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花 第43章 雨落十二

花晢注入灵力的手一顿，方才的阴郁散去不少，冷笑一声朝身前拽了下铁链：“你喜欢？”

花晢用力不大，月晟只是胳膊被他动作带着动了动，咧嘴弯眸：“没兴趣。”

说完便单手开始扯自己眼睛上的绸缎，这东西真是够紧的，感觉能把他脑袋勒出圈凹槽：“你们家侍卫下手真够粗暴的，快成孙悟空了。”

花晢一时无言，只靠在床边看。月晟双眸澄亮，上世便是陷入了这双如月明眸，没想到被捂住居然也别有一番韵味。

月晟又尝试扯了几下绸缎，感觉被系了死扣。刚元气大伤，这回一用力，明显地感觉了肌肉的疼痛。

“要帮忙吗？”花晢适时开口。

“不用。”月晟双唇一碰，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粗暴，青筋直冒，生拉硬拽是死活也拽不开，闹腾半天把自己弄得直冒汗，终于绷不住了，“卧槽啊！”

花晢皱眉对着他左手手腕打了一下：“注意言辞。”

“你！”月晟的手狠狠地抖动了一下，转头面向那边怒斥，“我可是伤患！”

“只身入阵时可没见你如此娇弱。”花晢略微仰头，狐狸般狭长眼眸俯看眼前之人，眸中闪过一丝不满。末了屈指将对方下巴挑起，手绕脑后为其开解绸缎，“要知如此精彩，该带上留影花的。录完，就在月家山头放上三天三夜，你觉得如何？”

月晟立刻装雕塑闭了嘴，这事花晢真能干出来。

其实月晟下午就醒了，在那种一阵一阵的灵力冲击波下，没人能睡得着觉。他的内核是魔核，被灵力一下一下冲撞，差点没吐出来。忍痛爬下了床，就看到远处一片树全倒了，中心有两个人打架，看不清楚是谁，但能猜到一二。再往近处看，门口聚集了一堆侍卫，当机立断月晟就觉得是逃走的好机会，赶忙行动起来。他先拉了拉门把手，不出意料地锁了。他毫不犹豫地双指抵在门锁上往里注入灵力，谁知内核运作的那一刹那，剧烈的疼痛迅速传遍四肢，他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一阵哐当声。门口的侍卫还以为里面发生啥了，一开门看着地上坐着的月晟一阵沉默。接着月晟重新回到了床上，只是手上多了两条链子。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自己的灵力已经被榨干了的事实。

“乖一点，我带你走。”花晢揭开他眼上的绸缎将他思绪拉回。

许久没看到光，双眼乍一下暴露在光线下有点适应不过来，月晟微微眯眼：“你究竟想干什么。”

“贪图月家，贪图你。”花晢淡淡，“不是你说的吗？”

“那是之前。”月晟转了个身，用手肘支撑着想坐起来，“现在我有点不确定了。”

花晢没说话，慢慢将他扶起来，抬手摸上了他颈侧的仙纹，慢慢向里注入灵力。

指尖微凉，月晟缩了下脖子。

“别乱动。”花晢张开手，拇指抵在他的下颚，迫使他仰着头，力度大得吓人，“若非你换走母花灯，根本不会出事。”

“……”月晟一阵心虚。本是想拿来追踪花晢的一举一动，谁知还没派上用场就被侍卫摸走了。

“你知道为何你是魔核，却能使用灵力吗？”花晢突然冒出一句。

“为何？”月晟心中疑虑，不知这前后有什么关联，抬眸看着他，喉结随着字句滚动。

花晢的目光滑落至对方喉结之上，眼眸微眯：“……晚点再告诉你。”

“什么晚——”月晟原本还因为烛光太晃眼半眯着眼，这一下就已经完全睁开，瞳孔骤缩，因为花晢一口咬上了他的喉结。

月晟浑身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浑身紧绷。但对方并未下死口，相反，力道很轻，感觉有点痒。月晟皱起眉，抬起未被束缚住的那只手抵在花晢身上，往外推了推，示意他起开。

花晢并未理会，眼帘下垂，视线锁定在边上的仙纹上。月家的仙纹确实好看，皓月长空，黑暗破晓。一束月光将好落在月晟颈侧，仙纹在月下更添几分艳丽，鬼使神差地，花晢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月晟整个人跟着抖了一下，仙纹于仙家来讲是名门，巨大的恐慌使他本能地开始挣扎起来，连疼痛也顾不上了，音色发颤，“花晢……花晢！”

花晢顿了一下，缓缓抬头，与面前的人平视。

离得太近，鼻尖都快碰到一起了。月晟不知道这人突然干什么，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不自在地向往后仰了仰，垂着眼帘死盯床单，心脏狂跳在胸腔内回响，炸得他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

……这是在做什么。仙纹只有亲密之人才可触碰，连他都知道，花晢不可能不知道。

等等……难道……

自从知晓花下花不存在后，月晟一直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状态抓耳挠腮。就在方才火光电石之间，他从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和怪异万分的气氛中，突然雾破云开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那日所梦情绪皆为实，花析月或许对花晢载着爱意。虽这一世他已然忘却一切，但爱恨自古难解，就这么随着出现缝隙的封印回忆渗透进了他的梦，折磨梦里的他死去活来。梦中的花晢一身红衣，面迎寒雪，那画面让花析月从头到尾冷得彻底，似乎花晢对花析月没有任何情感，而他也终是醒悟，转身离去从此两忘。

本该如此。

可这一世，从乌江亭与他相望的第一眼，到心头血，到不惜一切地将灵力输进自己的体内，再到现在……或许花晢并不似花析月想得那样与他毫无感情。只是现在的自己与花析月像是两人，即使承载了相同的灵魂，终是无法感动破涕，给予回应了。

花晢撩起他鼻梁上垂下的发丝，托着顺到他耳后。月晟的眼睫确实很长，但直挺挺的，没有任何弯曲上翘。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他了，居然生出了陌生的感觉。

前几日，虽然无法追踪月晟的踪迹，但有绪月跟着，他没担忧过。反而是皇都这边，即使终日闭锁布下天罗地网，可还是寻不到鬼的痕迹。连自己都出手了，如此棘手的鬼，他想不到除了鬼王以外的第二人。皇家与花家暗中争斗了几千年，但他们都清楚，打压归打压，底线便是不可让鬼坐了渔翁之利。只是为何鬼王沉溺几百年，在此时突然贸然出现？就在风、雪、月三家与朝中重臣商议时，墨海来了。

他追踪的技术人间第一，隐藏气息做的也算卓越，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殿内，把所有人都惊了一惊。墨海虽是花家的人，但从未被束缚过。人间的赏金猎人，他算头牌的其中之一，拿钱办事，绝不占任何一边势力，平等对待任何一个人。要说他有骨气，其实也没什么骨气，有钱就能让他办任何事；但要说他墙头草，他确实有这个实力做好这个草，最大化自己的利益。

“哟，少主，许久未见，参与到人间烟火来啦。”墨海看了一圈殿上坐着的人，走到果盘前捏了个葡萄吃，“看起来挺忙，但我那有个挺重要的事儿找你，人命关天，要不眼前这事先放放？”

花晢周遭立刻冷了几度。沉默半晌，在众目睽睽之下，抛下身后诸家和大臣，起身跟着他离开了。

殿内有人立刻拦道：“花少主！若真是鬼王临世，没有您在，他逃出这结界将易如反掌！”

“是啊！”旁人赶忙附和，“如此危机之际，耽误不得！哎，哎！”

花晢连看都没看，直径走过，皇都的一位大臣斗胆拉住了他的衣袖，浓眉竖立：“花少主！你要弃这皇都、人间于不顾吗！！”

接着他就感到了从指尖瞬间钻入脏器的寒霜，撒手的一瞬间抬头就迎上那双冰冷双眸，此刻那双眸内已是风雪交加怒意滔天，一字一顿响彻殿内：“如果他有事，我拉皇都陪葬。”

路上，墨海嘴就没停，茶馆各种谣言被他列了个遍。花晢一路双鄂紧绷，所至之处泛起寒霜，一句话都没说。

“到喽，提醒你家那位验货打钱。”墨海拍了拍花晢，回了挥手，“走了。”

到山下的一瞬间，花晢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了，怒火中烧，从百米外一路打到二十米外。他面上冰冷，看起来毫无反应，但脑中嘈杂的声音愈演愈烈，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这一天他都维持着这个状态，直到进门看到月晟的那一刻，脑海中让他烦躁的噪音消失了，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呼吸，以及逐渐平稳的气息。

他想像之前那样披上皮囊，变成淡然不在意的样子，但只装了一刹。心中炽烈的情感在叫嚣，他想触碰眼前之人，用双手环住他，亲吻他的眼睛、脖颈，告诉他这次他来了。

但他连口都开不了，不敢，也不愿让他知晓想起上一次。

纠缠的情感在心底滋生，理智与爱意相互碰撞，最终仍是做了想做的事，只是理智让他有了过分的克制，而自身激烈的辩驳让他无暇分心开口。

半天没听到对方说话，月晟迟疑了片刻，抬眸的瞬间与花晢的眼眸撞了个满怀，直接愣住了。他以前一直觉得花晢的瞳色是极罕见的，这种淡的不能再淡的颜色，得对着光仔细找角度才能看清里面夹杂的梅红色。虽说只有一点，但一旦有了，他这个人都感觉生动不少。

可如今，他面前的这双眼睛，梅红中央已然成为耀眼的猩红，越靠近眼瞳边缘玫粉的色彩就更明显，最边缘处是生动的梅粉色，这让他想到了今天花店里看到的那一束盛开妖艳的红梅花。而花晢原本圆圆的瞳孔，已然变成了果核一样的竖状。

月晟突然感觉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抽痛，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那双猩红血目，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距离花晢右眼还有一寸时，他猛然惊醒，收了回去。

“怎么回事？”月晟犹豫道。

“怕吗？”花晢缓慢眨眼。

“……又不是小孩子了。”月晟有点无奈。换个脸放这眼睛兴许在晚上配上群演能吓吓人，但放在花晢脸上……他身后拍着求娶的队伍可能又得加几条街。

“我本是魔核。”花晢突然开口，有发丝随着动作从他肩上滑落，落到月晟手臂上，弄得他有点痒。

“哦？”月晟有点意外，“任何人和我说我他是魔核我都可能信，但你，完全没有说服力。”

“少时出任务，不幸被魔物咬伤内核，所有医师都无力相救。”花晢兀自说道，“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位巫医说他能救我。”

月晟静静听着，他不知花晢为何突然开口，但隐约觉得与自己有关。

“花家主将其请回府，照其所言做，我果真如神迹降临般康复了。”

“但渐渐，府里上下都发现了异常。”花晢讲到这里，抬眸看向月晟，“我的灵力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