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刚有惊无险爬了上去。倒是那令人心惊肉跳的一跃引起了最高阁上谭迁的注意。用扇子遮眼一瞧,瞬间暴跳如雷,隔着老远,怒号道:“南月,又是你,这个月都掰我几个屋脊兽了?!”
这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棋二扶额,小五丧着脸替南月叹一声“完了。”,琴三抱着手臂幸灾乐祸。
南月郁闷地蹲在屋脊兽旁,一咬牙,赌气道:“我不干了!都怪三哥这个王八蛋!”
“欸,你!我给你桃吃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琴三一撸袖子,棋二赶紧拉住他,让他冷静。反是潭迁那边已经咚咚咚跑下来了,一开口就不饶人地指着南月:“还不快给我下来。”
南月满脸不情愿,抱着那尊骑凤仙人磨磨蹭蹭,站起来脚底一滑,头顶脚下顿时“啊”声一片,这下南月是真整个人都荡在空中。
青铜檐铃叮当作响,南月险险拽住铁链,手背青筋暴起。小厮才跑出来站在底下,潭迁着实吓了一跳,口齿不清道:“祖宗欸,给我接、接住他,可、可别摔残了!”
琴三和棋二绕上对面的楼,准备上屋檐去拉南月一把,结果南月先支撑不住,猛地掉了下去。底下七八个小厮一拥而上,叠着罗汉给他当了人肉垫背。
潭迁魂飞了一半,一把抓住栏杆朝下面怒不可遏:“给我拉回去压腿!今天明天都别给他饭吃!!”
南月咿呀咿乱叫,被小厮五花大绑地扛了回去。
笔架倏地一倒,几支狼毫笔乒乓掉进插卷如林的青花画缸里。时璟收回蕊丝,蹙起眉头,轻唤了一声:“南月。”
他看着手心,原本已经收放自如的蕊丝自动隐入手腕,心口那股清凉的玄妙之气似乎有些杂乱无章,让时璟莫名心烦。
放下正在雕刻的木雕,时璟起身到书案,将笔架立起,拣起画缸里的笔架了回去,随即端坐案前,研墨写了封信,待墨干后卷好。
走出檐下,小潭已经修葺好,潭中无花,片片睡莲点缀,一簇黑影掠过,倒映水中。时璟把那封信装进黑鸽信筒,黑鸽三爪牢牢抓住竹栏杆,震动翅膀飞回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迦南山间。
岸边。
一个妇人步下石阶,将一竹篓刚摘的野菇灌入河中淘洗。混浊的泥水从竹篓缝隙中溢出,妇人提起竹篓,昏黄的水面忽然笼罩出一片黑影。
她心一奇,仰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也无高飞而过的飞禽。
“啊!!!”
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妇人低回头,霎那间魂飞天外,竹篓嘭一声砸入水中,她眼里闪着惊骇,手脚并用地爬上石阶,落魄逃去。
青天白日,河面上混浊还未散去,晃荡不止的竹篓下缓缓顶上一张双眼翻白,带着诡异大笑的人脸。
知州府衙。
四个仵作候在验尸房外。二门上疾步走来一个身着圆领官袍的男人,身后跟着两个长随形色匆匆。
“验尸结果如何?”未及仵作先拜见,杨铣访截口问道。四个仵作相顾犹疑,片刻后,从中步出一人,道:“禀告大人,此尸死像怪异,我等未验出死因。”
杨铣访肃道:“有何怪异?”仵作一震,面带难色,回答道:“这……大人,您还是进去看看吧。”说罢,四人让开路。
杨铣访心一沉,四个经验老道的仵作都未能查明死因,连死者死像都形容不出来,看来事情非比寻常。
“开门!”他两步迈向验尸房,沉声命道。身后两个长随随即一左一右立起门杠,用力一推,门却岿然不动,两扇门仿佛被焊连在了一起,任两个彪形大汉怎么推也无动静。
“怎么回事?刚刚还打得开的。”四个仵作面带慌乱,显然被这反常的情况吓到了,畏缩道,“大人,我们并未上锁,里面必有蹊跷啊。”
杨铣访眼中一冷,喝道:“让开!”然后后退一步,猛地抽出长随腰上的剑,对着中间骤然一劈!
一股刚劲之势袭去,紧闭的门訇然大开,黑黢黢的屋内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呕!”两个长随张口蓦地吐出来,杨铣访浑身一震,也登时狠狠捂住口鼻,就连四个久闻尸味的仵作脸也皱成一团。
七人踏进验尸房,登时瞠目,一角处停尸台上的尸体竟然在动!
被河水泡得泛白的尸体竟然在浑身抽搐,验尸房内死一样的呆滞,只听得见停尸台上一阵一阵骨头扭动的咔嚓咔嚓声。
“鬼……鬼——鬼啊!!!”长随和仵作骇然失色,杨铣访挺立在前,当机立断,一步上前,执手中剑斩下尸体头颅。
头颅在地上滚两圈,碰到台角停下来,露出那张双眼翻白、面带大笑的脸,恐怖至极,阴森至极!
杨铣访额角滑落汗滴,缓缓转过身,看向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的几人,“上报知府衙门,请派缉妖司!速去!!”
一个长随颤抖地撑起身,跨出门槛,然后长跑而去,与前来的小吏相撞而过。杨铣访随即追问赶来的小吏,“报案的人何在?”
小吏被屋内景象吓住,扶着门沿,颤颤巍巍道:“在……禀告大人,还在前堂。”
“派人送她回去,立即封锁消息,今日的事,不得走露半点风声,否则我唯你们是问!”他扫过在场一众人,众人不敢违抗,纷纷应道:“是!大人。”
夜晚,杨铣访从衙门回到府邸,看门小厮提着灯笼迎上前带路。过了穿堂,他脚步一停,突然问道:“少爷最近在干什么?”
提灯小厮一愣,答道:“回老爷,小人不清楚,少爷很久没有出过闲御院了。”杨铣访颔首,吩咐道:“叫人让他来书房找我。”
小厮点头答是,朝后面一个奴婢使了个眼色,那奴婢方离了,往闲御院去。
换过常服,在老太太那儿请了安,杨铣访便去了书房,进去里面没人,便坐在上首喝了杯茶,快及一柱香,却还不见人来,他抬首命道:“去看看闲御院那边怎么回事,为何请个人还不来?”一旁伺候的奴婢告了个“是”,正走出去,恰撞上去叫人的小厮回来,身后还跟着个面生的奴婢。
“回老爷,闲御院那边说少爷好几天没回来过了。”小厮一入门就跪下禀告。杨铣访一惊,厉色道:“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好几天没回来过了,这么大个人丢了不成?伺候他的人呢?”
那面生的奴婢登时上前跪下,求饶道:“回老爷,奴婢是少爷的贴身丫鬟,少爷确实好几天没回过屋了,奴婢不敢隐瞒。”
“我问你人去哪儿了?!”杨铣访面色不虞地打断她。那奴婢害怕,磕下去,声泪俱泣道:“老爷恕罪,少爷……少爷去了醉花楼,奴婢劝过,但少爷不听奴婢的。”
“混账!”茶杯摔到地上,登时爆裂,屋内屋外伺候的人大气不敢出,杨铣访站起来,满脸怒容,喝道:“派人去把他给我绑回来,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闲御院半步!!”
另一边,醉花楼灯火通明,楼内结彩球挂灯笼忙得不亦乐乎。房间里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出来,撞了两下栏杆,坑坑洼洼地走了两步,脚下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啪!一声响亮的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
“瞎了你的狗眼,踩到老子脚了!”
男人被一巴掌拍了个清醒,定睛一看,顾不得脸上的疼,先赔罪道:“杨公子,是小人该死,没看见您在这儿躺着。”
杨丞懒得和他费口舌,不耐烦地喝了一声滚,那人贴着栏杆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铺着的凉席快速离开。杨丞拍了拍黑靴上的灰,站起来扭了扭头骨,贴近门瞬间换了副脸色,讨好道:“月月,我都守这么久了,你就让我进去吧,或者,你出来看看我也行。”
门内灯没灭,但也没有动静。杨丞不遗余力,接着央求道:“求你了,月月,我真心喜欢你,想娶你回家,你开开门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好吗?”
卑微的乞求终于让屋内有了一点动静,杨丞忙屏气去听,听到了一串来回踱步的声音。月月终于有了松动!他心中大喜,再接再厉道:“月月,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爱你,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我也一定要娶你回家!”
门内似乎是被他的一席话撼动了,久没有动静,片刻后下定决心般走过来,门霎地被打开,一个香软的人扑进他的怀抱,闷闷道:“好!凭官人这席话,就算千难万难,奴家也跟定你了!!”
杨丞抱住怀里的人,感觉有什么东西鼓鼓的贴在他的胸口,他手往下一摸,一片软弹的东西,愣了一瞬后,他低下头一看,一只金色的步摇插在髻发上。
“你谁啊!!?”杨丞一阵悚然,猛地推开怀里的人,往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栏杆上。对面的人一脸胭脂,娇羞道:“讨厌,官人明明知道奴家叫月秋,还堵在门口叫了一天月月,让别人听见了,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