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果 第2章 二

“你姑姑找你有说啥吗？”傅晏有沙发不坐，盘腿坐在地板上。

这样凉快。

“能有什么可说的，我和她们家很多年没来往过。”兰封在看手机，“她问我能不能给她小孩补习。”

“给多少钱？”傅晏稍稍往前倾。

“做梦，怎么可能。”兰封说，“她以为我是在这个城市念书，叫我直接在她们家住。”

“这样啊。”傅晏又坐直了。

“干嘛。”兰封瞥他一眼。

“我想找兼职。”傅晏说，“再不赚点，我怕我要弹尽粮绝了。”

“你跟你家里人那边怎么说的。”

傅晏看到一个不错的，又截了屏：“我的借口是我先来这里找个暑假工打。”

“你家里人给你的预算够用吗？”兰封息屏放下手机。

“还有点，快花完了。”傅晏从小沙发上溜下来，在冰箱拿了罐可乐，“你要喝不？

“不喝。”兰封替他算了一下，路费，刚来那几天住的酒店费用，新置办的一些生活用品，月租。傅晏一听到他买了什么，就连忙说跟他A，他基本上都是能拒就拒，实在拗不过他才收下。

跟他约好各自轮流做饭不干涉对方也是。他买什么食材都行，贵还是便宜无所谓，兰封不介意跟着他一起吃，好是一顿不好也是一顿。

前提是他不想在有同价位的选择的情况下还要吃速冻食品。离了个大谱的。

“你呢？打算暑假做什么。”傅晏看着他收垫子。

“就当来这里‘慢游’吧。”兰封说，“顺便学一学四级。”

“‘慢游’是什么？”傅晏说，“慢慢旅游？”

“嗯，慢节奏旅游。”兰封看向他，“你找到什么兼职跟我说一声。我去洗个澡。”

然而实际上兰封算不上很喜欢这座城市，他一落地就有这种感觉。要不是傅晏在这里上学，这座城市大概率都不在他的想去的旅游城市名单里。

过了几天后，兰封问他找到没有。

“找到了几个。”傅晏说，“不过都有些远，得骑共享去。”

“要我陪你去面试吗？”兰封前几天都在学习，今天选择放松一下。

“可以吗？”傅晏咧嘴笑，“我好感动。”

“行了。你找的兼职是什么？”兰封问，“跟对方打电话了解过情况没？”

傅晏像个傻子似的，“啊”了一声：“我还以为直接上门去问就行。”

“还是打个电话提前问过比较好吧。”兰封已经对他这性子有些习以为常了，“所以是什么兼职？”

傅晏道：“男执事咖啡厅的服务员。”

兰封：“……”

他还是低估了他。

“啧。”兰封很想白他一眼，“我尊重这份职业，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但我还是想骂你。你为什么总能这么剑走偏锋，然后刀锋精准地划到我想吐槽你的边缘？”

“我的天，你讲话太有文采了。”傅晏笑笑，“我还找了个火锅店的兼职。这两个是我最想去的。”

兰封索性问他要手机看看。那是一家连锁火锅店，应该算得上有保障，但工作也挺累的。他继续往下看，发现基本上都是饮食店的兼职。

“那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咖啡厅那边还招不招人。”傅晏起身走到角落去打。

“咖啡厅那边说不招了。”傅晏很失落，“但是他们对我说欢迎少爷下次回家。”

兰封拿他那考了六百多分的脑子想也想不明白，后半句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

怎么，表达了他的思乡之情？

“我还特意练习过了呢。”傅晏说，“‘兰少爷，你知道食物变好吃的秘诀是什么吗？’”

兰封两眼一闭，为了骂他而睁开眼：“揍你一顿，什么都会变好吃的。”

给他尬得。

傅晏最后还是去面试了那家火锅店，面试成功了，也开始上工了。这间房子很多时候都是兰封在家。

兰封想借此跟傅晏说他来承担更多的月租，正在算钱的时候，忽然电话打进来。

是他的妈妈。他接了。

“小封？”兰明苏开口道，“和小晏定下来了吗？”

兰封说：“定下来了。”他在回答时没想到别的地方，回答完了才发觉这问法容易有歧义，明苏的意思当然很明确，会差点想歪的只有他。

“这样。”明苏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和小晏玩得挺来。”

兰封举着手机，起身拿了一瓶矿泉水，暂且将手机开了免提，他拧开了瓶盖，也听到明苏的声音：

“但后来好像是你先不和人家玩了来着？”

兰封抿了一口，顿了顿，说：“嗯。以前的事也不重要了。”

“也是。”明苏笑了一下，“不过那会儿我们也搬家了，离小晏家也更远了。你那时没告诉小晏我们的新家地址？”

“没告诉。”兰封单手将瓶盖扭回去。

“这有什么的，小晏又不是那种会想太多的人。我印象里在搬家之后，我有次在街上遇见他，他还跟我蹦跶哒地过来跟我招手问好呢。”明苏说，“但那时我也不太了解你们的事。他主动跟我说‘兰阿姨，我和兰封没在玩了’。”

兰封只是听着，没什么意见想发表。

“你和他是不是一个高中的来着？”明苏忽问，“初中呢？”

“都一个学校的。”兰封说，“初中不同班，高中我们不同选科。”

“这样啊。”明苏说，“也挺巧的。你们又聚到一块了。”

这些他都没和她说过，是现在她问起他才回答。

“吃过饭没？”明苏问。

“吃过了。”兰封说，“你呢？”

“我没吃，喝了点。”明苏说，“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在享受我的阳台看书时光。”

“这样啊。”兰封浅笑一下，“我去洗个澡，先不聊。”

洗澡前他先将之前五五开的月租退了算出来的那部分，并附上了理由。以后傅晏的兼职缘故，待在公寓的时间不长。他对傅晏说他们七三分就行。

傅晏没回。想也知道没空玩手机，兰封将手机扔床上，进了浴室。

洗过澡后他发现傅晏还是没回。他又下楼梯去看冰箱有没有剩什么，他特意跟傅晏说东西买多了怕放坏，食材一天一天地买就好了。

剩了两个鸡蛋。明天轮到他做饭。

兰封又发消息问傅晏明天吃哪一顿。孰料下一刻就收到对方一条接一条弹出的信息。

-兰封你是我的男神啊啊啊啊

-太感谢你了

-我现在回

-有人跟我换班了。我明天上夜班，我一天都会在家

-但我应该又睡到中午，只做我的午饭和晚饭就好，我晚饭想早点吃可以吗

-明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出来逛逛！江边的风还挺舒服的

-就是夜风比较冷，下午肯定刚好

兰封回复了他。

-那条江不是还挺远的？下午出发，吃晚饭又折回来，你熬得住吗？不是还要上夜班

-没有假放我要被憋坏了

-求你了跟我一起出去耍耍吧

兰封倒无所谓。他跟他说那晚饭就出去吃，他请，如他所愿得到了“好好好”的回复。

估计傅晏也是真的很累。

他最后给傅晏发的是一句“路上小心”。

他收拾好桌面，关了台灯，躺床上睡了。他们的公寓有两层，他睡二层的床，傅晏则睡一层的沙发。

傅晏的理由是他恐高。兰封也懒得和他争来争去，有时候他就是一副拗不过的样子，兰封也就随他去。

他和傅晏不算熟，真的，别说主观上的感受，客观上也一样。哪怕听了明苏的讲述，他也没有多少熟悉感。

倒是对故事里的“兰封”很熟悉。他很清楚当时他自己的心态。

他就是有些嫌傅晏了。就这么简单且势利眼。

那会儿明苏离婚了，他跟着明苏搬到一间离小学更远了的蜗居。他知道明苏是以为他或许是自尊心强，才不愿跟同学们说起这件事。

他确实是自尊心犯了，但不是这一层原因。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独处学习，并且觉得身边的同学都只顾着玩，他在心里看不上那些人，索性独来独往了。

至于之后发现傅晏跟他一直是同一所学校，他更没什么意见。反正在当时的他的心里，他跟傅晏已经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了。

偶尔年级集会的时候，他是能够撞见傅晏，也看得出对方在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兰封是一个很乐于让自己省心的人，他没有在这种事上犹豫过。除非傅晏直接上前跟他招呼一声，不然他一般不会跟他对视。

再然后是高三那时，兰封怀疑是不是有哪股神秘力量看不下去了，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傅晏面前。

那时傅晏在哭，一个人缩在操场观众席阶梯上。

他在操场跑道散步，无意打扰人家，也无意被人打扰。尽管他偶然也升起一股想多管闲事的心。

不如说，他早就在某些时候，在脑海里预演过这样的场景，像小时候那样，喊他一声，然后看着他回应……

“兰封。”傅晏的眼睛仍含着泪光，他看向兰封，“你是不是裤子穿反了。”

“……”兰封说，“其实是你脑子装反了，你正过来再看看。”

“那你的后口袋怎么在前面？”傅晏盯着他的牛仔裤几秒，“哦，设计啊。”

他难得周末洗过澡后心情不错地出来散步，穿了新买的私服裤子，就给他遇上这么一座瘟神。

“可以啊，有品味。”傅晏自己也没什么品味，但还是从阶梯上下来，绕着他转盯着他的裤子看了好几秒，给足了仪式感，

“别装。”兰封出来散步什么都没带，连张纸巾都变不出来，想说点什么又想不出怎么说，却见那个停止哭泣的人给自己递来一张纸巾。

“哭的又不是我，给我做什么。”兰封还是接过了。

“和你这么久没聊过天，我手头没啥可送的，只有这个了。”傅晏又掏出一条有线耳机，“或者说这个你要不？”

兰封微顿，连纸巾一同推回去：“做什么跑到这里一个人哭。”

“这次月考考太差了。”傅晏拿回来，特意退后几步，侧过身子去擤鼻涕。

“哪科？”兰封和他的选科不同，他记得傅晏是历史班的。至于傅晏剩下的两科，他没了解过。

“数学。”

兰封此时只觉得安慰一个人是如此简单，简直易如反掌：“卷子拿来，哪题不会我教你。”

与此同时的傅晏以掌捂嘴，露出了偶像剧主角经典的惊喜表情：“真的吗？”

“上哪学，架空层的自习空间？”兰封不想待在渐冷的晚风里，索性提溜这个人往教学楼走，“我回课室拿件外套。”

傅晏真情实意地说：“兰封，我真的好感动。给你唱首歌表达一下我的心情怎么样。”

“别唱。”兰封觉得还是该问点绝杀问题来压一压对方的兴奋情绪，“数学多少分？”

“你……做好心理准备。”

“又不是我的成绩，我做什么心理准备。”

“五十多没到六十。”

兰封“哦”了一声：“那估计是基础概念都还没学扎实，记得把一轮复习的资料书也拿下来。”

“好的。”傅晏摆出一副“我都听你的”的乖巧模样，“对了，我跟你说，我刚刚吹出一个很大的鼻涕泡。”

兰封：？

他没想到最后绝杀是傅晏给的。

“我哭着哭着就分神了，”傅晏说，“还在MP3里面找歌，想挑一首比较感伤应景的歌来听，正找着就看见你走到我面前来了。”

兰封不认为自己是脾气特别好的，但面对傅晏，他能大言不惭地这样夸赞自己。

“不过，我好开心。”傅晏哭过后还留着红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笑着，“能和你又说上话了，我很开心。”

他是开心了，兰封无话可说了。

这一时的无话可说，仿佛是在叫兰封去直面心底那点情绪。

那点……微微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