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了解,此次事件共造成3名学生不同程度受伤,狗的主人身份还在进一步调查中。在这里我们提醒养狗的朋友,出门遛狗一定要牵绳……”
昨天晚上柳颐期刷完碗,洗完澡,已经到了后半夜,躺到床上才觉得累,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他从床上爬起来,一进客厅,就听见云笙的手机里传来新闻主播的声音。
“遛狗?”
云笙见柳颐期睡醒,放下手机,把早饭——现在只能说是午饭了——端到桌上:“新闻里说是‘受伤者描述被大狗咬伤’。”
“哦,好像是因为我跟医生说,我们是出去玩被狗咬了,”柳颐期想起陈述时医生将信将疑的表情,看来他最后还是决定和工作妥协,不刨根问底,把柳颐期的话如实转述给了记者,“你不是说鬼狼是人为饲养的嘛,我应该也不算说错吧。”
“……确实不算。”云笙重新坐下来。
今天本来是工作日,但昨天兵荒马乱又熬了大半夜,醒来时已经到了十一点多,美好的早上已经结束,好在云笙不用打卡上班,这辈子还没体会到迟到的辛苦。而另一位,同样坐在餐桌边的人,作息显然很有问题。
云笙看了看柳颐期的居家服,和头顶固定刘海的小发卡:“你今天不上学吗?”
“不上,我请病假了。”柳颐期说,“我现在是知名人士,全市关注,我们辅导员看了新闻,还问我要不要多歇几天。”
云笙自己没上过大学,但他直觉柳颐期的话十分可疑。
于是柳颐期道:“我太累啦哥。”
“那就不上,”云笙像乡村里对大学生活一无所知的家长,“要补课吗,你会不会跟不上?”
“没事的,我学习好着呢。”柳颐期道,“对了,我要去一趟医院,看看我的同学。”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柳颐期觉得自己有必要负责两位同伴的安危。
云笙听完立刻说:“我和你一起去。”
“这件事你也要负责?又没有委托人。”柳颐期道,“又做赔钱买卖了。”
“谁说赔钱?”云笙疑惑道。
柳颐期顿时懵了:“啊?有人委托吗?”
“当然。”云笙举起手机,把屏幕翻过来,给柳颐期看上面的转账,“沈陵。”
其实这是打车钱,那天从沈陵的出租屋打车到云笙家,一共花了将近一百块,遗憾的是,沈陵手头连一百块钱都没有,车费还是云笙付的。而走的时候公交末班车已经过了,又是云笙出钱,给他打了一辆车。
为了挽回尊严,沈陵夜里在自己的各个账户连翻带找,终于在凌晨三点成功找到了两百块,非常高调地打给了云笙。
现在,这钱拿来骗骗柳颐期,再合适不过了。柳颐期果然上当,说道:“两百块就想找你!整天打扮得跟小白脸一样,到现在也没傍上富婆。”
“……”云笙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懂柳颐期。
柳颐期一拍桌子:“我觉得很有必要给你配一个助理,把一切不合理的业务全部拒绝,只做高品质、有水平的驱魔服务!这样,我食宿自理,不用给钱,先给你干半年吧,到时候开张实习证明就行,怎么样?”
两人吃完午餐,再次回到昨晚救护车把柳颐期送去的那家医院。
除了柳颐期昨天就离开了,陈馨仪和韩帅因为伤重,全都被安排了留院观察。柳颐期原本想联系两人,结果谁也没回消息,只好靠自己的脸。
昨天晚上柳颐期当场拔针的行为在医院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他坐在观察室的时候是一个生病的帅哥,英俊忧郁又破碎,拔针离开又充分展现出战损冲冠一怒的魅力,当天便在护士小姐妹的群聊里成为了明星人物,几张照片被反复讨论了一晚上。
所以,当柳颐期往咨询台一站,值班护士立刻认出了他:“你是昨天的病人!”
然而,柳颐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出名了,他一听护士这么说,还以为自己闯祸,毕竟云笙还跟在身边,于是压低声音,警惕问:“怎么了,需要赔钱?”
云笙:“赔钱?”
护士偷看一眼云笙,见他长得温柔秀气,脸色又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顿时心生怜花之意,对柳颐期说道:“不用不用,你是来复诊的?还是给这位先生看病的?”
“呃,都不是,”柳颐期说,“昨天和我一起来的两个人在哪呢?”
两人的病房是分开的,据护士所说,陈馨仪几乎没有受伤,只是惊吓过度导致了应激,现在已经差不多恢复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但是韩帅的问题很大,还在观察。
仅仅过去一夜,陈馨仪就肉眼可见地枯槁了。她坐在病床上,看起来只是草草卸了妆,头发披散,疏于打理的刘海乱七八糟地飞着。她应该完全没想到柳颐期会来,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挡了脸。然后又看到跟在柳颐期身边的云笙,这下连头也低下去了。
小姑娘都会下意识在帅哥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状态,更不要说来的是两个帅哥。
很可惜,柳颐期完全没看懂:“你怎么了,不舒服?”
云笙从柳颐期身后走出来。他经手的案件不少,对这种事已经相当熟悉,在陈馨仪面前蹲下来,与她对视。
“你好,我是柳颐期的哥哥,柳颐期担心你和另一个男生的情况,”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中的盒子,这是来医院之前特意买的芝士蛋糕,“小期给你带的点心,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和我说,放心,我知道你们遇到的是什么。”
陈馨仪打开芝士蛋糕的盒子,眼泪“啪”的掉在了纸盒上。
“我害怕……”她紧紧捏着盒子的边棱,“我一闭眼睛就看到那个东西的嘴,还有住院的事,我不敢告诉家里人,他们肯定会说我乱跑……”
“别怕,”柳颐期看到云笙悄悄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缕极细的黑烟顺着陈馨仪的太阳穴飘了出来。陈馨仪眨眨眼睛,渐渐止住了激动的情绪。云笙眨眨眼睛,“你可以慢慢说。”
十九岁的陈馨仪,第一次想要靠自己挣的钱生活。她知道现在做自媒体、做露脸主播能挣钱,正好碰到了赵琦想要办个探险频道,两人决定一个出脸,一个出设备,把“美少女找鬼”的牌子做出来。没想到第一次出外景,就遇到了真的。
“而且,韩帅现在还没醒。”陈馨仪又求助地看向云笙,“柳哥那时候明明救他了,医生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但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很可能是大脑损伤,可是怎么可能?他没伤到头……”
柳颐期微微皱眉:“对外界没反应?”
“可能是因为鬼狼。”云笙道,“鬼狼的食物不是肉,而是魂魄。”
他站起来,安抚地拍拍陈馨仪的肩膀:“韩帅在哪里?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陈馨仪点点头,小心地把芝士蛋糕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领着两人去韩帅的病房。
正如陈馨仪所说,韩帅的确没有醒来。他躺在床上,被子平整地盖在身上,姿势标准得像个静物。云笙走到韩帅面前,依旧伸出食指,点在韩帅的眉心。片刻,他后退两步,脸色不太好:“他的魄散了。”
柳颐期问:“魄?”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就是常说的灵魂,人死之后,三魂归天地,重新投胎,”云笙的目光转向柳颐期,“魄是灵魂附着在□□上形成生命之后才出现的,七魄与精神有关,七魄缺损,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精神不适,如果缺损太多,就会失去神智,有生命而不能生活。”
柳颐期吃惊:“那不就成了植物人了?”
云笙“唔”了一声:“症状上看,好像确实是这样。”
陈馨仪连忙问:“能救他吗?”
云笙又把目光重新投向韩帅,沉思片刻:“他七魄缺损,但没有完全散尽,可能是那鬼狼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打断了,我尽力试试,你们到外面等我。”
房门关上,楼道里,柳颐期问陈馨仪:“出事那天你看到什么异常没有?”
“我就记得灯好像忽然灭了,”陈馨仪皱眉想了想,“之前网上不止一个人说,晚上能听到游乐设施自己启动,但是那天咱们去的时候,我所有的设施都一动不动。”
“没准是风刮的呢。”柳颐期说,“这个好像不能当线索。”
“但是那地方真有人上吊,”陈馨仪的声音更小了,“我觉得肯定有点什么吧……会不会都被那个怪物吓跑了?”
“唔,倒是有可能。”柳颐期对她点点头。韩帅那边应该问不出什么,陈馨仪也没有更多发现,也许只能再去现场看看。
“你的哥哥人真好,”正思索着,旁边的陈馨仪忽然说道,“他又厉害,又温柔,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吧?”
“女生?”柳颐期听得一愣,从小到大,他甚至没见过云笙身边有过业务以外的人,除了沈陵,“好像没有。”
“怎么会,他明明这么帅,又这么年轻,”陈馨仪一脸不可置信。
这个话题莫名让柳颐期觉得有点烦躁:“其实我也不知道。”
陈馨仪“哦”了一声,有护士推着病床从两人面前经过,带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而后,陈馨仪看看病房门,小声问:“我能知道你哥哥叫什么吗?”
柳颐期道:“他叫云笙,和我不是一个姓,因为我是他捡来的。”
“你们两个……”陈馨仪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你们两个的名字,都好古风啊……”
柳颐期怔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想起第一次与云笙相见的场景。
温和的青年用一双动物似的漆黑清澈的双眼注视自己,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挽在脑后,侧鬓垂下几缕,随风轻摆。很少有男人梳这种发型,他就像刚刚从古风片场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卸妆的演员,尽管穿着衬衫长裤,还是带来一种与这个时空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见柳颐期只是看着自己,青年索性蹲下,让自己的视线比柳颐期更低,仰起脸来看他,帮他抹掉脸颊上凉掉的血迹,“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接你了。”
“你是谁?”小小的柳颐期用稚嫩的嗓音询问。
青年奇异地顿了顿,随后微微勾起嘴角,眼底亮起淡淡的笑意:“我吗?我叫云笙,云朵的云,笙歌的笙。”
“你的名字……”年幼的柳颐期还要更脱线一点,忍不住说,“你是古代人吗?”
放在现在,柳颐期绝对不会和一个刚见面的人说出这种话。不过那天云笙怎么回答来着?
“是啊,我是古代人,”云笙轻轻一笑,用逗小孩的语气说,“我隐居在深山几百年,专门为了你才下山,跟我走吧。”
奇怪,柳颐期想,我竟然记得那么久以前他说过的话,还记得那时候他对我笑了。
“我小时候也觉得他不像现代人,”半晌柳颐期笑笑,“其实现在也是,你知道吗,他不工作的时候,晚上十点就睡觉了。”
“啊,这么早啊,”陈馨仪眼中闪烁敬佩的光芒,“他不会玩手机吗?”
“我从来没见过他玩手机。”柳颐期信誓旦旦。
“好厉害,那他……”
病房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云笙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疲惫,但精神尚可,他对陈馨仪点了点头:“进来看看吧。”
韩帅已经醒来了,靠着床背坐着。他能听见声音,带着一点点局促和好奇,看着进来的三个人,在看到陈馨仪的时候,眼睛明显睁大了,小声地嗫嚅:“学姐……”
陈馨仪再次捂住了嘴。
“魄散了就像生大病,得慢慢调养。”云笙说,“我虽然帮他重新凝聚了七魄的雏形,但想要恢复,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那他是不是会变成傻子啊?”陈馨仪问,“他这样,怎么和他父母说?我们辅导员要是知道了,那我……”
柳颐期安慰道:“这事不怪你,你也是受害人。”
韩帅看陈馨仪伤心,也急了:“别哭,学姐别哭!”
这人本来就内向木讷,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柳颐期虽然嘴上安慰,心中也不是滋味,问云笙:“没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有人能舍出自己的魄,可以让他恢复得快些,”云笙道,“原本我想试试,但我的体质与他人不同,似乎不能融合。”
陈馨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问道:“献出七魄的人会怎么样?”
“每一魄只献一点,不会有很大得后遗症,但是身体会变虚,容易生病。不过魄和魂不一样,魂丢了就丢了,魄是可以再生的,像这种情况,大概有十年八年就恢复了。”云笙说,“我会保证所有人的性命安全。”
韩帅一眨不眨地盯着陈馨仪。那天他躺在血泊里,面色青灰,也是这样盯着她看,不舍得闭上眼睛。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陈馨仪深深地吸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好,我来。”
于是,什么活也没有的柳颐期又以无关人士的身份被请到了走廊里。
热心到云笙这个程度,能攒多少功德啊。
柳颐期虽然理解且尊重,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云笙每天这里用一点灵力,那里用一点魂魄,会不会哪天把命都献出去啊。要不要跟他说别干了,等以后自己毕业找个年薪百万的工作,让他提前退休吧。
窗外,救护车巨大的笛声打断了柳颐期的畅想。
又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送了进来,这个人伤在腹部和大腿,车一边推,血一边滴落在地。
柳颐期趴窗一看,神色骤变:那伤口的形状,绝对又是鬼狼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