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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纪事 第75章 第 75 章

作者:一条兰寿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3-06-15 14:45:09 来源:文学城

翌日,东园书房。

颜从安正与荀飞白坐于矮榻上对弈。

咚,咚,咚。

敲门声过后,山庄护卫领着钱管事进了门。这几日钱管事一直被关押在仓房之中,此时虽衣衫稍有脏乱,但面上却是淡然,并无半点惊慌之色。

“玉珠,给钱管事看座。”颜从安吩咐一旁的玉珠道

“钱管事如今这般处境,却能安之若素,当真好胆色。”

钱管事气定神闲道:“颜三娘子抓了钱某,却不将钱某送官,想来应是有事想问。既然颜三娘子有事相求,自也不会亏待了我去,钱某又何须惊慌。”

“哦?那钱管事且说说看,我想知道何事?”

“那日你我在西园书房,你假意说要同我合作,贩卖私盐,且多次提及要见那与我合作之人。当时钱某一时得意,并未察觉其中蹊跷之处,如今想来,颜三娘子想知的应当就是这事。”

颜从安被点破心思,却依旧从容不迫:“钱管事既然已猜到,可是早已想好要同我说说了?”

钱管事笑着道:“颜三娘子何须如此着急。这三日,钱某一直有两件事情想不明白,想问问颜三娘子,还望颜三娘子能替钱某解惑。”

颜从安略一挑眉,直接点破道:“钱管事是想知晓,我是如何得知你贪墨修坝通渠的钱款与贩卖私盐?”

钱管事感慨道:“颜三娘子心思敏捷,钱某自愧不如,也不怪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钱某自觉做事谨慎,虽不能说滴水漏,但也算考虑周全,不知到底何处露了马脚?”

“钱管事莫要妄自菲薄,你做事确实计出万全,但这世间哪有万无一失之事。钱管事账簿做得精巧,毫无半点纰漏,我能知晓贪墨之事,只凭吕村正的一分感恩之心。他感念我父母恩情,私下将每一笔花销毫无巨细的记录在册。”

“至于私盐之事,说来更是巧合。钱管事可记得你那仓房的看门小厮?”

钱管事狐疑道:“是他告知与你?”

“非也。那仓房小厮与伙房的李厨娘关系密切,为帮着黄厨娘补贴家用,私自偷了海盐交予李厨娘弟弟,由他在集市当街售卖。此事即便我现下不知,想来过不了多少时日那县衙的官差亦是会寻上门来,到时候钱管事怕也是难辞其咎。”

“古语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来便是如此吧。”颜从安又刻意添了一句。

自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钱管事沉谋重虑,弢迹匿光,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料因着旁人露了破绽,功亏一篑。

“原是如此,那钱某无话可说。”钱管事千算万算却未算到会是如此缘由,他除却认栽竟也别无他话可说。

“现下钱管事可否告知,是何人与你合作贩卖私盐?”

钱管事思忖半刻,不答反问:“颜三娘子可抓到陈忠?”

钱管事口中的陈忠正是山庄的账房,这人在钱管事围困山庄时,有事外出,并不在庄内,随后几天也一直未再归来。估计是收到了风声,早已逃之夭夭。

颜从安默然不语,钱管事心中了然:“颜三娘子不妨找一找那陈忠现在何处,或许会另有收获。如今这般情况,钱某只能言尽于此。”

话毕,钱管事起身同宝匣道:“劳烦带我回仓房。”

颜从安见他神情坚决,猜测那逃走的陈忠身份定不简单。而方才钱管事谈及陈忠时,眼中顾虑之色一闪而过。

钱管事在顾虑何事?

陈忠多半是那合作之人的手下,如今他跑了,那钱管事被抓之事,想来也己被他人知晓。

颜从安想起那死在狱中的苟二郎,难不成钱管事是在担忧自身安危?又或是他有把柄在别人手中?

苟二郎之死?把柄?安危?亲人?

她忽地想起前几日宝匣曾提起过,钱管事家中有妻女是在滨州城内生活。

钱管事起身要走,却听见颜从安问道:“我一直有一事不明,还望钱管事解惑。”

“不知颜三娘子还想知何事?”钱管事疑惑道。

“那章管事与陈忠得了钱财,一人买铺一人盖房,可我派人探查,却并未发现钱管事家中有何变化。我甚是好奇,不知钱管事这钱是用在了何处?”

许是未曾想过她会有此一问,钱管事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便回过神,平淡道:“那钱数目不小,我又怎会像那二个蠢人一般随意置地买房留人话柄,自是留着未用。”

他说的淡然,颜从安听完却觉察出些许怪异。钱管事本是认定自己做事天衣无缝,无人能察觉这贪墨一事,又何来留话柄一说。

不过此时他这般说,即便再追问也无果。

钱管事转身向门口走去,还未走出书房,只听见身后颜从安淡淡的话音传来:“钱管事不敢提那合作之人,是在担忧自身安危?抑或是挂心在滨州的家中妻女?”

他管事猛得顿住脚,回头看向颜从安,只见她此时并未看着他,而是神色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棋盘。他心中愠怒,厉声问道:“颜三娘子是在威胁钱某?”

见他这般反应,颜从安心下有了盘算,她从容落下一子,侧身同他道:“我并无此意,亦不想拿此事威胁与你。只是那与你合作之人既然能在狱中杀害苟二郎,也非那良善之辈。如今陈忠己逃,你被抓这事定也被他们知晓。你在山庄他们无法动你,不知可会对你家中妻女下手?”

颜从安一句话戳中了钱管事的软肋,但有些事他无法,亦不能告知颜从安,更是不能向她求助。即便他将心中所瞒之事如实告知,颜从安也未必会帮助与他。

他心中早己慌乱一片,面上却依旧强装镇定:“此事就不劳颜三娘子费心了。”

话毕,便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钱管事出门后,一直在一旁听二人交谈的荀飞白开口道:“钱管事方才的神情有些古怪,有些欲言又止,似有所顾虑。”

颜从安略一思索,觉得荀飞白所说在理,找来宝匣吩咐道:“你派人立刻前去探查钱管事家中情况。”

荀飞白想了想,又接着她的话说道:“或许可以查一查钱管事可是养有外室,他贪墨的那笔钱应当并非如他所说那般,反而更像是花在了不可说的地方。”

澜溪山庄,东园书房。

咚,咚,咚。

宝匣一路风尘仆仆的走进书房,躬身行礼后将手中的信交予颜从安:“楚三娘子派人快马送来的信件。”

颜从安接过书信,宝匣又说道:“滨州那边传来消息,钱管事的妻女在三日前上了一辆马车,便再也未归。”

那日在她提及钱管事妻女时,钱管事误以为她是想拿人做要挟,反应颇为激烈。经过她的提醒,钱管事势必心中更是担忧妻女安危。颜从安本想先找到他的妻女,将二人握在手中,诱得钱管事开口,却不料竟还是晚了一步。

颜从安秀眉微锁,没了妻女这张底牌,要如何才能撬开钱管事的口?

宝匣见她不语,又接着说道:“派去滨州的人,还查探到一些消息。这钱管事确实在外养了一房外室,还给她置办了房产。不过他为人谨慎极少去那处,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夫的遗孀,刘氏。”

颜从安狐疑道:“刘氏?”

宝匣肯定道:“就是那刘氏。刘氏原是钱谭的邻居,二人本是青梅竹马,可刘氏家境贫寒,钱母自是不同意二人婚事。钱谭无奈另娶他人,而刘氏则嫁予马夫为妻。可二人分别成婚后,却藕断丝连,私相受授。”

马夫的遗孀与钱管事有染,像是巧合,又不似巧合。那么每月给刘氏送银钱的人可是钱管事?钱管事给这刘氏送钱单单是因着二人的私情?五年前的‘意外’钱管事可有参与其中?

一时间颜从安毫无头绪,她只得先将此事放下,去拆手中书信。

荀飞白见她单手执信,本是双指轻轻拈住纸张一角,可看到第二页时,面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后敛了眉眼,面色亦愈发沉重,捏住纸张的双指早已微微泛白。

“楚无歌在信中说了何事,怎惹得你这般失神?”荀飞白忙坐到她身侧,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关心道。

荀飞白关怀的声音拉回颜从安的心神,她开口欲言,却有些失了力气,便将手中的信件寄给荀飞白。

楚无歌信中一共提及两件事:

第一件事,楚无歌调查苟二郎被毒杀一事后,查探到了一些消息。楚无歌的手下抓到了赌房的管事,经审问后那管事竟说,苟二郎生前所在的万金赌坊,背后的东家不是别人,竟是天虎寨的寨主方天虎。

这赌坊是他在离开花溪县之前私下所办。从始至今,这赌坊就是天虎寨在花溪县的据点,专用于向匪寨传递买凶杀人之事。

方天虎在三折山截杀颜从安一事,就是有人在万金赌坊买凶,而中间的传话人正是苟二郎。

那管事曾无意中听苟二郎偶然提起,这颜家表面兄友弟恭,和和睦睦,私下里却同室操戈,骨肉相残,五年前杀了兄弟,现在又要杀侄女,当真是虚有其表,徒有其名。

楚无歌猜测这买凶之人,应是颜家人无疑。

第二件,与天虎寨有勾结的不仅仅是苟二郎,还有苟二郎的舅父,钱管事。方天虎在落草为寇之前,就与钱管事相熟,二人多年前曾一同在牙行做工,这万金赌坊除了方天虎也有钱管事一份。只不过钱管事为人谨慎,往日都是由苟二郎出面,所以赌坊其余人并不知晓他与赌坊关系。

楚无歌还在信中提及,她与吴元帅已经清缴了大部分九狼山山匪寨,但天虎寨实在隐蔽,至今还未查到具体位置。希望颜从安能让钱管事开口,助他们找到山寨具体所在。

钱管事与马夫遗孀刘氏有私情、钱管事与方天虎是旧识、颜家有人买通方天虎刺杀颜从安,这些人和事合在一处。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证明颜从安父母当年‘意外身亡’一事,钱管事定是知情之人。

又或许他亦参与其中。

荀飞白放下书信,拧眉道:“这钱管事当真是坏事做绝,怎地每件事都与他有关。”

看完这信,颜从安亦是有些出乎意料。原本她只以为钱管事这人贪财,却不料他竟与五年前的事亦有关联。最主要的是,现下这一切都是她们的猜测,手中并无实质证据。若想要在钱管事这样的老狐狸口中套出消息,也并非易事。

颜从安思索片刻道:“先去探探那钱管事的口风。”

西园。

颜从安同荀飞白一并来到仓房,此时钱管事正侧卧于草垫之上,听到开门声,也未转身,只淡淡说道:“颜三娘子莫要在我身上多费功夫,私盐一事,我无可奉告。”

颜从安沉声道:“钱管事既然不想谈私盐一事,那我们便谈一谈另一件事。五年前我父母坠崖一事可是与你有关?”

颜从安话音刚落,只见钱管事身子一僵,随后又镇定道:“颜三娘子莫要信口雌黄,你父母之死只是意外。”

“我父母之死是意外?那这么说来钱管事月月给予那马夫遗孀刘氏钱财,只是出于私情?”

知她查出此事,钱管事顿时有些慌乱,可五年前之事早无证据,只要他抵死不忍,颜从安又能奈何得了他。他坐起身,开口狡辩道:“我与她本就是青梅竹马,她丧夫后我念在往日情面,照顾她自是人之常情,正常不过。”

“钱管事当真是重情之人。”颜从安嘲讽道,“那不知钱管事与那方天虎可也是有旧情?”

“你说何人?钱某并不知晓。”钱管事拒不承认。

“哦?我怎地听说,你与那方天虎多年前曾在同一牙行做事?还有你那外甥苟二郎,他所在的万金赌坊不正是天虎寨在花溪镇的据点?”颜从安无心与他周旋,直言不讳道,“还有六月里有人在三折山截杀我一事,这么说来钱管事亦是不知情的?”

钱管事吃惊道:“在三折山截杀你?”

这事他并不知情,不过他随即记起夏日时苟二郎有一阵子行为确实古怪,似是有意无意躲着他。他本以为是苟二郎怕被自己训斥,原来竟是瞒着他这般大事。他曾告诫过苟二郎莫要掺和到颜家内斗之中,却不料得这小子竟没听他的劝。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害了自己的性命,还露了马脚,让人知晓他与天虎寨有所勾结,更引得颜从安怀疑到自己头上。

见他这副诧异的神情,颜从安觉得此事他或许当真是不知情。可即便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亦不代表五年前事他并未参与其中。

“如此多的巧合,你还想如何辩解?我再问你一次,我父母之死可是与你有关?”颜从安沉声问道。

“钱某还是那句话,钱某并不知情。”说罢他又躺回了稻草上。

颜从安见他如此这般,闭口不言,心下有些着急。她回到花溪县半年有余,总算查到了些许线索。明摆着钱管事定是知晓五年前的事,颜从安一时情急,不知如何让他开口。

她张口**言,荀飞白却拉住了她,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让她稍安勿躁,又指了指自己,示意由她来说。

“钱管事既然如此不配合,那想来亦无需我们的帮助。钱管事可知你在滨州的妻女,三日前失去了踪迹?”

荀飞白说罢便拉着颜从安转身离开,颜从安听出她的用意,由着她拉着自己向仓房门外走去。

钱管事闻言,心下一惊,猛的坐起身,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荀飞白回首道:“并无半句虚言,我们的人到时她们确实早已被人带走。若人是我们带走,直接将人绑到你面前便可,又何必大费周章欺骗于你。”

见他低头沉思,荀飞白接着说道:“这其中道理如此简单,钱管事不会想不明白。如今你妻女性命皆掌握在你手中,钱管事当要好好思虑一番,如何做才能保她二人无虞。”

该说的话已说完,她并未再理会钱管事,拉着颜从安直直出了仓房。

钱管事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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