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55章 电闪二

月晟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皆黑暗，手脚皆被束缚，小小的身体浑身泥泞。周围有水滴落，一滴一滴，降得缓慢。手腕被麻绳勒的痛感渐渐清晰，他隐隐喘息着，浑身乏力，似有无数细小伤口，但他已无心去管。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阴湿牢房，墙面上的锁链生了锈，边上爬满了苔藓。地上长了几株野草，借着一点污水和泥巴就能长成这样。虽然矮小，但叶片又细又长，一直垂到了地上，茎努力冲着漏光的门生长，寻觅光源。

他和黑暗被囚在一起，阴湿的空气贴在身上，一阵黏糊的恶心感。年幼的他挣扎起身朝门边爬去，脚上捆的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在空无一人的牢中格外清晰。眼看门边光晕就在眼前，他伸出手去够，终究还是差了几厘。铁链将它束缚在这里，永远也触碰不到光亮。于是他索性侧头，用一只眼睛从门缝向外望去。外面依旧暗淡，那微弱的光晕一直晃动，应是一根蜡烛散发的。

咚，咚，咚。

脚步声传来。

月晟看到了熟悉的黑鞋，由远到近。

一阵铁链撞击声响，咔哒——下侧巴掌大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手拿着盛满剩饭的铁盆伸进来，月晟立刻抱起盆吃起来。一阵笑声传来，接着是一声口哨。月晟无心去管，只是一味地往嘴里塞冰冷的残羹。对方似乎觉得无趣，骂了一句便锁门走了。

这就是他的日常。

从记事开始，他就生活在这里，每日与黑暗为伴，吃残羹剩饭，最常做的事便是缩在被老鼠咬了几个洞的破麻布垫上望着光晕发呆。月晟不怕老鼠，但他发现角落有一只压瘪了的死老鼠时，还是被恶心得浑身打了个冷颤。

就当他以为将会这样一辈子时，远处传来了沉重的拉门声，带着墙地共振。月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光，眼睛随着光晕睁大，被从未见过的光亮刺得涕泪横流也不肯闭上双目。

厚重的石门终于被完整拉起，他敏锐地听到了远处的阵阵模糊呼喊声。门口的人穿着银色护身盔甲，两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拽起墙上挂着的锁链，看都没看就往外走。月晟被拽得一踉跄，手上的痛感真实，赶紧起身跟上。他大大地睁着眼睛，好奇地抬头望向盔甲人，自己站得笔直，却只到他腰际。

方才的嘈杂人声随着面前一扇扇被推开的石门逐渐清晰，他却突然开始心悸，目光带上了慌张，不停地在前方与盔甲人之间流转。直到最后一扇门被拉开，两个身着铁甲背着刺刀的人走了进来。门外耀眼的光直打进来，月晟终于忍不住眯上双眼，眼前一片白花，眉骨到太阳穴突突地跳，什么都看不清。他感到手上的锁链被打开来，接着有人把他拎了起来，突然的悬空让还未缓过劲的眩晕感直达顶峰。他伸手去挡，还没挡好就被往前一扔，踉跄着跌进了光里，两旁的叫喊声更响了。

这回他听得清晰。

耳边皆是有节奏的声音，喊着一个字——杀。

“最后一轮！双倍红利！压左投左，压右投右！买下不改！”一个声音扯着嗓子喊着，人群开始向面前的两个阵中放灵币，不一会儿右边的灵币就以数十倍的高度碾压了左边。

月晟站在高起的圆形场地上不知所措。他尝试睁大双眼，但光线太强完全无法适应，只能眯着看。这地方是个圆形场所，周围都是看客。每个人戴着不同面具，看不清真容。耳旁是嘈杂人声，脑中杂音更甚，太阳穴混着心跳一起突跳，他不自觉憋气缓解。圆台对面似乎也站了个孩子，比月晟矮半个头，头发又长又乱，看起来像是打了几轮了，浑身泥泞染血，此刻正冲他大叫，声音却始终带颤。

月晟还想再仔细看看，一阵刺耳哨声突然响起，那个孩子迅速下蹲捞起面前摆着的匕首，如俯冲的鹰一般贴地而行直冲月晟扎来！

月晟瞳孔骤缩，屏住呼吸压低身体想要闪开，却还是因为多年囚禁慢了一步，肩膀被血刃滑开，血溅四射。他皱了下眉，摸起地上另一把匕首，一个扭身绕到对方身侧。

周围的喧闹恍然高了一个八度，人们热情高涨，倘若这时将他们的面具摘下，就能看到一个个咧着嘴愉悦到极点的丑陋模样。

男孩对他穷追不舍，他绕行一一躲过，一会儿左移一会儿右绕，气得男孩一边吼叫一边猛刺，那声音震得月晟耳朵疼，看客更着急，一波大喊让男孩赶紧抓住月晟，一波冲月晟吼让他别跑。月晟将他们全部置之耳外，当做嘈杂背景音。交战了十几个回合后，他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飞速下降，身上多了不少伤痕。

那孩子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连续不断地冲他袭来，无暇休息。月晟咬紧牙关，控制不住地喘粗气，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在被抓到这以前，他过着偷鸡摸狗的日子。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无亲无友，孑然一身。也得感谢那段三饥两饱被追得满城跑的日子，否则现在他早就死了。

男孩愤怒地再度嘶吼袭来，眼中布满血丝，仔细看，眼角却滚落着泪水。

月晟一愣，动作慢了半拍，男孩伺机将他扑倒在地，眼看匕首就要扎进脖颈，月晟迅速抬起左臂抵挡，匕首直入大臂，一阵钻心疼痛像随着喷薄而出的血液传来，咬了牙还是没忍住呼了声：“呃——”

疼痛让额头青筋暴起，呼吸频率飞速加快，左手颤抖抽搐，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男孩看到他哭突然慌了神，动作有了一瞬滞停。月晟看准时机，锁紧眉头迅速翻滚脱身撤到场地边缘，匕首脱离骨肉时又激起一串鲜血。

此幕一出，周遭呼喊声更甚。男孩恍然惊醒，自己若是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今日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他别无选择，脸上血与泪混合在一起，像是雨夜里浑身湿透惊恐到极点只能殊力一搏的猫。他一手抓起躺在血泊里的匕首，没再停留，朝着月晟挥来。

月晟本就体力不支，浑身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动作迟缓起来。他扶着疼得发麻的左臂尽力躲闪，只能用嘴叼着匕首，匕首撞击后发出清响，仅一次撞击就让牙齿被震得发麻，一个恍神最后一击竟没挡住。匕首还是顺着他的腰侧划了过去，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长痕。他踉跄几步，最终倒在血泊中。场馆内突然静得出奇，连男孩都停滞了。

月晟昏了一瞬，连呼吸都跟着停了。

一秒，两秒。

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第三秒时，月晟像刚从溺水中活过来般猛吸口气，接着大口喘息，强撑着从血泊中站了起来。

“站起来了！站起来了！继续开盘！”人群尖叫起来。

月晟的心沉到了冰窟，这一瞬他感受到了透不过气的绝望。眩晕感随之而来，月晟闭上了眼，内心似乎被左右拉扯着。

男孩冲他袭来，月晟猛地睁眼，一边喘息一边习惯性地格挡，虎口一阵麻。刀刃相撞，男孩的力气太大，直接把他冲倒在地，拿着匕首就要冲他捅。

“你快死啊！你怎么还没死！死啊！”男孩疯狂咆哮着。

月晟气息紊乱，用尽全力撞击男孩肘部，匕首瞬间脱手飞到边缘。男孩想去捡，月晟用腿阻拦，几番对峙下男孩放弃了武器，直接用手化拳，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月晟脸上。

两人就这么开始赤手空拳地打起来。

“把他们两个都拉下去！拉下去！”主持皱起眉头怒道，他们要看的是血战，不是这样两个小孩子拿破拳头互相打。

几个侍卫跑上染着血的场地将两人拉开。月晟被拎着头发拽了起来，举到肩头扛着朝下走。他脱力地睁着眼，眼皮都懒得合了，浑身疼得没了知觉，连侍卫硬邦邦的盔甲磨到了伤口都没感觉到，直接昏了过去。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