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长渊 第5章 师红药

在一处荒郊野外的树林中，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正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

他容颜俊美，但眉头紧蹙，明显心情不好。他再次闭起眼睛，神识外放向远处探查。

半晌过后，他收回神识跳下巨石，低声骂道：“蠢女人，竟然还不回来！”

约好一个月后在此相见，今天是最后一天，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她却还未出现，这让他怎能不气？

男子摸了摸颈上戴着的金色项圈，低声怒道：“即便是死了，咽气之前也该知会我一声！”

虽然嘴上骂了一通，可他根本没有解气，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还不如让我去铲平那些门派，非要犯蠢！”男子停下来再次气呼呼地骂道，“你若真死了，看谁给你收尸！”

正埋怨着，忽然察觉一道气息正快速往这里赶来，他立即跳上巨石重新坐好，表情也变成了气定神闲。

一见消背着师红药快步跑进树林，一直来到男子面前。

男子看见一见消后愣了愣，发现并非活人，又望向他背上的银发女子，忍不住嘲讽道：“法力耗光，便虚弱成这般模样，亏你还是神女！”

此时的师红药哪还是吴序看见的那个美丽女人，分明是个病恹恹的白发女子。

一见消将师红药轻轻放下后，静静立在一旁。

男子跳下巨石走到师红药近前，用指甲划破自己的左手腕后，又蹲下身将伤口放到她嘴边。

师红药虚弱地撑起身体，轻启薄唇含住他手腕上的伤口，吸吮起鲜血来。

食了男子的血后，师红药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慢慢变黑，皮肤也恢复往日的光泽，重新白嫩起来。没过多久，她就重新变回白皙水嫩青春靓丽的女子。

她松开男子的手腕，冲他微微颔首，感激道：“谢谢你，百里长渊。”

“谢就不必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就好！”百里长渊收回左手，手腕上的伤口瞬间愈合，恢复如初。

“千年之约一到，我一定收回你颈上的混元阴环，并与你认真决斗一场。”师红药边说边盘膝而坐，开始缓缓梳理起自己体内的真气。

“你的境界都低落到这种程度了，即便有我的血相助，怕是也难以报仇。”百里长渊意有所指地瞥了她额头一眼。

“你放心，我若是突遭不测，千年之约就算你赢，死前一定解了混元阴环的束缚，还你自由。”师红药一扫之前的虚弱，冲他粲然一笑，“况且，我好歹也是神女，对付那几个掌门并非难事。”

百里长渊白了她一眼，继续嘲讽：“神体被封，法力只剩一成，还敢自称神女？”

师红药指了指一见消，微笑道：“我有他帮忙。”

说完，她朝一见消招了下手，一见消便化作金光没入她的铜镯中。

“你那徒弟的傀儡？”百里长渊趁那傀儡消失前仔细看了一眼，“没觉得有多大用处。”

师红药无奈笑道：“对付你自然不够看，但对付那些小神通者倒是能帮上我大忙。况且，我现在别无选择，也只能靠他相助了。”

一想到徒弟秦纠，师红药便有些神色黯然，忍不住轻轻叹气。

“你那徒弟不是转世了，还与你相认了吗？”百里长渊再次瞥了她一眼，“他为何不来帮你？”

秦纠的转世之人叫楚轻寒，一提起他来，师红药便不由自主地面带微笑，说话时语声也温柔许多：“他正在闭关，冲击九重境。以他的资质和悟性，我相信他一定能修得圆满，飞升上界！”

“可你却没有再去神界的机会。”百里长渊一针见血。

此时师红药已经梳理完体内真气，她随意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仰望着被暮色笼罩的天空，轻声回道：“我啊，早就决定留在这个世界了。等到心愿达成，我就再无遗憾了。”

“我看你就是活该！”百里长渊轻轻一跃，坐到了那块巨石上，曲起一条腿看向别处，嘴上继续不依不饶，“当初你若是直接飞升，别来管我的闲事，也就不会有现在！”

师红药干脆往草地上一趟，不顾女子矜持，直接手脚一摊，接口道：“看见我这么惨，你是不是很解气？”

百里长渊下意识看往别处，嘴上却哼道：“我现在只想和你好好打上一架，然后亲手杀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

师红药唇角微勾，反问道：“秦纠死后，我不是找你拼过命吗？你当时为何不杀我？”

“你当时虽是寻死，却也没打算解开我颈上的混元环。”百里长渊直直望进她的眼底，“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

“这次不会了，”师红药望着天空轻叹口气，“百里长渊，这次我一定信守承诺。”

“我会信你这个骗子？”百里长渊收回视线望向远处，“不过你这破环困不住我，我只是现在无聊，乐得多看看你的惨状罢了。”

师红药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是很清楚。自从他被师红药束缚住后，就一直呆在阳环的小世界里。后来秦纠死了，师红药才将他放出来，带着他满世界去找秦纠的转世。

三十年前找到楚轻寒后，百里长渊就又被关进小世界中，关于楚轻寒的种种，还是师红药来看他时吐露的。

再后来，就是一个月前，他突然接到师红药通过混元环发出的神念传音。

她说，自己快要死了，三年之后的千年之约无法履行了。她让他做出选择，一是救她，三年之后她会遵守约定；二是等她死后冲破混元环的束缚，但即便他能从阳环中出来，也会被困在一副棺材里。

百里长渊想都没想就答应救她，虽然他总说她是骗子，可这一次却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待他从阳环里出去后，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师红药浑身是血地躺在棺材里，气若游丝，濒临死亡。

那个已经成神的美丽女子，那个能和他打成平手并通过各种手段束缚他的女子，却忽然间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百里长渊来不及多想，急忙划破手腕将鲜血喂到师红药的嘴里。他的血可以解千毒万毒，亦可以培元固丹增强法力。

师红药清醒后，说自己闭关时遭人暗算，身上被钉了几根钉子，而更糟糕的是，他们现在被困在空桐树所制成的棺材里。

空桐树的树干内部中空，砍下一截后，两端沾上水便会自动闭合，形成一段内部中空密闭的空间，埋到土里后会开枝散叶继续存活。

很多修士选这种树做棺材，因为十分隐蔽，还能更好的保存尸骨。若是再加上各种阵法，这棺材就从内部或外部都打不开了。

给师红药准备的这口棺材，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百里长渊也别想从内部打开。

“怎么出去？”棺材内很挤，百里长渊从小世界里出来后，不得不侧躺在师红药身边。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摧毁这口棺材后，不由皱起眉来。

师红药受伤太重，即便食了几口百里长渊的血，依然没有恢复多少，尤其是她额头上破了个血洞，还满脸血污，愈发显得凄惨。

她缓了口气，慢慢说道：“这树本来就能吸收一些法力，再加上阵法加持，即便是你也很难破开它。我们要用与它相克的东西……把你的手给我，我们先画符阵，你把法力输入阵中。”

师红药握着百里长渊的食指，在上方的树干内壁开始画符阵。待符阵画好后，师红药摸了摸变成戒指戴在手上的阳环，从中取出一枚魔种来。

她将魔种放到符阵中，魔种立即紧紧吸住树干内壁，借助阵中的法力开始快速生根。

“这种子生命力极强，而且根是直的，在阵法加持下，它的根一定能穿透树干找到土壤。”师红药略微吃力道，“但是阵法内法力有限，待法力耗尽，它的根就会被这桐树夹断，打开的空隙会重新闭合。”

“那我们该当如何？”百里长渊知道她已有了主意，忙追问道。

“你把我的发簪取下来，”师红药勉力抬手往上指了指，“那发簪是法器，而且是中空的，你把两头去掉，待会见那魔种开始发芽，就说明它穿过树干找到土壤了，你立即把发簪沿着它根系的地方穿过去……”

剩下的就不用多做解释了，百里长渊立即取下她的金簪，做好准备。当看见魔种突然发芽，他立即把发簪穿进去，然后抱着师红药化作一缕轻烟通过发簪离开棺材。

当他们从土壤里钻出来时，发现师红药的葬身之地就在巫门的后院。

百里长渊感知完周遭后，说：“前面殿里有人，要不要杀进去？”

“别！”师红药无奈地笑笑，“她就是我收的那个侍女，这次暗算我，她可是立了大功。”

“那你……”百里长渊眉头一皱。

“留着还有用。”师红药朝他摇摇头，“百里长渊，麻烦你带我先离开这。”

两人趁着夜色离开了巫山，在师红药的要求下到这片树林里落脚。第二日师红药恢复了一些后，便要离开单独行动，并与他约好一个月后还在这里相见。

今日再见，她倒是把额上的伤弄好了。

“我还以为你很希望我好起来，与你公平决斗呢。”师红药侧过身，用手支着脸冲百里长渊微笑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从你当初骗我戴上这破环后，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有一丝仁慈吗？”

“我也是没办法啊！”师红药重新躺好，摊开手脚长叹一声，“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若是不束缚住你，死的就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