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之流光赋 第17章 桃花幽若

七杀殿之中。

花千骨听着单春秋的长篇大论，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人身上。

尤其暗中观微到师父又不小心在桃林中睡去，担心他在外受了凉，内心早已有些不耐。

“够了！”

她低低地阻止了单春秋的发言。

说来说去，无非是神尊如今早已将妖神之力完全吸收并且运用自如，不如索性一统天下，替他们完成魔君的心愿之类云云。

“神尊……”

单春秋还想说什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杀阡陌如此，现在花千骨也是如此，枉费他当初想方设法让她释放神器，如今她身怀妖神之力，已然天下无敌，却偏偏对他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丝毫不感兴趣，简直是暴殄天物！

花千骨却是看也不看他地道：

“你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我劝你不要真动了什么心思，不用说我不会做这种事情，就算你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要是敢胡作非为，我也自是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竹染的下场，我相信你也看到了。”

师父一心乃至用性命守护的天下，好不容易平静了几日，岂容此等宵小之辈乱来？

她凝目注视着他：“你可听懂了？”

单春秋不甘地低下头。

“是！”

花千骨一拂衣袖，转瞬消失在七杀殿之中。

“神尊！”

桃林中正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仙婢们见到花千骨一身红衣出现在桃花林，简直如获救星，赶紧屈膝行着礼。

花千骨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尽皆如数退下。

“唉……怎么这么不小心？”

花千骨暗叹，虽说这整个云宫她早已施法停止了季节变幻，永远停留在春末夏初，不冷不热之季，但毕竟桃林中雾深露重，偶尔还有山风，师父现在身子又弱，要是着凉了可生是好？

她轻手轻脚地上前，深恐吵醒了他，弯腰轻轻地将他抱起，又担心瞬移之时引起的动静太大，索性一路御风直往无妄殿而去。

刚刚退下的众人只看到一袭火红的身影怀中小心地搂着那抹素白，在空中乘风而去，两人红白交缠的衣衫和乌黑的发丝被风掠起，在空中扬起优美的弧度。

此情此景，看在她们的眼中，真正是再美好不过。

花千骨回了无妄殿，将白子画小心地放在榻上，盖好衾被，想想仍是不太放心，伸手探了探他微凉的额头还有冰凉的掌心，索性脱了衣服钻进被中，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手暖脚。

师父的身子……果真是虚弱了许多……

以往冬暖夏凉的仙身现在变为凡人以后开始变得体寒畏冷，补气怡神的药方开了无数，也每天都在喝，但仍是不见好转，尽管师父醒时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但还是瞒不住一直以来对他体贴入微的她。

慢慢地，他的手在她的掌中开始慢慢转暖了起来，身体也开始不再冰凉。

花千骨支着额，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感受着他平缓的呼吸，这一刻，心竟是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宁定。

仿佛这样拥有了他，便已比什么都满足。

天下？于她来说又有何用？远比不上这人的一颦一笑来得重要。

白子画觉得这一觉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舒服，那种冰寒的感觉似乎好了许多。

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师祖！你终于醒啦！”

“师祖，你都不知道，师父当时为了救你，一个人独闯地府，把那东方彧卿打得魂飞魄散，可威风了！”

自从白子画醒来之后，幽若几乎成了云宫的常客。

此时她一面吃着花千骨亲手做的梨花酥，一面在嘴里含糊不清却是绘声绘色地说着。

白子画闻言不由思绪万千，没想到到头来，东方彧卿会是这种下场。

想到他为了报仇竟不惜让小骨走火入魔，还差点给六界带来杀身之祸，虽说有些同情，然而也并未对花千骨有过多的责怪之意。

不消片刻，一碟精致的梨花酥被幽若一扫而光。

白子画疼爱地替她拂去脸上沾的残渣。

“幽若，这段时间，长留可有发生什么为难之事？”

如今他仙身已失，无法执掌长留，想到幽若小小年纪一人在那绝情殿，还要掌管长留那许多事务，不免有些担心。

“嗯……为难之事倒是没有，但是马上仙剑大会又要开始了，要准备的事情真多，绝情殿就我一个人住，太冷清了！师祖，要不你和师父一起回长留吧。”

幽若摇着白子画的袖子，讨好地看着他。

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果师祖肯重回绝情殿的话，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辞掉那辛苦的代掌门，又可以过她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白子画微微沉吟半晌。

“是啊，师父，如果你还惦记长留的话，不如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花千骨心疼着被幽若一口气吞完，师父还一口都没来得及尝的自己给师父亲手做的梨花酥。

只得转手去帮白子画剥了颗葡萄。

若是换成以往，她一定不会征询他的意见，而是直接按照自己的意愿，将他强行留于云宫。

在这云宫之中，潇洒自在，比起长留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反正以白子画天性淡然的性子，只要天下没有大乱，只要她没有闯出什么祸端来，对于他来说住在哪里都是一样，也定是不会提出异议的。

但是现在，她开始懂得了许多，也知道师父虽身在云宫，然而心里却始终没有放下过长留。

她开始懂得了体贴，一点一点，慢慢地，深入了解他的内心并能尊重他的想法。

白子画沉默。

长留，的确有许多难以割舍的东西。

但他现在仙身已失，人死过一次之后，有时候思想会改变许多。

上一世，他为长留而活，但这一次……

他伸出手去，悄悄地握了握花千骨的手。

她的体贴，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然后，他看了看眼前那两张各自充满了期待的脸，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幽若苦着脸，满脸的企求之色，“要是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我可以经常来请教师祖不？”

小手继续在底下偷偷摇白子画的袖子。

“幽若！”

花千骨暗地里给她递个眼色，试图阻止她。

“你师祖如今身体不好，经不起操劳，你别老拿那些事来扰他。”

“哦。”幽若垂头丧气地应了声。

也对哦，师祖现在本来精神都不太好，她竟还想着拿这些事来打扰他。

可是……如今放眼整个长留，能帮她的除了师祖，她实在找不到别人了。

都怪那个笙箫默！

一点也不肯帮她，还说什么让她执掌长留是早晚的事，所以现在得好好磨练磨练。

既是那堂堂儒尊开了口，用鼻子想也知道整个长留再无人敢帮她。

想到这里，幽若不由气得恨恨地踢了一下脚凳。

再磨练下去她都要成神经病了！

白子画见她一会儿委屈，一会儿咬牙，不由暗自好笑。

“无妨。”

他紧了紧掌中花千骨没舍得拿开的手：

“只是说说话便能解决的问题，费不了许多神。”

他转头对幽若吩咐道：“以后有什么难题你尽管来问我，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虽然嘴里在问什么事，幽若却已经在拼命点头。

“我醒来的事情，你回去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

幽若赶紧起身，规规矩矩地裣衽为礼，古灵精怪的样子，惹得白子画不由又是一笑。

幽若见机立刻上前讨好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就知道师祖最疼幽若了。”

正得意间，突然有种恶寒的感觉，从头弥漫到了脊背。

回过头，便望见了自家师父大人你居然敢吃我师父豆腐我要杀了你的眼神。

“那个……我还有事，我……我我先回长留了！“

幽若讪讪地笑着，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开玩笑，她还年轻，又贵为帝君玄孙女，她可不想这么早惨死在自家师父的魔掌之下。

于是，幽若大小姐来云宫的次数比以往更为频繁了起来。

刚开始只是口头上的讨教，后来索性把大堆的卷宗也搬了过来，直看得花千骨那个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这还只是叫讨教？

“我要和师祖一起办公！”

幽若趾高气扬地宣布，理由是：“有了美人师祖的陪伴，做起事来可以事半功倍。”

“你还说！”

花千骨开始挽袖子。

“正好，来来来，我们来算算你上次目无尊长，擅自挽我师父手臂的事！”

幽若吐舌，反正有师祖在，谁怕谁？

“师祖！”她机灵地躲到白子画身后，一脸的冤屈，“你看，师父她又欺负我！”

白子画气定神闲地坐在书桌后面批阅着幽若带来的卷宗，语气淡淡地道：

“你们要是再闹下去，别怪我把你们俩都赶出去。”

两女瞬间收声。

一个狗腿地跑去给他磨墨，一个赶紧在后面给他捶背。

这年头，师父（祖）大人得罪不起啊！

两师徒在那里同时感叹！

白子画低下头，掩住唇边一缕浅笑。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去。

不得不说，幽若的到来给一向清冷的云宫带来了许多的快乐。

不知不觉，幽若比起花千骨第一次见到她时已经长高长大了许多，开始出落得明艳照人。

有时候，花千骨甚至很羡慕这个如桃花般明媚的女子，因为她总能无时不刻带给她也带给师父许多的欢乐。

连她跟她在一起时都感觉自己瞬间变年轻了许多。

“我只是担心师父的身体……”

她不无担忧地对白子画说。

白子画笑笑：“反正闲来无事，正好可以用来打发时间，以前在长留的时候，这些我已经做得习惯了。”

说是那样说，然而那日刚刚送走幽若，他还是感觉到了疲累。

正想着为免花千骨担心，准备早点歇息，却听到了一阵铮铮崇崇的琴音。

循着琴音过去，就看到了朦胧的月色下，那个独自在桃花林下弹琴的女子。

身边的桃花散了一地，静静地栖息在她的身边，仿佛正在凝神倾听。

柔柔的月光洒下来，四周一片静谧。

花千骨专注地抚弄着手中的古琴，似是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桃花、月光、美人、琴声……

若是旁人见了，此时也一定会惊叹！

是怎样一副美好的画面！

白子画静静倾听了片刻，他亦是通晓音律之人，很快便发现那琴音并未能成曲，有时候一个节奏她会重复地弹，有时候弹的还会和上次弹奏的不一样。

她是在自行作曲吗？

“师父！”

花千骨终于停了下来。

“刚才那个地方，把宫调改为羽调可能会更好。”

白子画走过去，执起她的手，在琴上将刚才那段重抚了一遍。

熟悉的气息，温暖如玉的手指……

花千骨突然希望时间就此停下，又希望如果这是个梦，那便永远也不要醒来。

她停下手，回过头，在朦胧的月色下，静静回望，回望那张虽天天相见，却仍朝思暮想的容颜。

于是脑海中无端地冒出一句话来：

——愿琴瑟在御，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