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出院后,没有回自己家,而是搬到了苏晚家附近的一个小出租屋。她还是不能说话,只能通过手语和写字与人交流。曾经那个站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用歌声打动无数人的天才歌手,如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嘶哑的呜咽。
她每天都会去看望苏晚,给她读自己以前写的歌,给她看江驰和顾星辞的照片,试图让她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可苏晚的状态越来越差,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已经无法转动眼球,只能静静地躺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有在林漾提到陆知珩的名字时,眼角才会流下一滴眼泪。
陆知珩每天都会来陪苏晚,给她擦拭身体,给她喂饭,给她读诗。他的眼神依旧温柔,语气依旧坚定,可谁都能看出他眼底的疲惫和痛苦。曾经那个阳光开朗、像只精力充沛的大狗狗的少年,如今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高考结束后,陆知珩收到了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红色的通知书烫金耀眼,本该是荣耀的象征,可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拿着通知书,跑到医院,想和苏晚分享这个消息,想给她一点希望。
“苏晚,你看,”陆知珩坐在病床边,把通知书放在苏晚眼前,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我做到了,我们可以去北京了。等你身体稳定一点,我就带你去,我们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能找到治疗的方法。”
苏晚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通知书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想告诉他,她去不了北京了,她也不会好起来了,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静静地躺着。
陆知珩知道她的心思,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带着一丝苦涩:“苏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会带着你一起去北京,我们会租一间小小的房子,我去上课,下课就回来陪你,给你读诗,给你讲学校里的趣事,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他开始认真规划未来,把苏晚的常用物品一件件打包,那枚银戒指被他用红绳串起来,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贴着皮肤,像是能感受到苏晚的温度。他甚至联系了北京的医院,预约了最好的神经内科专家,满心期待着能带着苏晚开启新的生活,哪怕前路依旧艰难,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就觉得有勇气面对一切。
可他不知道,命运早已为他布下了最黑暗的陷阱,等着他一步步坠落。
陆知珩要去北京报到的前一天,他的父亲陆正宏找到了医院。男人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冷漠,与陆知珩身上的温柔截然不同。
“知珩,跟我走。”陆正宏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没有一丝父子间的温情。
陆知珩皱起眉,下意识地将苏晚的轮椅往身后挪了挪,像一只护崽的兽:“爸,我明天要带苏晚去北京报到,已经订好车票了。”
“北京?”陆正宏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病床上的苏晚,“你还真打算带着这个累赘过一辈子?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不是累赘!”陆知珩的声音瞬间拔高,小麦色的脸颊涨得通红,“她是我爱的人,我必须对她负责。”
“负责?”陆正宏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震得病房里的玻璃杯嗡嗡作响,“你所谓的负责,就是放弃大好前程,陪着一个活不了多久的废人?陆知珩,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这么不明事理的!”
苏晚躺在病床上,听着父子俩的争吵,心脏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她知道自己是陆知珩的负担,可听到“废人”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陆知珩紧紧握住苏晚的手,转头怒视着父亲:“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苏晚她生病了,她很痛苦,我不能丢下她!”
“痛苦?这个世界上痛苦的人多了去了!”陆正宏的眼神冰冷,“城西的王总你知道吧?他答应帮我拿下那个十亿的合同,条件是你陪在他身边。知珩,这是改变我们陆家命运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王总会给你想要的一切,比你去那个破大学有前途多了。”
“王总?”陆知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当然知道那个名字代表着什么。王坤,城西出了名的变态,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专门折磨年轻的男孩,圈子里没人不忌惮他。父亲竟然为了利益,要把他送给那样的人?
“爸,你疯了!”陆知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恐惧,“他是个变态!你把我送给他,跟送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死?”陆正宏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只要能拿到钱,只要能让陆家更上一层楼,你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你是我陆正宏的儿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我不答应!”陆知珩猛地站起来,身形挺拔如松,语气坚定,“我要带苏晚去北京,谁也别想阻止我!”
“阻止你?”陆正宏的眼神变得阴狠,“我告诉你,如果你敢不听话,我就立刻断了苏晚的所有治疗费用,让她从这家医院滚出去,自生自灭!”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陆知珩的防线。他知道父亲说到做到,苏晚的治疗每天都要花费巨额费用,他现在还没有经济能力,完全依靠家里的支持。如果父亲断了费用,苏晚就只能被赶出医院,等待死亡的降临。
陆知珩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愤怒和反抗都瞬间被绝望取代。他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苏晚,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无声流淌的眼泪,心里像被千万根针同时刺穿。
一边是心爱的女孩,是他许下一生陪伴的承诺;一边是父亲的威胁,是苏晚唯一的生机。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万丈深渊。
“爸,你不能这样做。”陆知珩的声音带着哀求,曾经阳光开朗的少年,此刻眼底满是无助和痛苦,“苏晚她很可怜,她只有我了,我不能丢下她。”可怜?”陆正宏冷漠地转身,“明天早上九点,王总的车会来接你。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后果自负。”
男人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留下陆知珩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那天晚上,陆知珩在苏晚的病床边坐了整整一夜。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苏晚苍白的脸,也照亮了他眼底的泪水。他一遍遍地抚摸着手腕上的银戒指,感受着那丝微弱的温度,心里做了最痛苦的决定。
为了让苏晚能继续治疗,为了让她能多活一天,他只能牺牲自己。
天亮的时候,苏晚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到陆知珩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绝望和不舍,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艰难地转动眼球,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陆知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没事,苏晚,我只是有点舍不得你。我要先去北京安排好一切,等我安顿好了,就立刻回来接你,我们在北京汇合,好不好?”
苏晚的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她能感觉到陆知珩在撒谎,可她无法开口询问,只能缓缓点头,眼泪却越掉越凶。
九点整,病房门被推开,陆正宏带着两个黑衣保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肥胖、眼神猥琐的男人——正是王坤。
王坤上下打量着陆知珩,眼神里的贪婪和**毫不掩饰,看得陆知珩浑身不适。
“知珩,该走了。”陆正宏的语气冰冷,没有一丝留恋。
陆知珩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爱意、不舍、愧疚和绝望。他俯下身,在苏晚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永恒的承诺:“苏晚,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爱你,永远。”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被保镖强行拉着走出病房,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嘶吼,都无济于事。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去,看到苏晚躺在病床上,眼泪疯狂地涌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神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陆知珩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苏晚,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声音渐渐远去,病房门被关上,隔绝了两个相爱的人,也隔绝了陆知珩最后的希望。
苏晚躺在病床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像濒死的鱼在挣扎。她想喊住他,想告诉他不要走,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支撑,被人强行带走,走向未知的黑暗。
那一刻,她的世界彻底崩塌,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陆知珩被带到了王坤的别墅,一座位于城郊半山腰的豪华牢笼。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他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噩梦。
王坤的折磨远比他想象中更残忍。他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没有阳光,没有自由,每天都要承受无休止的打骂和虐待。王坤会用烟头烫他的皮肤,用鞭子抽他的身体,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他的尊严,把他当成发泄情绪的工具。
曾经阳光开朗、像只精力充沛的大狗狗的少年,如今浑身是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的脸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身上的伤口化脓溃烂,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手腕上那枚银戒指被王坤扯断红绳夺走,只留下一道深深的勒痕。
他无数次想过自杀,想一死了之,摆脱这无尽的痛苦。可每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苏晚的脸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她躺在病床上,眼神里满是依赖和期待,还有他许下的“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承诺。
为了苏晚,他必须活下去。
他开始默默忍受,寻找逃跑的机会。他假装顺从,暗中观察别墅的布局和守卫的换班规律,偷偷积攒着力气。可王坤的防备严密,别墅里到处都是监控和保镖,他的每一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换来的是更残酷的折磨。
在被囚禁的第三个月,陆知珩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濒临崩溃。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神空洞,曾经的温柔和阳光彻底消失,只剩下无尽的麻木和痛苦。他知道自己再也逃不出去了,再也见不到苏晚了,那个他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女孩,终究还是要辜负了。
那天晚上,王坤又一次对他施暴后,疲惫地睡着了。陆知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是血,意识渐渐模糊。他看到了苏晚,看到她穿着洁白的芭蕾舞裙,在阳光下旋转跳跃,桃花眼里满是笑容;看到他们一起坐在北京的校园里,他给她读诗,她安静地听着;看到他们老了以后,坐在梧桐巷的老树下,看着夕阳,手牵着手,岁月静好。
那些美好的画面,像温暖的光,短暂地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墙角,捡起一块摔碎的玻璃片。锋利的玻璃划破了他的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流淌下来,温热而粘稠。
“苏晚,对不起,我没能回去找你……”
“苏晚,我爱你……”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早点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初三那年的操场角落,就开始了……”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手腕上的鲜血染红了地板,也染红了他对苏晚的思念和遗憾。
当王坤的保镖第二天发现他时,陆知珩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身体蜷缩着,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笑容,仿佛终于摆脱了所有的痛苦,去往了那个有苏晚的梦境。
陆知珩的死讯,是林漾从陆正宏的邻居口中偶然得知的。邻居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惋惜和恐惧:“听说了吗?陆家的那个儿子,被他爸送给了王坤,折磨得不成人样,最后自杀了……尸体都被偷偷处理了,连个葬礼都没有……”
林漾正在给苏晚擦拭手,听到这话,手里的毛巾“啪”地掉在地上。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丹凤眼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踉跄着跑到书桌前,拿起笔和纸,颤抖着写下几个字,墨迹都晕开了:“知珩……走了……”
苏晚躺在病床上,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神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看到那几个字,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瞬间睁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疯狂涌出,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床单上,晕开一大片水渍。
那个每天给她读诗、给她喂饭、握着她的手说爱她的少年;那个承诺会永远陪着她、带她去北京的少年;那个她藏在心底,偷偷爱着的少年,就这样以最残忍的方式,永远地离开了。
她想嘶吼,想痛哭,想质问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可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林漾连忙扑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胸口,试图让她平静下来,自己却哭得撕心裂肺,喉咙里的嘶哑声越来越凄厉。
苏晚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死寂,桃花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她的世界,在陆知珩离开的那一刻,彻底化为灰烬。
她再也没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那天晚上,苏晚用眼神示意林漾拿纸和笔过来。林漾以为她有话要说,强忍着悲痛,把纸和笔放在她的手边。
苏晚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握住笔,在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笔画重叠的三个字:“杀了我”。
林漾看着那三个字,眼泪瞬间决堤。她猛地摇头,把纸和笔扔在一边,紧紧握住苏晚冰凉的手,丹凤眼里满是哀求,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像是在说“不行,我做不到”。
苏晚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痛苦和绝望。她又一次示意林漾拿纸和笔,林漾不肯,她就开始挣扎,身体剧烈地颤抖,胸口起伏不定,像是随时都会停止呼吸。林漾知道,苏晚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她看着这个曾经像天鹅一样骄傲的女孩,如今被困在毫无知觉的躯壳里,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失去了所有爱的人,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孤独。
活着,对她来说,早已是最残酷的刑罚。
林漾的心里充满了挣扎,一边是最好的朋友,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舍不得让她离开;一边是苏晚眼里的绝望,是她无声的哀求,她不忍心再让她痛苦下去。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苏晚苍白的脸上,也照在林漾泪流满面的脸上。两个女孩,一个无法说话,一个无法动弹,在寂静的病房里,承受着命运最沉重的打击。
苏晚看着林漾犹豫不决的样子,渐渐停止了挣扎。她静静地躺着,眼泪无声地流淌,眼神里的绝望越来越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她知道,林漾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她只能这样,在无尽的痛苦和黑暗中,慢慢等待死亡的降临,等待着和江驰、顾星辞、陆知珩团聚的那一天。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眼泪滑落的声音,在漫漫长夜里,显得格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