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51章 雨落二十

玲珑似乎已在此地恭候多时，悠然靠着柱子坐在最边角的位置上，嘴中叼着新做的糖人嚼来嚼去。

月晟一瘸一拐地走来，抿嘴试图掩盖微肿唇角，心里骂花晢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了？”玲珑见他微跛，笑意敛去。

“摔了一跤。”月晟扶着柱子侧脸坐下。

玲珑盯着他看了一会，神色渐渐发冷，跳到地上头也不回：“跟我走。”

趁她离开，月晟立刻扭头朝水池照了下，不光双唇发肿，脖子上还有一块红印。

“……什么时候弄的。”月晟一阵心虚，赶紧向上拉了拉衣领。

“坐下。”进了二楼厢房，玲珑头也没回指了指床上，语气不是很好。

月晟环视一周，姑娘家的装饰，应当是玲珑的房间，遂略带拘谨地只坐在最边缘：“玲珑姑娘，你——”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玲珑拿着药瓶回来，一边往上撩他的裤腿，一边单手拧开了瓶盖。

“磕到哪了？”她问。

月晟一愣，脑海中有什么想法正悄然冒头。

玲珑对着两条腿来回来去地看，没找到任何伤口，见他不说话，便抬眼望他：“嗯？”

视线相对，火光电石之间，有什么被颠覆了。

玲珑确实不喜欢花晢和他待在一起，但他搞错了玲珑在意的对象。她在意的并不是花晢，而是自己。

想法一出，月晟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玲珑看着他面色几变收回视线，把药瓶拧上，帮他把裤腿拉了回来：“反应这么迟钝，怪不得被人打成那样。”

月晟扯了扯嘴角，却一个笑也挤不出来。前世发生的事就像散落的尘埃，好不容易抓了点关于花晢的拢在一起，却只是冰山一角。他忽然有些慌张，如果前世他对这个姑娘说过什么海誓山盟的话……

“玲珑姑娘，”月晟斟酌着开口，“前世之事我记不得了，如果我……”

“我知道，不打紧。”玲珑打断他，起身将药瓶收回抽屉，随意地靠坐在桌子上，“只是想问，就没人告诫过你，少跟花晢接触吗？”

月晟哑然，她竟直呼花晢的名字，这是摆明了在告诉自己，她不占花晢那边，甚至还有些厌烦。

“就算绪月没说过，你的母亲，总说过吧。”

“什么？”月晟蹙眉。

“我说，你的母亲。”她重复道，“不是见了吗？”

“你和他一起见的。”

“你要做什么。”月晟冷脸。

“放心吧，我和她是旧相识了，在花家。”玲珑晃了晃腿，铃铛随之而响，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位翩翩姑娘，只是现在已如同秋日枯槁，年迈得认不出了。

月晟脑中混乱，双手握在一起捏到发白：“你再入花家，可带着目的。”

“与你无关。”玲珑一笑，“我们在花家过得也算恣意。她总喜欢躲在桥下吓我。我没被吓到，倒是把其他花侍吓得哇哇叫，哈哈。”

“在那之前我什么都不懂，盲目地崇拜着犹如神邸的花家。”

“用尽手段终于入了花家，本以为人生会沿着我幻想的方向前行，没想到却落得这般结局。”

“若我从一开始就与她疏离，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月晟只是听着。

“都是因为花家。”玲珑的目光聚焦回来，眼神变得凌厉。

身后窗户大开，柔和的晚风吹过，月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玲珑闭了闭眼，语间恢复了平日的温柔。

“几乎没有。”月晟诚然。

玲珑所有所思点了点头。

“对了，南燕楼那次——”月晟抬眸。

“老板是我的人，我想将你带走，没想到被抢先一步。”提起这事玲珑就来气，不仅被劫胡了，月晟从花夫人那回来时还带了满身伤痕，“花家的人都是这么讨人厌。”

本以为玲珑是花夫人安插在花晢身边的暗线，如此看来并不是。

“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那的？”月晟疑惑，“绪月说的吗？”

“这你就别管了，本小姐什么都知道。”玲珑哼了一声。

月晟适时调转话题：“听说花侍身上都会有一种蛊，但你似乎并未受其影响。”

玲珑点了头，面色纠结，似乎不知从何说起：“这事……说来复杂。”

“从头说。”月晟直了直身子，这说不定就是他他脱离花晢掌控的办法。

“嗯……”玲珑思索片刻，“你对蛊了解多少？”

“一张白纸。”月晟一本正经。

“……”玲珑无语极了，看起来还挺自豪，“百虫于一盂，最终活着的那只便为‘蛊’。不同的虫有不同的用法，而花家的蛊是由情蛊子母蛊演变而来的。”

“你或许听过，养蛊多为女子，因男子阳气重，血会将蛊虫喂死。”

“但花家主是男子。”月晟跟上。

“不错。”玲珑点点头，很满意这位聪明的学子，“所以他将母蛊直接养在了自己的内核之中。”

月晟哗然，不愿去想在内核上开个洞往里放虫子有多疼，更别说实验需要多少次了。花晢没说错，他爹是个真真正正的疯子……

“因为人，血液男女有别，但内核，只有灵魔之分。”玲珑继续道，“最终被他研究出了食灵核的母虫。”

“原来如此。”月晟食指有节奏地敲着床面，“我一直想不通，如若母蛊听从同血脉之人的指令，花夫人又是如何调令花侍的。但若是灵核灵脉，就解释得通了。家主既可为他人烙下仙纹，就能烙下与自己同样的灵核印记。”

“聪明。”玲珑打了个响指，“但这还远远不止。”

“子蛊不管公母，都有效果，但他偏偏要放一公一母。”玲珑换了条腿翘，“——你猜为何？”

“一公一母，我只能想到繁育。”月晟如实答道，“可这么做的理由……”

“花家的侍卫皆是从小养起，成年成家大有人在。”玲珑提示道，“但花侍仅可与花侍成家，且孩童也要入花家做侍卫。”

月晟陷入沉默：“难道蛊能够传给孩子？”

“正是。受蛊人怀孕时，两只子蛊虫会受到胚胎产生的新核刺激，进而产出下一代子蛊。”她在四周摸了摸，摸到了果盘里的橘子，顺手拿了起来，将外皮剥掉，露出里面的橘肉，“这一代子蛊有公有母，将全部附在婴儿的内核。有趣的是，就像养了一盆新蛊一样，公虫和公虫打，母虫和母虫打，最终胜出的二虫钻入新核沉眠。”

月晟看着橘子不语，决定这一个月都不吃了。

“他虽然该死，但这个发明，确实有点意思。”玲珑眼里闪过一瞬崇拜。

“然而，看起来完美无缺，还是出现了概率极小的错误。”玲珑继续道，“这个错误，就在我身上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