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京都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便是皇上新封的安国公,传闻这位安国公是位巨富,也不知何时来到的京都,因捐献巨资助襄平打败了瀚云而被封了爵。
国公这个爵位仅次于王,既得了这封赏,想必捐献的钱银定是普通平民百姓无法想象的数目。
安国公的府邸就坐落在皇帝这次新封的靖西侯府邸隔壁,两家是旧识,如今是比邻而居了。
这一日,听闻安国公夫人回府了,靖西侯夫人便带着两岁的儿子荀漠林去安国公府串门,安国公夫人领着八岁的大儿子,两岁的二儿子,以及出生不满两月的一对龙凤双生子在花园迎候。
靖西侯夫人看过摇篮中的双生子不由啧啧称羡
“你们夫妇俩可真是好福气,这般玉雪可爱的娃娃,我还是头回见到。可曾取名吗?”
“他们的大哥认定了慕松这个名字,因而弟弟妹妹们便都跟着他的名起了,慕柏,慕枫,慕柳。”
“如此一来兄妹四个显得齐整,一听就是一家的。”
靖西侯夫人知道苏慕松和苏慕柏的来历,自然也就明白安国公夫妇对这两个孩子的用心。
“慕松今年有八岁了吧?是请西席在府中教授还是送去子学呢?”
“他爹爹认为学堂的夫子多是顽固不化的酸腐之流,因而不愿意送他入学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京都之中达官显贵子弟几乎都在子学,其中亦不乏佼佼者。童生之中最出名的莫过于萧丞相家的七公子萧洛尘了。”
听到‘萧洛尘’这三个字,原本在一旁怏怏的喂锦鲤的苏慕松顿时来了精神。自那日一别,两年过去了,这是苏慕松第一次听到萧洛尘的名字。
“婶婶认识萧洛尘?”
“虽未曾见过,但京都之中怕是少有没听过他名字的。传闻他两岁识字,三岁成颂,聪慧异常,是个难得一见的神童。”
“那他也在那个什么学里吗?”
“是的呀,现下应当是子学童生。”
苏慕松曾以为,人海茫茫,或许此生都无缘再与那日雪地里的小娃娃见上一面,没想到如今那人却近在咫尺。
“娘亲,慕松也想去那子学念书。”
苏慕松蹭到长孙琴谙怀中撒娇,若在从前,这样小娃子的姿态他是做不出来的,如今为了去子学,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好,你若真想去,我便和你爹爹去说。”
得到这个回复,苏慕松知道自己的心愿定然是能达成了,毕竟在家中只要是娘亲说的话,爹爹从来没有不依的。
三日之后,子学的童生里便多了一位安国公府的公子。
数十年纪相若的小童坐满了一堂,苏慕松只一眼便认出了独坐一隅的萧洛尘。
虽然也不过才八岁,但与两年前苏慕松在雪中初见时相比,萧洛尘似乎褪去了些天真活泼,添了些世家公子的端庄稳重。
晨光穿过窗柩照在萧洛尘身上,书页上落下睫羽的影子,微风轻拂下的他心无旁骛的执笔抄着诗句,苏慕松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中莫名的安定。
本就是为了见到萧洛尘才进入子学成为童生,但如今近在咫尺,苏慕松却不知为何没有了上前相认的勇气。
“他应该已经忘记我了吧。”
苏慕松心里嘀咕着,终究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子学分为童学、少学、士学。童学易入,无甚准则,交足学费便能入学,若学识出众可参加一年一度的升学大比,升入少学,少学之后同样可通过升学大比升入士学。
凡士学的士子可直接参与三年一次的科举终试,不必与一般读书人一道历经层层考试。
襄平有名望的夫子几乎都被聘入了子学,且还有宫学的太傅过来授课,因而邕京城的达官显贵们毫无例外的都把儿子们往子学送。
这些贵胄子弟学识人品参差不齐,加之出自官宦人家,自幼耳濡目染,不少人也学得结党成群仗势欺人的陋习。
安国公受封不久,又少在京都露面,且还以经商为生,那些旧权贵们明面上不说,可背地里却是十分鄙夷,连带着刚入子学的苏慕松也免不得受讥讽。
苏慕松入学以来总不远不近的跟着萧洛尘,萧洛尘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却被其他人发现了异常。
这日放学,苏慕松被一群半大孩子堵在了回廊上,为首的约摸十二三岁,高出苏慕松一头,语气不善的发问
“你便是安国公府的?”
苏慕松入学虽不过几天,但也知道这人是骠骑大将军之子邱钊,在童学读了六七年,还是无法通过升学大比,虽说不上是目不识丁,也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了,仗着自己体格健硕,比一般的童生年长,又有个战功赫赫的爹,平日里纠集了一群纨绔,以欺压同窗为乐。
苏慕松并不想和这伙人扯上关系,本着惹不起就躲的原则转身想要离开。
邱钊纵身一跃,拦在苏慕松身前
“怎么?你爹没教过你,见到比你年长的要行礼?”
邱钊上下打量着苏慕松,突然抚掌大笑了起来
“哎呀,我怎么忘了,你爹是个低贱的商人,你又怎么会有家教这个东西呢?”
与邱钊一起的纨绔子弟们也都附和的大笑起来。
苏慕松攥紧了拳头,眼睛瞪得溜圆,像头发怒的小兽,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说什么!”
“怎么?想要动手?我爹爹浴血沙场,以命相搏才换来国家的安定。你一介区区商贾之流,以为有几个钱就能登堂入室了?想必你也觉得自己低贱,才像个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整天跟在萧洛尘后面转吧。怎么?是想巴结上这位萧七公子,好让别人高看你一眼?可惜呀,你爹低贱,你也低贱,你们全家都低贱!和我们做同窗,你也配?!”
自己跟着萧洛尘的秘密居然被人发现了,苏慕松顿时泄下气来。
这落在邱钊眼里只当是苏慕松被他说中了心事,正准备再出言嘲讽,却听到身后有人说到
“邱公子此言差矣。将士戍土卫国,保境安民,商贾贸易买卖,流通货物,二者虽各有份属,但都是在为襄平的强盛、百姓的富足出力。”
“况且自昭帝时起襄平便废除了旧法,士农工商皆是襄平子民,并无贵贱之分。皇上感念安国公的功绩因此敕封,方才听你所言,似乎对此颇为不满,难道你觉得皇上做错了吗?”
邱钊如鲠在喉,却又发作不得,萧洛尘说的没错,即便安国公是商人出身,但既然封爵,便是不再是普通商人,他再出言侮辱,若追究起来怕是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萧洛尘平静的看着哑口无言的邱钊,从容的从那一群纨绔中穿过,牵了苏慕松,不紧不慢的离去。
苏慕松一路忐忑,萧洛尘也并不说话,二人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学堂门口,萧家的马车已经等候一旁,萧洛尘放开苏慕松
“接你的人应该到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萧丞相位高权重,为避免予人结党营私的口实,因此特意教导萧家子弟在学中要少与人结交,因此萧洛尘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此番帮苏慕松也不过是恰好遇上而已,倒并没有要继续结交的意思。
但苏慕松却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错过这回,下次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和萧洛尘相认了。
“等一下!”苏慕松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数九寒天,唯青松挺拔依旧,我是苏慕松。”
萧洛尘转过身,不可置信的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着锦袍,腰缠玉带的贵公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小乞丐的模样,唯有那双如仲夏星辰的眼眸,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是你?!”
“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