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五分钟后,蒋峥在走廊上碰到赵铭。
赵铭双手插着裤兜,一脸忧郁地靠着饮水机,一看就是有话要说。蒋峥难得见他如此沉稳也来了几分兴趣,主动走过去问,“怎么了,心里有事儿?”
没想到赵铭如此坦诚,居然直接点头承认:“我心里有人了,我喜欢余鸢。”
蒋峥沉默三秒:“那你应该跟她说去。”
“余鸢她喜欢你,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发现吧?”赵铭见他态度还这么差立马炸了,“我,你,余鸢,咱们仨认识多少年了?有些事情你不要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我来挑破!余鸢她喜欢你,她一直喜欢你!你如果对她没意思就趁早给她个痛快,别让她总是这样一直追在你身后苦苦等待!余鸢她是个好姑娘,我是真不忍心看她这样。”
蒋峥今天心情也有些恶劣,什么事也没干莫名挨了赵铭一顿说也自然不可能默默忍下来,“我不喜欢她,她也没说过喜欢我,你不忍心,你喜欢她,就赶紧找她去。”
“你凭什么不喜欢她!”赵铭吼道。
蒋峥闭嘴了,赵铭这个问题过于幼稚,他回答不了,无话可说。
不过也就在这一刻,赵铭这副为爱冲动的模样让蒋峥恍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他和邢天放的一次对话。
是了,是在柏雪提到的生物户外实践活动结束后。
校车回到学校之后学生们都各自散了,蒋峥独自往医院的方向走去。邹岱年手术做完也有一段时间了,愈后效果不是很好,医生说至少需要化疗好几期。蒋峥晚上还得赶回去看护,方子期约他去打球也没理,走到半路却看见邢天放堵在路上。
蒋峥一看见邢天放,就想起今天实践课上他和柏雪打打闹闹的模样。邢天放走上校车还要回头去看柏雪,柏雪就抬手推了他一把,态度熟稔姿势亲密不像是普通同桌关系。蒋峥坐在后排只扫了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下车后发现柏雪和邢天放分在一组更是气堵得难受。排个队领实验器材的功夫,柏雪和邢天放就跑没影儿了,蒋峥只能靠不断地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来度过那漫长的一天。
谈不上恨,但蒋峥从一开始就对邢天放没有好感。狭路相逢,蒋峥连打个招呼的兴致都没有,沉声叫邢天放让开。
“你赶时间吗?”邢天放仍是笑嘻嘻的,“我就说一句话,我喜欢柏雪。”
这纯粹是废话。连方子期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蒋峥怎么看不出来。蒋峥当然也明白邢天放这是在向他下马威,也等同于一次警告,警告他以后离柏雪远点。
对于邢天放的警告蒋峥在当下心里是不屑的,他离柏雪已经够远了。邹岱年日益加重的病情已让蒋峥没有多余的心力。如果早先他试图去争一争,邢天放未必有此刻的自信在这里宣示主权。
事到如今无论产生任何结果,蒋峥都已无法改变。
蒋峥本来以为柏雪一定不会喜欢邢天放的,可在校车上亲眼看见柏雪对邢天放笑得开心,他又不确定了。
没准呢?没准柏雪就是喜欢邢天放那样的类型。柏雪性格固执拧巴恰恰需要一个毫无保留的爱人。邢天放张扬肆意连散漫起来都显得比蒋峥豁达几分,也许将来有一天,柏雪会爱上邢天放。
远比上学期更加灿烂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柏雪可从没有对蒋峥那样笑过。
蒋峥没有回应邢天放的宣言,他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摆在脸上,径自绕过他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又听见邢天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下学期我就要跟她表白。”
蒋峥回头去看。
那时邢天放脸上的表情与现在的赵铭简直一模一样,认真而又偏执,还显得有点傻。
只要是为了心爱的人,做任何事都有一种近乎鲁莽的冲劲儿,无关乎年龄,这就是爱情本身。
蒋峥以前没有回应过邢天放,现在更加不会回应赵铭。两男争一女的戏码他早已万分厌倦,更何况他的角色是被强行赋予的。蒋峥很多时候没有心,余鸢和赵铭喜欢自我感动,他只会在一旁看戏,从不愿参与,也不必负担任何连带责任。
他只是让赵铭好好冷静一下,转身回了训练室。
车手们都不在,蒋峥才想起来今天下午休息,无所事事躺在垫子上闭目养神,这个时候恰好余鸢找过来了。
余鸢提到柏雪,又提到蒋峥对柏雪的态度。蒋峥考虑到今天赵铭跟他说的话,为了避免后续不必要的麻烦,索性直接向余鸢坦白。
“我蹉跎了一整个高一学年不敢表白,到了高二,在运动会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非她不可。”
蒋峥的神情很平静,像是在叙说旁人不相关的故事。
说完他停顿了很久,脑海中各种思绪拉扯,最终还是没让他讲出过去的那些事儿。余鸢只是个外人,蒋峥跟她说这些,没必要。
余鸢这会儿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你、你跟柏总?可是她看起来……不对,她要和小许总订婚了呀?”
这关键的一句直接切中要害,蒋峥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余鸢就识破了他的难堪。他不禁笑了起来。
刚才那句话从蒋峥的口中说出来肉麻得近乎诡异了,就连蒋峥也没想到他对柏雪的感情已经深重了如此地步,说出来后才发觉字字是真。仔细想来也没有别的词汇可以替代,蒋峥对柏雪,确实是“非她不可”。
高一年级升高二年级的暑假,邹岱年去世了。
邹岱年从七月份开始出现心衰,化疗药不能再用,检查有腹水,交流偶尔会出现口齿不清,不能吃东西,只能每天打营养针。七月二十日晚上忽然剧烈疼痛,打了止痛针之后情况好转不少,七月二十一到二十三日能下地活动了,精神也恢复了一些,还坐起来和蒋峥聊了会儿天,七月二十五日开始不能自主呼吸,上了呼吸机,手脚都变得冰凉无比,七月二十六日凌晨蒋峥签了病危通知书,七月二十七早上八点半,邹岱年离世。
短短一个月蒋峥像是过了半辈子,等邹岱年人走了他才发现原来死亡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随着邹岱年呼吸的停止,“母亲”这个词对于蒋峥来说只剩下纪念意义。
邹岱年被盖上白布推往太平间,蒋峥还得处理接下来的后事,开死亡证明,办理销户,带邹岱年去殡仪馆火化,拿到火化证明之后去社保局领丧葬费和补助金,邹岱年原来单位的老同事还特地来家里慰问,蒋峥接待他们又用了半天。
之后就到了八月份,安排邹岱年下葬以后,蒋峥在家里为邹岱年办了个小型葬礼。父亲,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已过世,家里没剩下多少亲戚。蒋峥只邀请了邹岱年定居在外省的两个弟弟,蒋峥要管他们叫二舅三舅。
只有二舅邹成武一家人来了,三舅没来。丧礼结束后,邹成武特地把蒋峥拉到一旁,说可怜他年纪轻轻就没了妈,高中三年又是关键期,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反而耽误了前途,问他愿不愿意搬过来住。
邹成武定居在一座南方沿海城市,目前主要是在替外贸公司跑货,老婆开了间水果店,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做点小买卖。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比蒋峥年纪小几岁,生活压力很大,邹岱年在世的时候,邹成武还打电话过来借了两万。在这种情况下再提出收养蒋峥显然是吃力不讨好。
蒋峥大约明白邹成武在想什么。邹岱年过世之后留下一些存款,单位领导还替她申请了一笔抚恤金,加起来也有大几十万,加上这套房子虽然又小又旧,好歹是在主城区,卖了也能换不少钱。
邹岱年生前从未向蒋峥提过她和两个弟弟的情谊。在世时不提,想必无足轻重。他们的感情再深重总不可能等人死了才展现出来。
蒋峥二话不说就拒绝了。气得邹成武当天晚上就坐动车回了家。
办完母亲的丧事,暑假还剩下半段。方子期找过他好几次,说有个篮球特训营问蒋峥参不参加。邹岱年刚离世,蒋峥是有理由消沉的,可想到邹岱年离世前跟他说的以后要好好生活,蒋峥终于还是在接到方子期第三通电话之后答应下来。
篮球特训营是市一中和其他几所高中联合组织的,蒋峥碰到不少熟人,意外的是邢天放居然也在。
休息时间大家免不了聚在一起聊几句,蒋峥本就话少,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方子期也没察觉到他意志消沉。方子期这会儿满门心思都想着打探邢天放的新女友。
邢天放在高中可是出了名的浪子。他行事不低调,大家都知道他老爸是谁,邢天放又是个能挥霍的主儿,为了追女生舍得砸钱,只要他想追谁,没哪个女生不上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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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