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流光赋 第26章 一念成执

那小妖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在一座山头找到了这次领头闹事的青丘妖狐，结结巴巴地把遇上妖神之事说了一遍。

这领头的青丘妖狐名唤熙合，乃五百年成精，又复修五百年的雄性狐妖，在青丘一族中刚混得个小头目的职位，一直与族中另一雌性狐妖凤夙较为相好，此次听说神尊打算与长留白子画成亲，熙合本觉毫不相干，没想到那凤夙却是极力反对，说什么如果这两个成亲以后那神尊铁定是要听那白子画的，那他们妖界岂不是要被仙界压得死死的？那仙界之前因为有白子阵坐镇，本就一直趾高气扬，现今那白子画虽仙身已失，但若能娶得妖神为妻，那妖神之力要是落到他的身上，那仙界中人以后见到他们岂不是更要鼻孔朝了天去？

熙合一直钟情那凤夙，此刻见意中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当然要想尽办法讨好于她，遂千方百计想替她化解了这番心事，便仗着自己好歹是个小头目，在妖界之中识人众多，几番游说之下，竟还笼络了不少人手，这才造成今日之势。

原本想着用这种不疼不痒的手段逼得那长留不堪其扰，不得不放弃这门婚事，却没想到竟将云宫之中的神尊花千骨惊动甚至亲自前来，这倒让他开始觉得有些棘手难办了起来。

正打算随那小妖前去与花千骨会上一会，不意一道火红的身影已经飘然降临。

那花千骨竟是等不及，直接尾随小妖找来了这里。

熙合带来的大小妖精们就会合在此处，众目睽睽之下，熙合只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那熙合身为狐妖，又修炼多年，面相自是生得不差，加之身着一袭白色长衫，看上去有些斯文儒雅的味道。

“青丘熙合，见过神尊。”

熙合双手作揖，一揖到底。

花千骨见他态度还算有礼，便伸手将他托了一托，止住他的下拜之势。

不意一阵微风徐来，一股暗香随风游动，花千骨猝不及防之下，那暗香竟是立刻钻入了口鼻之中。

花千骨暗地里一声冷哼，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看来今日之事休想善了。

她一面不动声色作势将那熙合托了起来，一面暗地运功将那狐媚之药排出体外。

云宫之中，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天真烂漫的少女，慢慢地从地上拾起一瓣桃花。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幽幽的暗香沁入心脾，就象那人身上经久不散的淡香。

她吸气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陶醉。

然后，她紧了紧手中的薰香，慢慢地向无妄殿的方向走去……

花千骨暗暗运功，只一抬手的功夫，吸进体内的迷药已被花千骨尽数逼出。

与此同时，她伸手托住熙合的手臂暗中蓄力，借着这一托之势，反手一掌重重拍出，熙合那施文有礼的身影立时便被打出三丈开外。

熙合毫无防备，本指着那迷药能轻易将花千骨迷倒，不料反倒被对方狠狠打了一掌，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花千骨甩袖冷哼：“看来是我对妖界疏于管教了，如今你们一个个这是要反了不成？”

熙合被妖神之力钳制，加之有伤在身，自是动弹不得，其他人等眼睁睁望着，没有一个敢上前相助，更不敢多言。

花千骨一一扫过众人：“如今长留乃我未婚夫君白子画掌管之地，你们若是再敢胡来，休怪我不客气！”

害得师父身在病中都不得安生，还要惦记这些伤神之事，真正是可气可恨。

熙合好不容易挣扎着喘过一口气，此时听得花千骨这一番话不由失望透顶：“如此说来，神尊是当真要嫁与那白子画了？”

花千骨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熙合恨恨开口：“我妖界与仙界一直以来水火不容，如今神尊若是嫁与那白子画，我等该置身于何地？妖界与仙界本并立于世，如今是要我等屈居于人之下吗？”

原来这就是他们前来封锁长留的主要原因，花千骨不由暗暗冷嗤一声。

“你们只要不兴风作浪，呆在你们的洞里好好地修炼，不到处滋生事端，仙界中人自是不会去找你们的麻烦。再说了……”

花千骨继续道，“我即使不嫁与我师父，也是要听命于他的，我花千骨从拜师的那一刻起便已发下重誓，生为尊生，死为尊死，所以，你们以后若是再敢冒犯长留分毫，我还是那句话，别怪我不客气！”

“可是……”

熙合还想多言，花千骨却嫌他太过于啰嗦，弹出一道指光，直接封住了他的哑穴。

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望着面前一众蝎子琵琶蛇精狐妖等。

“不错，我就是喜欢我师父，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就是要嫁与他为妻，你们……”她轻轻地抚了抚衣袖，目光冰寒地望着眼前一干人等，“可有异议？”

众人脑袋立时摇得跟那拨浪鼓一般。

神尊面前，那领头的熙合又是如此不堪一击，又还有哪个敢说半个不字？

云宫之中，桃花纷纷扬扬，开了又落，落了再开。

“尊上，您脸色不是很好，不如服下这贴药便躺下歇息片刻吧。”

无妄殿中，芳华见白子画一直在忍不住地低咳，便温言劝慰着他。

跟在白子画身边多年，芳华从在长留之时起，便已习惯了以长留弟子的身份称呼于他，即便如今他仙身已失，然而在她的心目之中，白子画还是那个所向无敌，心怀天下的长留上仙。

白子画低应一声，因为一直在低烧的缘故，头脑有些晕沉，加之药中的安神成份，精神确实有所不济，然而说也奇怪，本是神思极其困倦，理应很快很容易睡着才是，可是偏偏脑海里面纷纷乱乱，晕晕沉沉之际，感觉头里面闷闷地疼，不由轻锁双眉，倚在榻上单手支额，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眉心，希望能稍缓脑中的沉重之感。

芳华见状知他身体难受，然花千骨不在，她毕竟不敢越矩替他按揉缓解疼痛，无法可想之下，只得出得殿来，轻轻地阖上门，准备去取些更为有效的缓解头痛的息气宁神的香过来。

刚走了没多远，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芳华姐姐。”

芳华转头，见是长期跟在她身边的那个言语活泼的小狐妖凤夙，便应了一声。

“找我何事？”

那凤夙扬了扬手中之物：“芳华姐姐可是在找这个？”

芳华定睛一看，正是那产自长留海底的苏檀香，此物对安神醒脑效果尤佳。

“你这丫头倒是善解人意。”

芳华不由微微一笑。

“我看姐姐今天伺候了一天，想必现在也是累了，不如这添香之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凤夙边说边把芳华往外推。

芳华无奈地顺着她的手往外走去，一边犹不忘念叨：“尊上近来睡眠极浅，切记进去不要弄出任何声响。”

“知道了。”

凤夙笑嘻嘻地回答。

然而等到芳华走得不见踪影之后，凤夙神色一敛，刚才还活泼可爱的模样突地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花千骨处理了熙合，让人交往青丘族长发落，又将剩下的那些乌合之众一律遣散，早有长留守卫结界的弟子将这边情形一一向摩严禀报，摩严听说花千骨一人独力将事情解决，喜悦感激之情油然而升，赶紧让人将花千骨请入长留大殿之中，亲自前往道谢。

花千骨本急欲回到云宫，然蓦地心思一动，正好有话要对摩严说，也就随了长留弟子到得大殿。

目前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阶，都是那样的熟悉。

大殿前那颗诛仙柱依旧高高地耸立，曾几何时，上面染满过她和师父的鲜血，又曾几何时，师父的身影在那高高的石阶之上巍然而立，万千笔墨，难描那千年的风华。

回首之际，已是过眼云烟，恍如隔世。

那摩严虽说性情古板，倒是不失为性情中人，对花千骨一旦摒弃成见，便自动自发地当成了自家人一般。

两人在大殿之中寒暄半晌，摩严过问了一些白子画的近况，花千骨坦率应答之后，起身便准备告辞。

临走之际，她问摩严：“世尊可还记得竹染？”

摩严闻言不由身躯一震。

岂止记得，如果他没记错，那个人，该是他如今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如若世尊还惦记过他的话，隔日有空不妨到长留山脚的云溪谷中一探。”

“你是说……”

摩严心中将信将疑，本没指望有生之年还能和这个不肖子相认，却没想到花千骨一句话，让他在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花千骨对他点了点头。

当日将竹染和霓漫天囚于地牢，后霓漫天在东方彧卿的帮助之下逃脱，并将竹染被囚一事当着师父的面抖出，事后她担心再为此事惹得师父心生不快，便赶紧命人将竹染放出。

原本暗中观察着，怕他野心不改又惹事端，不想那竹染自从在地牢之中关了数日，受尽种种酷刑再被放出，待得重见天日之际，顿时宛若做了一场黄粱之梦，原来再多的名和利，都不如真实地活着。

于是他辗转来到长留山脚，在那云溪谷中搭建了一处茅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倒也充实自在得很。

长留山，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

那高高的悬浮于山顶的贪婪殿之中，住着他母亲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不管他有多么的不齿，也不管他有多么的怨恨于他，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埋藏于身体里面流动的血液，谁也拿不走，谁也砍不断，谁也否认不了。

他有时候上山砍柴，有时候下海捕鱼，有时候跷着二郎腿，在茅屋外晒太阳。

日复一日，他都没有离开。

日复一日，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有一道目光，在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白子画睁开眼，面前有一张似曾见过的一张脸。

然而，何时，何地，却是记不起来。

面前那少女看上去伶俐可爱，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见他睁开眼睛，立即收回了目光。

素手轻挽，为鹤嘴鎏金香炉里又添了一段香。

“时日尚早，上仙何不多睡一会？”

白子画抬手揉了揉额际，刚刚睡了一会儿醒来，为什么头反倒越发昏沉了？

“你是谁？”他问。

这无妄殿中的仙婢不少，此女他应该是见过，只是叫不出名字。

“奴婢凤夙，几年前上仙从青丘经过，曾经对奴婢有过救命之恩，上仙难道忘了？”

凤夙巧笑倩兮，一双凤目极为灵动。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一年，她被他淡雅出尘的风姿及惊为天人的长相所倾倒，从此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从那之后，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动向，一心想找机会接近于他，就象开放在山间雨露下的花朵，一心向往着太阳。

那般的趋之若鹜，那般的奋不顾身，那般的热烈而又奔放。

她是千年得道的狐妖，然而对于爱情的向往，却并不比凡人少。

可是，她也很清醒地知道，她心仪的男子，不是一般人可以妄想。

包括同样身为上仙的夏紫薰在内，六界之中多少女人，对他一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那人清冷的身姿、玉般的容颜，宛若高高开放在冰山之上的雪莲，美得让人心惊，却也冷得让人无法接近。

她曾经以为，自己哪怕就是呆在这云宫之中，一直做着他身边的侍女，每天只要能远远地望上他一眼，她便已经很满足。

哪怕，时至今日，他甚至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直到……她知道了他和花千骨即将成婚的消息……

内心的那一点点期盼，一点点渴望，一点小小的窃喜，全都化为了飞灰。

他终将……成为别人的夫……

她内心小小的为他砌筑起来的世界开始尽数崩塌。

她开始疯狂地想得到他，在他成为别人的丈夫之前……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发烧的缘故，白子画开始感觉身体越来越热。

他这才发现周遭安静得似乎有些诡异，顷刻之间，无妄殿仿佛被遗忘在了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那些人都到哪去了？

眸色微动，他缓缓将目光移注到那女子身上。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