欢喜园 第169章 和煦

“叔侄”俩争执不下。

花厅里，元家人、楚家人乱成一锅粥，男人们按着楚大人，女人们按着楚姑娘。

争持了几个时辰，谁也不服谁，谁也不依谁，一个不肯留，一个不肯走，哭哭闹闹，始终没个赢家。

一个脸上哭泣，一个肚里有气，“父女”俩，十几年，从未互道过半句重话，今儿，为着元昭大吵一通，直把那当爹的，气得就快要升了天！

当下，双方被两家人强按着，各坐一边，都拧着脖子喘着气，不肯说了。

吵得天也昏了，闹得地也昏了，人也困顿口干饥饿了……

房里人累着口舌心神，厨里人，没得歇，一个个累着手脚，斟酒摆盘煮茶烧油，三请四催打着马虎眼，请着主、客入席面。

那恋笙窝在娘亲怀里，死活不与她叔父低头。

丫头子大了，不听她亲爹的话了，罗攸娘哭笑不得。

秀才娘子一辈子没生养，幸也不幸，孟娘子没了，这苦命女人死后，白赐她个孩儿。

秀才娘子就恋笙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小娃娃抱在怀里那一刻起，他们老两口一心只把恋笙当成命根子，后半辈子，从未盼过恋笙半点孝顺，只求孩儿好生肆意快意地活着……

不听话便不听话，不乖巧便不乖巧，没什么大不了的。

学政，到底是恋笙的亲爹，亲父女两个，不好就这么冷着僵着，罗攸娘劝着女儿，“到底是最疼你的叔父，等会儿入了席，快快与你叔父斟酒、斟茶，说几句软话，就当赔罪了，你叔父最疼你，你开口求他，他万事都会依着你！”

是啊，阿娘说得不错，那到底是最疼她的叔父，做小辈的，也该先一步服软认错。

一边是亲叔父，一边是亲丈夫，她都不能舍了。

两边怎能互为仇敌，互瞧不上眼，一直僵持不和？

恋笙胡乱擦了汗，心里有了主意，刹那间离了娘亲怀抱，便去园子里寻元昭。

天黑灯明，冷风吹着，幽幽暗暗凉着面，恋笙顺着小丫环指着的方向寻去，她走到一株花树下，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多日不见，一见欢喜，恋笙走近了，忽而笑问一声，“长生哥？”

听到熟悉的一声，乌长生回过身子，惊奇道：“妹子！”

别人家里，一个下午，他见的都是生人，实话说怪不自在的，这会子瞧见家小姐，这个老实的乡下汉子，自然是咧着嘴开怀大笑。

主仆两个，兄妹两个，一般高兴。

恋笙本是来寻四爷的，但见了她长生哥，就让黑夜迷了心窍，竟把一切暂忘，妹子笑着关切她的长生哥，“一路上可好？”

“好好好。”长生笑答。

“可累着呢？”恋笙追问。

“不累不累，好着呢！”长生实话实话。

“怎么立在这儿吹风？”

妹子问他，长生答着，“呃…和姑爷说话呢……”

姑爷？

恋笙不留意，一时间更想不起来那是谁……

长生向侧边移了一步，他把自己如山般的身子挪了开，恋笙呆愣愣笑着仍自说自话，“叫冷风吹坏了身子，哥哥可怎么讨……媳妇……”

声音停下，恋笙再瞧不见长生，她的两只眼儿，只瞧得见元昭。

四爷坐在冬眠的花树下，摸着竹杖翘着腿，一派玩世不恭的模样，见了她，不言不语不吵不闹，他面上的肃杀气杀着冷风，待他杀尽了万物泄了仇愤，便要来与她寻仇……

恋笙猜得不错，元昭一双凤目，此刻，正死死盯着他的四奶奶……

他的一双眼，在黑夜里尤其雪亮，亮得恋笙不敢直面。

四奶奶陡然不见笑意，四爷却仍在笑着，除了笑，还有诡异的不甘的玩味的，眼角眉梢强忍着，收敛着那副炮仗脾气。

元昭的脸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他笑得和煦又假意，不似寻常，勉强中带着深深的阴鸷，是那客套疏离不失礼数，接待贵客的笑模样……

冷笑、苦笑、自嘲、强撑着大度的笑，委屈嫉妒愤怒争夺还有一丝恨，百种情绪跳跃在一个人的脸上……

前世孽缘，今生缘孽。

三个人六只眼，你瞧我，我瞧你，她看他，他看她，他望他，只把另外三个人六只眼，吓得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