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女生宿舍区被落日撒下的轻盈的白纱笼罩着,东区的芙蓉花开的正盛,我偏偏住在五楼窗边靠芙蓉树的宝地,一阵轻风袭过夹杂着淡淡的芙蓉花香,香气扑鼻。
9点半大家上完晚自习回来,宿舍里其他的女生都在忙活着铺床叠被摆放,军训后我很怕跟人讲话,跟舍友在一起一个月都没主动跟她们讲过话,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
我的隔壁床位是位叫彭苏兰的女生,平时也是沉默寡言,内敛的连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其实本来她是可以成为她高中一位挚友的,虽然她腼腆但短暂地相处下她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彭苏兰突然对她冷淡了下来,我曾揣测过很多次那些曾与我本相熟的好友后来与我渐行渐远的缘故,却实在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那天,我下完晚自习冲进宿舍第一件事便是从行李箱里拿出智能手机和充电器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刚上□□进艺人群聊了会,发了条动态就发觉手机没电了,赶忙插上插头,无聊之余踱步到窗边。
望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我的眼微微眯起来,似陷入了那远远的回忆……没有发小相伴,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又不合群的我定是格外孤单的吧,不知这一切该如何应对,要知道初中连不同镇上的同学都与我各方面有差异,更何况这是不同市,圈子太杂,恐怕会更无法融入。
我没有朋友,一个人去食堂,去洗澡,一个人去小卖部,当夜里宿舍里其他女生娇滴滴地往家打着电话,撒娇似的向父母抱怨着军训的辛苦的时候,我只能在网上用另一个身份进行伪装寻求慰藉。我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候那样,又或许更差,没有朋友,晚自习放学之后只有我颀长孤单的影子被路灯映在地上。
我自小学开始与周遭同学对老师的惧怕别无二致,尤其是极其敏感的心性,极易对某些事物产生恐惧,但那个晚上 ,是我至今想起都后脊背发凉的一段,也是我真正走上极端之路的开始。
夏天的学校十点半左右熄灯,这破学校制定了一套查寝制度,当然也是属于封闭式管理内容之一的。所有班主任和教导处的老师,分两个小组轮流换班,在熄灯后每人带着手电筒挨个查寝。主要是查看偷带智能手机的,查看在寝室里聊天不睡的,在寝室里看小说的,抓到也会处分。
军训后天气炎热,有了手机后的我每天都在晚自习结束后拎了桶冷水去公用卫生间洗漱,之后从行李箱内拿出手机,用被子蒙住头躲里头玩。昏暗的光线下,在密不透风的被子里,看的津津有味,即使热的直冒汗也不在意。
同寝室的女孩也有带手机的,不过都是光明正大地玩。我一向谨慎,却不知往常老师查寝时,大家总能通过手电筒泄露的光线,老师脚步声,进出其他寝室的开门声接收到老师来临的信号,做到在老师进来前,停止一切活动。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被抓住过,有了室友们的带动,我变得胆大了点,也直接把手机拿出来玩,如果预料到会有那样的事发生,我绝对不会松懈的。
那天很奇怪,老师的到来没有一点征兆,我那会还在看向窗外,“砰”的一声,寝室大门被用力打开。明晃晃的手电筒天上地下扫射,我如同惊弓之鸟迅速冲上前把手机拔掉,匆忙之间那手机落入了一室友的牛奶盒里。我当时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逃过了一劫,没想到这心虚的表情和动静声早被查寝老师敏锐察觉。
没想到,接下来,那老师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插头拔下来,四处翻了翻,在我绷紧的弦下将那牛奶盒翻转,手机顺势落入他手中,顿时我眼前“轰”的一片,如同十个太阳压下来,眼睛刺痛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当时来不及想其它,竟然直接疯了似的上前去抢我的手机,室友们望着这景象目瞪口呆,想必她们一定在心里想:幸好被发现的不是我!那老师凶巴巴地对我说道,“你们这些女生的小花招,还以为我发现不了啊,被抓个正着还不知悔改,明天我一定通报校长,你们几班的,班主任是谁?”
我眼睛眯得紧紧,不敢睁开,仓皇失措下,一动不敢动,替我回答的是上铺的室友,“011班,我们……班主任就是校长……”
“刚好,让校长看看,她教的都是些什么不务正业的学生。”
是啊,若不是因为我被分到这个教物理的校长当班主任的重点班,或许也不会一直心惊胆战,处处谨慎。
查寝老师走后,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就踉踉跄跄地走出寝室,丝毫不理会彭苏兰的“哎,舒云葭,这么晚了你去哪?”
我低着头走在走廊过道上,迎着透心凉的夜风,经过身旁的女生说说笑笑,听在我耳中无比难受,我对手机的眷恋与依赖胜过被老师惩罚所带来的恐惧和羞耻心,一直到下楼我都不知道该去哪该做些什么,不知不觉缓步到教学楼接近操场那边的小径上。
虽然很晚了但还是有同学在外逗留,意识到别人看向我的异样眼光,自尊心驱使下我加快了步伐,找了个墙角躲着,彻底不敢动了。我僵直着身体,鼻子酸涩,眼泪再忍不住涌出眼眶,顺着脸颊往下滑。
明明是大热天我却瑟瑟发抖,这样皎洁的月色之下,我却如同身在炼狱。突然胸口传来丝丝钻心疼痛,我知道,我是心绞痛犯了,一旦受刺激就会呈现这样的症状。一阵阵胸口和内心的痛苦纠缠下,我突然发了狂地不停用脑袋撞身前的墙,此时有老师的目光随着手电筒光柱不停扫射周围,发觉了那儿的动静。
“谁?”那老师渐渐向我走近,“谁在那?”
我无处逃避,更不想以最不堪的姿态暴露在老师面前,于是整个人突然变成一个迎向全世界恶意冷漠的可怜标本。
“你是哪个班的?这么晚了不回寝室睡觉在这干嘛?”那老师熟悉的声线传来,我一愣,这声音……是刚刚拿走我手机的老师……
我艰难地转过身,那老师也一愣,“是你!”
我满含泪水,死死咬住嘴唇,良久只迸出这几个字,“老师,我求求你把手机还给我,我不能没有它真的,要是没有它我真的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违反学校的明文规定?还想要回去?”那老师没有给我留一丝余地。
苦苦求了那么久那老师依旧不松口,我没办法,俨然被逼到了绝路,“你不给是吗?你不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说罢又一次撞向前方……
“哎……你这女孩子怎么这样?为了个手机连命都不要了至于嘛?真是个疯子!还给你,不过你保证这个礼拜带回去,以后不准再用!”那老师最后还是妥协了,他离开后我的心情依旧未平复下来。
然后,我居然透过眼泪模模糊糊又看到了那个有着季宇川模样的翩翩少年,他就这样站在我面前,对我扬起一抹微笑,有风吹起他的衣角,我不断感受着他阳光般扑面而来的笑容。
“你是谁?”混沌中的我轻声追问,他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蹲下身,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头发,
“你是我的季宇川吗?不,你怎么会是他呢?你那么温柔,他那么狠心,可你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只是我的幻想而已,只是一个可悲的幻想!”
他依然看着我笑,却并不回答,过了一会便消失了。
等我回到寝室时已经熄灯,室友们也没有理会我,没有因我的异常行为寻根问底,我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又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一旁的彭苏兰,彭苏兰一脸懵懂,“你的手机老师还你啦?”
我没有回应,只是开口道:“帮我个忙好不?”
“怎么了?”
我翻出一个页面,指给她看,“你的字跟你的人一样清秀,能不能帮我抄下这几首歌的歌词?我怕之后再也没机会了。”
彭苏兰看着我复杂又无助的神情,果断同意了,接过笔就开始写。
“谢谢,你先写着吧,我去外面透透气。”说罢我又下床出了寝室。
令人厌恶的手电筒光消失了,淡淡的月光轻纱般铺落在身上,四周安静,整个世界似乎都陷入沉睡。远远的传来青蛙呱呱声,蟋蟀叫声,这些虫鸣使得我心绪烦躁。
我不明白,为什么总那么巧合般让厄运降临到我头上,我所求不多,为什么还要夺走我唯一的寄托?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放过我一回呢?
“哎,你知道吗?昨天咱班女生宿舍有个女生被抓到用智能手机了呢!”
“是吗?胆子也真心大,一点也不顾忌咱班班主任的校长身份,牛逼啊!”
“好倒霉啊,估计我们班有不少人带了手机来学校,好像就她被抓了,真背!”
“哈哈,等会校长肯定一来就说这个事,就咱班主任这个脾气,指不定怎么发火呢!”
第二天晨读,人群中的我死死盯住脚尖,听着队伍里的议论纷纷,脑子里浑浑噩噩。
“哎,来了来了,看看班主任什么反应。”
“你们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事可不仅涉及她一个人,还影响到咱班的形象荣誉好吗?”
伴随着那刺耳的脚步声,直到班主任站在我面前,我还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正视他。
果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多次强调过不准带智能手机来校,尤其是我们重点班的,要以身作则,给其他班树立榜样,可你们有些学生还是做出如此恶劣的行径,还公然要挟老师,在此我提出通告批评……”眼泪无声顺着下巴滴向脚尖,在地上形成点点阴影。
学校里的男教师们对查寝制度完全赞同,每天积极地抽出自己休息的时间来踊跃参加,这个活动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种娱乐,是庸碌生活的调剂品,可他们不懂也不屑懂,我们的自尊和底线,从班主任眼光里的厌恶和嫉恨中可以得出一切。
“班长你在这里看着她们,站满半个小时回宿舍,刚刚我说的那谁你今天把检讨书交到我办公室里来!”他声音低沉,似乎强行压抑着什么东西。
那一刻,我仿佛又见到了他,这个每次在我濒临绝望时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他总是会随着我的想法而行动,总会成为我重要的精神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