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穿越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
晏行颤动着眼睫,半睁着沉重的眼皮。模糊地白色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身边规律的仪器滴滴声,将他从近一年的混沌拉扯回现实。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们将他围在中间,手电筒检查他的瞳孔反射,冰凉的仪器连接着精密的电极贴在他身上。
米切尔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数据,满脸兴奋:“昏迷整整九个月,脑部活动和身体机能恢复的出乎意料的好。晏行,你公司提供的修复舱帮了大忙!”
晏行张张嘴,喉咙干涩哑痛,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护士李莉体贴地用湿棉签滋润他干涩的嘴唇。
在一片关切声和忙碌中,晏行的余光瞥到那个第一个发现他苏醒,并通知其他医生来的金发年轻医生,并没有参与检查,而是无声无息地退到人群外围,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缕似有似无的兰草香。
晏行重新闭上眼,表现出一副极度疲惫的模样。
米切尔瞥眼观测仪上的数据,示意其他医护人员离开。待所有人离去后,他才笑着开口:“恭喜你,你的精神力觉醒到S级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精神力S级的人呢。
米切尔有些稀奇地看着他。
晏行沉默两瞬,张口发出沙哑声音:“我记得我遭遇爆炸,不可能有生还机会的。”
米切尔:“你进医院的时候,全身只剩大脑是完好无缺,我院只能靠现存的仪器和修复液保持你的意识不会消亡。可是康瑞公司及时提供最新技术的修复舱,把你的身体组织朝着基因最优方向全部重建修复了。相当于你按最好的方向重新成长了一次。”
“可是,我现在控制不了四肢。”
米切尔笑眯眯:“这是正常的。你可是睡了近九个月,你需要进行系统的复健。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一个月后你就可以出院了。”
“我的光脑……”
“噢,你的个人物品护士一会儿会给你带回来。”
米切尔又嘱咐了一些复健事项。
晏行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醒来的消息,以超出预期的速度传播开了。
两小时后,病房门打开,基努一身昂贵的休闲装,步履从容地走进来,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
“晏行,你终于醒了!这段时间,公司的人都很挂念你。”他在床边坐下,目光却像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审视晏行的变化。
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眼神涣散茫然,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
基努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违和。
不对劲。
晏行的“气色”太好了,不是那种健康红润的好,而是一种从内里透出来的、近乎诡异的“干净”与“平稳”。九个月昏迷,精神迟钝,这本该彻底磨掉一个人的精气神。
更让他不适的是,这人明明虚弱地靠在床上,底子里却透出一股沉稳威严,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势。
这感觉荒谬又真切。一个连说话都费劲的病人,竟让基努在那一瞬间产生了需要仰视的错觉,连准备好的慰问词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修复舱果然厉害,简直把晏行这个人提升了几个档次。
“谢谢……休总……”晏行的声音干涩虚弱,眼神聚焦缓慢。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基努按下心头翻涌的不快,身体微微前倾,进入正题。
“你醒了就好,你昏迷前负责的精神力提升项目,现在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但是后续的仪器的一些核心逻辑,只有你最清楚。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走?”
他紧紧盯着晏行的眼睛,试图从那片茫然后面找出伪装或清醒的痕迹。
晏行沉默了片刻,眼神依旧涣散,慢吞吞地回答:“项目……我……脑子很乱……很多事,记不清了……”
又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基努心底那点因为被无形震慑而升起的不快与恼怒开始加剧翻涌。是错觉吗?还是这晏行在装神弄鬼?
基努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没关系,不急。你安心养病,公司的事不用担心,你的项目,张昂已经接手了。”
他抛出“张昂”这个名字,像扔出一块试探的石头,紧紧盯着晏行的反应。
晏行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慢半拍地点头:“哦……张昂……他,挺好。”
“是啊,他很努力。”基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而且,你光脑里所有的项目资料和数据,技术部都已经成功恢复并接手了。只是……最后那部分关于‘精神力阈值校准’的算法和实时数据流,似乎没有存档?”
他顿了顿,观察着晏行的反应,语气带着逼迫:“现在项目就卡在这里,只要突破这个瓶颈,立刻就能上线。董事会……催得很紧。”
晏行的目光依然呆滞,他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在努力回忆,最终却只是疲惫地闭上眼:“数据……我……我需要时间……慢慢想……身体,还没好。”
看着他这副木讷、迟钝,与半年前那个精明强干、却还带着几分技术员青涩的技术天才判若两人的模样,再对比刚才那瞬间感受到的、近乎脱胎换骨般的沉稳气势,基努心中那点残存的耐心和期待,彻底被一种混杂着嫌弃、恼怒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忌惮的冷漠取代。
就算刚才不是错觉,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废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那点莫名其妙的气势,在绝对的实力和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基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不存在褶皱的衣角,语气淡了许多,带着一种重新拾回的、居高临下的疏离:“嗯,那你好好休息安心养病,公司的事暂时不用操心。项目嘛……总有办法解决的。”
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看来,晏行已经废了。最后的瓶颈必须另寻他法。
“我……我会尽快……恢复的。”晏行声音微弱,带着病人的孱弱。
基努没再回应,只是敷衍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所有伪装顷刻剥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必须加快合作计划了。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当门外脚步声彻底远去后,躺在床上的晏行,缓缓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之前的茫然、迟钝、虚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沉静。
与领导基努的对话晏行毫不在意,他的脑子在回味刚苏醒时看到的画面。
他闭上眼,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个年轻医生惊恐的脸。
那是一张相当出众的脸。
即使在震惊失色的时候,依然能看出清隽的轮廓。皮肤是带着粉色的雪白,鼻梁高挺,薄唇因惊惧微微张着。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淡蓝色的瞳孔水汪汪的,像莲花池里清透的泉水。
晏行记得他退后一步时,额前金色的碎发扫过白皙的额头。他戴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睫毛很长,正因震惊而轻颤。
那双浅蓝色瞳孔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猛地收缩。年轻医生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晏行甚至能回忆起对方额角沁出的细小汗珠,沿着清晰颌线滑落,以及那只按在修复舱上、骨节分明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
那双手很漂亮,修长干净,是一双适合拿手术刀的手。
再睁眼,他有点疑惑。
基努进来之后看他的表情也怪怪的。
照刚刚那位米切尔医生的原话,他送来医院只剩下大脑,其他部位都是再生的。他还没照镜子,只能感受到一头黑发长到披肩,除此以外感受不到身体部位的其他区别。
那他现在长什么样?很吓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