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箓 第43章 身世之谜

叶观夏的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风无碍以为自己，至少已经摆脱了上一世的宿命，但从结果来看，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羁绊住了叶观夏。

“那她有没反咬你一口？姚叶有没有在刑都长老面前，说你的证词是假的？”风无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急问。

叶观夏停下哭腔，眨眨大眼：“没有啊。”

“那为什么说你‘其心不正，所动悉邪’？”

叶观夏又眨眨眼：“不知道啊。”

风无碍吃惊：“那你在刑都做了些什么？”

“就、就按姚叶师姐教的，说明考题外泄的时候，她同我在一起啊。”

“然后呢？”风无碍满脸不可思议。

“然后就被逐出师门了！”叶观夏又想起自己悲惨的命数，又哭了起来。

这时，一旁等待的刑都执事弟子催促：“赶紧收拾行囊下山去，趁天色尚早，还能赶到崌州打个尖、住个店，若晚了，恐怕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了。”

叶观夏一听，是这个理，遂也不哭了，三两下就收拾好物品，随刑都执事弟子下山，而风无碍也跟在后头，送她到小重山。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风无碍将多年攒下的护身符，都给了叶观夏，“这是瞬移符，这是隐身符，这是金钟符，这是反击符，这些你都收下。路上不要不自量力打抱不平，回到村里，一定要注意陌生人的行迹，必要时，就用这些符带大伙逃走。”

叶观夏将风无碍给的符箓悉数收好，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回头问她。

“你为什么总是叫我不要行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之前叫我不要靠近姚叶师姐，然后我就因她被逐出了朔阳派。风无碍，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风无碍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刑都执事弟子，心中千回百转，犹豫之下，自哂一笑。

“我说我做过一个梦，你信么？在梦里，我就是你，我与‘比邻’他们的关系也很好，也为姚叶师姐作过证词，也因‘其心不正，所动悉邪’而被逐出朔阳派。在下山的路上，因路见不平丢了金丹，回到村里……还惹来杀身之祸。”风无碍越说越小声，最后略带哽咽道，“我只希望梦归梦，你归你。”

叶观夏听后怔忡片刻，随后如悉重负一笑：“放心吧，我又没有金丹，怎么可能跟你一样！”

也是，幸亏你仍是筑基的修为，无论如何，都遇不上魏家庄的爪牙。

风无碍目送着叶观夏远去的身影，莫名有些庆幸。

送别了叶观夏，风无碍便回到了映日陵的弟子舍。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利于她暗中跟踪一个人，一个即将被朔阳派除名、驱逐的人。

天寒地冻，飞雪如絮。

且说姚叶被刑都抹去内功心法后，便像叶观夏一样，被刑都的执事弟子押解下山，出了山门，过了大重山，她便与朔阳派完全断绝了关系。

站在小重山下，看着四周一片白茫茫，姚叶竟像解脱似的松了一口气，她回头朝着会仙峰的方向，倨傲扬言，“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话音方落，一柄利剑悄悄自她身后，抵上了颈间，一道阴鸷的声音适时响起，“姚叶师姐好手段，无论去哪里都混得开。”

“你、你是谁？！”姚叶惊疑，不是说朔阳派，没有清理门户的风气么？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我以为你永远那么从容呢。”背后的声音透着一股揶揄。

这声音，温顺中压着一股戾气，姚叶脑海中灵光一闪，“你是风无碍！”

“呀，被发现了，那就活不了了。”风无碍一脸遗憾地挪到姚叶的面前，此时的她，早已换下门服，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白衣。

姚叶瞬间寒毛直竖，有一霎那，她是真的感受到了风无碍的杀意。

“风无碍，你敢？！就算出了山门，这里依旧是朔阳派的地盘。”

“啧，还以为姚叶师姐什么都知道呢，我胆敢出现在这里，难道就没有半分倚仗么？”风无碍诡秘一笑。

姚叶瞳孔一震，她传过太多朔阳派的秘辛，上至长老、掌门，下至内外门弟子。这些人，不但不会感谢她，也不会理解她，甚至还有可能不愿放过她！

风无碍见姚叶动容，知道她信了自己的说辞，手中的利剑一动，轻轻扎进了她的右肩，鲜红的血顺着剑刃流出，还未滴落雪地，便凝成了血珠。

姚叶欲出手反抗，却被风无碍先声制止：“我劝你最好不要动，虽说灵犀草果能麻痹人的痛感，是上等的灵药。但它的果皮，若捣成汁液，涂在剑上，可使伤口血流不止。我观师姐你脸色惨白，也不似血气充足之人，在我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前，还是莫要妄动为好。”

言罢，风无碍静静地数着血珠的数量，一颗、两颗、三颗……直至第十颗，才悠然开口：“你如今失了心法内功，即便仍有无婴的修为，也如孩童坐拥百万金山，可望而不可及。而我虽处金丹，杀你，也并非不可能。”

姚叶清冷的脸上，难得地出现懊悔的神色：“是我高估了朔阳派，还以为都是一群老学究，教出来的一群伪君子，没想到也有阴暗小人！”

风无碍平顺的脸上，乖觉一笑：“但你若是能如实回答，我或许可以饶你一条生路。”

“无可奉告！”姚叶断然拒绝。

“别那么着急否定嘛，又不是问你有没有面具。”风无碍神秘一笑，手中的力道加深，刺在姚叶右肩的剑刃也加深，雪地上又落下许多血珠串。

姚叶却仿佛被刺中了心事一般，沉目向风无碍打量，“那你要知道什么？！”

“第一，你爪牙那么多，找人做证词何其容易，为何要独独针对叶观夏？第二，我与你素未谋面，素不相识，为何要处心积虑害我？！”

“呵呵呵……”姚叶竟轻蔑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道，“一个寿比人也想修仙，简直弥天下之大谎，她连灵脉都没有，能修个什么鬼？！再呆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我不过是物尽其材罢了！而且，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可怨不得我！”

“你——”风无碍气得将剑刃，又刺进几分，雪地上的血珠变成了血团。

“更何况，你还要感谢我，支走了她。”姚叶嘲讽地指着自己的右肩，“可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方式。”

“对，我要感谢你，我要感谢你设法害我未遂！”风无碍嗤之以鼻。

“错了，”姚叶轻慢摇头，鼻翼上褐色的美人痣，也跟着一左一右跳跃。

“你应该感谢我，暂时助你保下了金丹。若是没有我，你的金丹根本结不成，你也没命活到现在！并且，即便让你有命活到现在，你也逃不开，把金丹挖给叶观夏的宿命！而今，我将她支走了，你就可以永远躲在朔阳派，就算是寿比族族长，也拿你没办法。”

风无碍乍听有些茫然，到了后面愈发感到滑稽。

“胡扯！叶观夏怎会要我的金丹！”风无碍驳斥道。

姚叶蓦地睁大双眼，审视风无碍片刻，后知后觉道：“你不知道？！他们没告诉过你么？难怪，我瞧你还有几分天真。”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还笑岔了气。

“身为上古风雨雷电四姓的后裔，你居然不知道？！哈哈哈……实在太好笑了！咳咳咳……然后你还傻不拉几地年年争第一，傻不拉几地勤勉修行结金丹，哈哈哈……结果全是为他人作嫁衣！”

风无碍从姚叶的言语中，恍惚猜到了些不好的事情，急急抢道，“你在胡说什么？！别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说着，手中的剑又刺进去几分。

姚叶一手握剑，一手指着风无碍，居高临下道：“可怜啊、可怜，可怜死到临头，还在帮仇人出气呢！且让我大发善心告诉你罢，你，风无碍，生下来就是个丹奴！是寿比人的丹奴！一旦你结了金丹，就会被各种理由召回原籍，然后挖出金丹，献给你的主人。而你的主人，一个天生没有灵脉的寿比人，有了你的金丹，就可以像正常的齐人那样，习得无上仙法，修永世仙缘！”

“不可能！”风无碍脸色煞白，她努力回想，如果这是真的，不可能完全没听说过。

姚叶嗤笑：“若是不可能，为何你没有亲生父母？若是不可能，为何周围独你一人姓风？若是不可能，为何你资质不错，却留在外门？若是不可能，为何同门对你与其他雨、雷、电三姓一样，总是很疏离？因为，你们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因为你们风氏一族，就是千年前，六疆大战后，分给寿比人一族的丹奴！你们每一个风氏后裔，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被送到玄门修炼，待完成了金丹的使命后，便沦为繁衍的奴隶。这样，才能世世代代地，为寿比人的仙途霸业做贡献！”

如此惊世骇俗的说法，令风无碍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姚叶见机又火上加油。

“你以为他们抚育你成人，资助你修行，是你的恩人？殊不知，人家连你的一生，都已经谋算得一清二楚！然后还要将你蒙在鼓里，傻傻地替他们卖命，真是可悲啊！”姚叶边说，边徒手拔出刺入骨肉的剑刃。

就在将将拔出之时，风无碍忽地怒喝：“不对！我今日来，不是问这些的。我要问的是——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同时，手中的剑又刺了回去。

姚叶白眼：“还不明白么？你这样的丹奴，生下来就是被利用的，我不利用你，也自然有其他人利用你。这个世界啊，说什么仁义礼智信，实则弱肉强食，早就烂透了！”

雪越下越大，大到风无碍已经听不清姚叶的声音，她只听见一道破碎的声音从口中逸出。

“你说这世界烂透了，可你却还在患处踩上一脚，你与那些败坏之人，又有何异？”

风无碍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处置姚叶的，她拖着一柄带血的剑，在崎岖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落叶般的雪花，密密麻麻似要将她埋起，她只觉得手是冷的，眼是冷的，心是冷的，整个世界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