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诗一是被胸前的灼烧感给痛醒的。醒过来时,她的大脑一片混沌,陆烁湖那张苍白的脸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但很快,她便发现,她心口处的疼痛,不是因为悲痛引起的,而是因为胸口的吊坠在发烫。
陆诗一立马清醒,青影有危险!
离开安宅前,陆诗一把“同心环”戴在许青影的手腕上。这个东西是陆烁湖送给她的,只要戴“同心环”的人遇上危险,另一端戴吊坠的人就能立刻感应到。
谁能想到,陆烁湖虽然走了,但是他制作的东西,还能派上用场。
屋外传来路珊珊的声音:“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最迟明天早上,天一亮我就要走。”
“家主,四小姐不等老夫人的葬礼吗?”
“我说走就走,哪里来那么多话。”
陆诗一来不及悲痛,来不及听路珊珊的谈话,胸口的刺痛在催促她:许青影有危险,再不过去,他可能就要与世长辞了。她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枕头套内翻出里面的备用药,带上武器,飞快留下字条,按下床边墙上的按钮,悄悄地从密道逃脱。
路珊珊的声音在她耳边错过:“你说什么?他怎么能跑……”
谁?难道是昨天和三姐在一起的那个人吗?陆诗一无暇多想,整个人在密道里一闪而过,便不见了踪影。当务之急是把青影救出来,如果青影出事了,那青巧会不会……
陆诗一不敢往下再想,她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了。
安宅内。
许青影紧咬牙关,握紧许青巧的手腕。即使他抓得那么紧,手上的戒指与许青巧的肌肤相贴,许青巧的眼睛依然闭着,没有苏醒的迹象。许青影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胸腔内的气血一阵又一阵地往上翻涌,紧闭的嘴唇已经无法阻挡血液的奔涌而出。
我不能……让青巧也出事……许青影的脑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没有注意到,许青巧垂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许青影感觉整个人都要撕裂了。一瞬间,他的脑袋像被重物击中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退去,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手上的戒指黯淡下去,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陆医生,你现在不能进去,你怎么就不听我说话呢?”李叔真的要被路家人给气坏了,早上路家家主和岛主就这样破门而入,拦都拦不住,现在这个路家四小姐大半夜闯进来,是要干什么?
陆诗一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胸口的灼烧感太过强烈,她冲上楼,倒在血泊中的徐管家就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跟上来的李叔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陆诗一蹲下来检查徐管家的身体,听到陆诗一的说话声:“徐管家已经死了。”
“这不可能……”李叔不敢相信,明明他们才刚说完话不久,怎么会……
她跨过徐管家的尸体,看到了里面也是全无生气的霜红。她在房间内环视一圈,却没发现许青影的身影。青影呢?他去哪里了?
她顾不上沉浸在震惊中的李叔,冲进许青巧的房间,发现许青巧的房间也是空无一人!
他们去哪里了,被安先生带走了吗?
对,安先生!陆诗一的大脑飞速转动,安先生还有一间房间,在一楼!她冲下楼,敲了敲安楷的房门:“安先生?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答她。
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陆诗一此刻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转动门把手推门而入:“抱歉,我开门进来——”话未说完,她便看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地上。
陆诗一把门推开,冲到他们身旁治疗。幸好,幸好,他们还有呼吸,她一定能救回来。
上午刚来过的白警员又来到了安宅。
徐管家的尸体和霜红的尸体被抬下来,白警员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怨气地扫了一眼,忍不住抱怨:“这不是今天早上的徐管家吗?你们安宅真是多事,一看就是风水不好,克人!”
领着白警员进屋的李叔大怒:“你能不能对死去的人尊重点?把你叫来是为了查清真相,不是为了让你说风凉话的!”
“就算今天躺在上面的是安楷,我也觉得他死不足惜!”白警员反唇相讥,“我们的命不是命吗?大半夜让我来凶宅,也不怕我被恶鬼缠身而死!”
“你要是不查明真相,真的就要被恶鬼缠身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白警员身体一抖,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陆诗一站在二楼的连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叔,您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
李叔还未开口,白警员就嚷嚷:“你谁啊?你是安家人吗?安家什么时候有你这样的小妾了?”
“嗖——”的一声,薄薄的刀片从他脸边划过,白警员急忙躲避,却还是被削下一小撮头发。陆诗一的声音很平静,在白警员听来却是格外冷酷:“你要是在这胡说八道,我可要行使老百姓的职责了。像你这样的警察,在警察局里也是祸害别人的命,我为民除害,也算功德一件。上来!”
“你不就是——”白警员还想破口大骂,看到陆诗一双手一拉鞭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乖乖地走上楼梯。花神岛前神医的本事他还是听说过的,真要打起来,他可不是对手。
李叔也想跟上去,被陆诗一制止了:“李叔,您能帮忙看下门吗?要是安先生回来了,让他马上上来。”
白警员受陆诗一无形的压迫,不情不愿地上楼,态度终于认真一点了:“另一个人今天早上没见过啊,是谁?”
“白警员记性好。”陆诗一回答,“另一位是神医殿的神医助理,霜红。”
“这是你以前的助理?”
“不,是我师父的。”
“安夫人和许少爷呢?就你一个人?”
“我到的时候,他们在安先生的房里受了重伤,命悬一线。我给他们进行抢救,现在他们在安先生的房里,不过他们还没醒过来,你要去看看他们吗?”
“不用,他们没事就好。”白警员也是客气一问,“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死的?”
陆诗一心想:我看上去像是知道的样子吗?她点头,把问题抛给白警员:“你有什么推测吗?”
白警员把头探进许青影的房间张望一圈,又环视四周,确定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严肃道:“你看出来我不想查了吧?”
陆诗一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结果居然是这句话。她毫不客气,当场回击:“不好意思,我没看出来你们警察居然这么怕事。”
“不是我们怕事。你们神医殿的苓赐神医来找过我们,叮嘱我们不要瞎掺和路家和许家的事。”白警员狡辩。
陆诗一被他这荒唐的说辞给气笑了:“师父是医生又不是警察,怎么还能管你们的事?什么路家和许家的事不要掺和,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白警员不敢反驳:“陆小姐,您先别生气,毕竟神医她……”
“神医殿有规定,神医不得管外家事。”陆诗一正色道,“当时你们不是总拿这句话来压我吗?现在怎么忘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查不查?”
白警员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这不是我的问题啊,是人家神医的问题啊!她……她有令牌啊!”
“所以呢?你没有吗?”陆诗一被他的反复搪塞折腾得失去耐心,“白澈希长老。”
白警员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转变定在原地:“你……你说什么?话可不能乱讲啊!我可不是我大伯爷啊!”
“别装了,我现在没有心情玩这样的变装戏码。”陆诗一耐心耗尽,往许氏兄妹休息的房间走,“你要是不想查,我也不勉强你。反正也只是我去警察局一句话投诉的事。”
年轻警员的声音一瞬间变得苍老但有力:“陆诗一,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现在是一个长老,你怎么能仗势欺人使唤我!喂,陆诗一,回头!等等!”
陆诗一脚步不停:“白老,您刚才狐假虎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是在仗势欺人呢?我现在没有时间。白老,您要是想走,就请自己出去吧,恕我不远送了。”
“喂!停下!我错了还不行吗!”白澈希跑到陆诗一跟前,把她往走廊不起眼的地方推,“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说我知道的事,好吧?是我这老头子做得不对,我不应该在这紧要关头还开无关紧要的玩笑。”
陆诗一看白澈希愿意配合,语气又温和起来:“您什么时候回来了?大姐夫呢?在哪里?”
说起陈还生,白澈希的声音颇为无奈:“你别说还生了。本来人家城主都要送他走了,他都收拾好行李准备走人了。结果呢,他觉得这样抛下自己的妻子实在是太不厚道,想要和自己的糟糠之妻共进退。不是,他有路伊伊厉害吗,共进退!他不添乱就不错了!现在就在我家待着,也不敢回你大姐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去!”
听到陈还生和白澈希安然无恙,陆诗一松了一口气:“你们安全就好。”她现在再也不能接受有人出事的消息了。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白澈希卸下伪装,诚心认错,没有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模样,变得格外配合。
“这下不受神医挟制了?”陆诗一怀疑。
白澈希叹气,盘腿坐在连廊的地上:“苓赐管不了我。我今天听到我那不成器的侄孙说安宅出事了,他说不想管这件事,我把他揍一顿,就想找机会看看情况了。本来打算看完就走。谁想到你在这啊,要是你大姐知道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死了人的安宅,她一定要和我断绝师徒关系!”
陆诗一面色不改,心里觉得大姐的人脉在关键时刻真是太可靠了!
“那我就直说了。”陆诗一也席地而坐,“白老,您知道今晚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我可不清楚,但和你师父一定是脱不了关系的。”白澈希给她分析,“你看,霜红,你师父的助理,是吧?徐管家,他以前是薇赠的手下人,这和她们肯定脱不了干系!”
“薇赠是谁?”
“苓赐的妹妹。也是草字头的薇,贝字旁的赠。”白澈希给陆诗一解答,“你见过她,今天早上,我侄孙和我说,死了一个和苓赐神医很像的人,就是薇赠。”
这个消息在陆诗一的意料之外:“今早去问师父,她说她没有和她相像的兄弟姐妹。您知道她今天早上为什么会来安宅吗?”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是为了令牌的事吧?”白澈希冷笑,“我猜,十八年前,许神医的令牌没有传承到苓赐神医的手上吧?”
陆诗一知道这件事,但她不能确定白澈希对许青影的态度,只能摆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怎么会?神医殿的令牌不是一代传一代给神医吗?”
“你当神医的时候,苓赐给你了吗?”白澈希反问,“这个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搞来的。当时许神医去世的时候,令牌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令牌在哪里,后来,苓赐才说许神医给她留下线索,她找到了令牌,你觉得这话对吗?许神医要给也是回花神岛堂堂正正地给,搞这些虚的干什么?要不是当时花神岛元气大伤,苓赐又有资历,路芸星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当上神医殿。”
陆诗一不知道苓赐当上神医背后还有这些事:“师父的令牌如果不是许神医传给她的,会从哪里来?”
白澈希语出惊人:“祭司殿。你大姐上一任再上一任的祭司,是苓赐的父亲,当年他修炼邪术走火入魔,令牌就是在那时候不见的,当时大家都怀疑是被他毁掉了。现在想想,应该是苓赐趁乱拿走了。”
陆诗一疑惑:“师父说,她是个孤儿,从小就没有见到父母。”
话音刚落,她感到白澈希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好像有一点……同情?
“你就没有想过,苓赐那样脾气古怪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收你这个性格和她不对付的人为徒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勤奋肯学、天资聪颖吗?您这话怎么像是在说我靠关系进神医殿一样。陆诗一感觉白澈希的语气不对,默默在心里吐槽。可也是这时,陆烁湖临终时的话闪现在她脑中,他是不是说过,陆家的先祖,是祭司?
白澈希捕捉到她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茫然,无可奈何地叹气:“看来她们什么都没告诉你啊,你难道就没有好奇过,自己的师父到底姓什么吗?”
“师父不喜欢别人问她的家世。”
“确实,毕竟老祭司走后,剩下的那些老骨头就只会找麻烦,惹了路柏莎不说,还要苓赐帮他们收拾烂摊子,苓赐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白澈希似乎进入了漫长的回忆中,又立即抽身,“这些事,你到时候去问你大姐吧,这说到底是你们的家事。不过我估计路芸星应该没有和路伊伊说这件事,估计路芸星就是想把这些事在我们这一辈了结了。”
“白老,您的意思是,我和师父,其实同属一个家族的?”
白澈希摇头:“那倒没有,苓赐早就离开陆家了。现在薇赠也不在了,她在花神岛应该没什么牵挂了,应该很快就要卸任了。唉,也不知道她拿着令牌到底会做些什么事。”
陆诗一眼睛睁大,总感觉白澈希是在暗示她。
白澈希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你现在这个时候回来,可真不是时候啊。你想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吗?这可不是帮你的好朋友这么简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