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就好 第2章 chapter2

蓝熹微微一笑，放下话筒，回：“好久不见。”

姚荣斌看两人对视，拍拍林和颂肩膀，笑着圆场：“果然是走错了，我们的包间在隔壁。”

“走吧。”林和颂移开视线，神色如常，转身离开。

门合上，喧嚣隔绝在后头。

包间里的光影继续旋转，艾瑞克这才慢吞吞收回搭在蓝熹肩上的手，偏头问：“Nancy，刚刚那帅哥是谁啊？”

蓝熹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老同学。”

没再多解释，她重新迎着屏幕，唱声衔接上旋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廊上，林和颂没有跟着进隔壁包间，而是径直走到尽头的露台。雨刚停过，夜风携着湿润的凉意扑面而来。

他伸手向姚荣斌要了一支烟。

姚荣斌愣了愣，还是递了过去，忍不住调侃：“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以前不是最嫌弃这味道吗？”

高中时，总有男同学偷偷学着大人的样子抽烟，而林和颂一向不屑于这种作态。包括后来他们一起在北京上大学，学业压力再大，也没有见他抽过烟。

这些年，林和颂最失控的时候，应该就是7年前，他来了一趟上海。

那时蓝熹正在上海上大学，林和颂几乎每个周末都要飞过来一趟，满面春风。他们还约好了一起去美国，但有一天，林和颂顶着高烧从上海飞回北京，就再也没来过上海。

他独自去了美国，而蓝熹留在了上海。

他们分手了。

林和颂低头点火，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只深吸一口，烟雾缓缓吐出，在夜色里散开。

姚荣斌主动说起，上次出差偶遇蓝熹的事情，“她应该是在一家外企建筑公司上班，还挺忙的，上次见她在飞机上都还在皱着眉头改图纸。”

林和颂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手指轻扣着烟蒂，目光望向夜幕。

七年前的上海，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他站在她宿舍楼下，等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等到她出现。

分手，是在一条简短的短信里通知的。

没过几天，她的手机号码就变成了空号。

狠心决绝，干净利落，符合她的一贯作风。

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就这样被分手了。

他想，蓝熹始终欠他一个解释。

楼下，蓝熹和同事们的聚会逐渐散去，陆陆续续有人走出门口。艾瑞克和凯莉站在门口，和蓝熹聊得轻松，笑声不时飘上露台。

从露台往下望去，蓝熹的笑颜清晰可见，灯光在她侧脸上晕开，明亮而温暖。天空下着濛濛细雨，三人都没有撑伞，雨丝在光影间轻轻闪动。

直到凯莉约的车缓缓驶来，艾瑞克才与蓝熹慢慢散步离开。

姚荣斌轻咳一声，道：“蓝熹就住在这思南公馆附近，我看过她的朋友圈。她租的老房子带阁楼，装修挺有格调的，在网上还小有名气，算是个家居博主。”

姚荣斌说的这些，林和颂也知道。

他还知道她养了两只猫，没有狗。

艾瑞克刚在上海买了房，说要省钱坐地铁回家。蓝熹顺路陪他走了一段，脚步放得很慢。

她不自在地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失笑。

还真以为生活会像偶像剧一样？以为七年未见的初恋男友会突然追上来吗？

即便他真的出现，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又是干巴巴的一句“好久不见”？

她心里暗暗庆幸，今天上午去甲方公司汇报，特意化了妆，衣着也算正式得体。若是平日里那副随性的模样，恐怕连落落大方地抬眼看他一眼都难。

艾瑞克忽然侧头，揶揄道：“Nancy，你可不老实啊，刚刚那个，可不只是普通老同学吧？”

蓝熹挑眉一笑：“对啊，不止一个，是两个，他和姚荣斌都是我高中同学。”

艾瑞克立刻作势要敲她的头：“哎哟，小姑娘，还跟我打马虎眼呢。我说的，可是那个穿西装的大帅哥，你跟他，绝对不止老同学这么简单吧？”

蓝熹低下眼睫，笑意浅浅。

对啊，他确实不只是老同学。

他们一起骑过车，在放学路上并肩吹过晚风；也在那个燥热的夏天，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他每个周末都会从北京飞来上海找她，相见的时间总是太短，怎么拥抱都觉得不够，怎么亲吻都嫌不完，总是刚碰面就开始计算分别的倒计时。在一个又一个周末里，透支着青春最汹涌的爱意。

艾瑞克歪头瞧她，又问：“为什么分手？”

蓝熹望着前方的雨幕，轻声道：“还能为什么，不合适呗。”

语气里带着几分轻快，好像只是说着别人的故事，可指尖又在不自觉地攥紧了包包。

“嫌门第差距？”艾瑞克随口猜测，那个男人衣着就不说了，单是手上那块手表，就不是装B货。

艾瑞克一语道破真相，分手的原因还真就是这么**裸的狗血。

少年意气风发，志在千里。

而她困于泥泞，为生计努力挣扎。

面对他，她心中有愧，却也无言。

昔日的悸动仍在，又被生活磨得沉寂。

蓝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自卑的人，可那时候，她的确自卑，站在现实的恐惧与不安里，她选择了退缩，死要面子，不敢在林和颂面前袒露真相。

以为早已走过的苦难，此刻却因重逢再度翻涌。刚才与他目光相触的瞬间，她竟仍旧心虚，不安。

蓝熹笑着侧头看向艾瑞克，“艾瑞克，谢谢你陪我走这一段。要不是你在，我可能连这几百米的路，都怕一个人走，怕再碰见他。”

说这话，未免有些矫情。

但这七年，每逢年节回鹭城，她总会担心在街角偶遇他，同学聚会也一次都没参加过。

当然，不只是怕遇到他，她也害怕同学问起近况。

那一年，老蓝被合伙人坑了上千万，家里的工厂又被环保局查封，卖掉房子也不够还债，老蓝还差一点成为了失信人员，出国留学的计划彻底泡汤。

他们家被所有的亲戚嫌弃，每天都有接不完的催债电话。

课余时候她拼命出去工作赚钱，夜里接到催债电话，心跳便会漏拍，手机铃声响起时，她都会屏住呼吸。

鹭城很小，走哪儿都可能遇见熟人。高傲如她，自知并不豁达，也不可能假装无所谓。

因此，那几年，她的日子几乎只有学习和兼职赚钱，寒暑假也尽量留在上海，继续拼命攒钱。

而如今，七年过去，她已能独自走在鹭城的街头，不再像当年那般提心吊胆。即便遇到熟人，也能淡然应对，即便回想起曾经的窘迫与无助，也只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她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也在心里无数次演练与林和颂重逢的场景，优雅从容，不卑不亢。

可今晚，当真正再次遇见林和颂时，她才发现，自己远没有面对其他老同学时那般从容。

聊到最后，艾瑞克叹了口气：“Nancy，其实也是缘分啊。现在事务所收益不佳，你离开上海回鹭城，而你的前男友也从美国回来了，你们的缘分，好像又续上了。”

蓝熹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缘分？说不定他都交了好几个女朋友了，快谈婚论嫁了，而我也要回鹭城去相亲呢。”

艾瑞克摇摇头，假装严肃地说：“别啊，要是我的前任来了上海，我肯定追问到底，他为什么当初放弃了我。”

蓝熹扭头问他：“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追去台湾？事务所之前也有台湾的投标项目，你为什么偏偏要让给别的组？”

艾瑞克自嘲一笑：“自然是不甘心啊，凭什么我要主动去追？”

蓝熹笑意更浓：“哦，那我恰好相反，我是放弃他的那个，一直等着他来追问我呢。”

艾瑞克忍不住拍额头，半开玩笑地喊道：“蓝熹，你真是贱啊！”

蓝熹被他这话逗笑了，脚步慢了半拍，抬手把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汽车驶过，带起了地面的梧桐树叶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又飘回了地面。

艾瑞克把手插在口袋里，侧头看她，嗤笑一声：“你这是嘴硬。真要是轻松，你今晚见到他，就不会眼神躲躲闪闪了。”

蓝熹抬眸望了望枝叶间摇晃的路灯，淡然道：“那是灯光太亮了，晃眼。”

艾瑞克盯着她的侧脸，似笑非笑：“得了吧，蓝工，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一清二楚。”

蓝熹弯了弯唇角，不再接话。

走到拐角，街道分岔，梧桐树的影子落在斑驳的路面上。

艾瑞克抬手看了眼时间，说道：“地铁站到了，走了。”

蓝熹点点头，正要开口告别，就听他又笑着补了一句：“对了，下周一记得去S大开会。我不去了，吵架你比我拿手，记得好好和结构那边斗一斗。校方对接的人可不太好说话，你得提前有准备。”

蓝熹轻声应下，艾瑞克冲她摆摆手，转身走进地铁口。

马路对面，一对情侣并肩而行，低声说笑。蓝熹目光无意间落在他们身上，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可走出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又回头探望，身后只有零散的行人，和慢悠悠骑过的单车。

夜风拂来，梧桐叶沙沙作响，带着初夏的凉意，把街道衬得格外空旷。

林和颂，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