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嘉木 第3章 第三章

我再一次见到他，是初二下学期。还是上次和他一起来的那群学长学姐，只是这次他们没进班，只在楼下和老师聊了会儿天。

他给我发了微信，说想和我见一面，他先去吃个饭，之后在学校的柳树下等我。

可我觉得他来得太不巧了。那时我刚结束会考，前段时间因为过于紧张，每天熬夜、饮食不规律，不仅胖了、长痘了，还开始脱发。我本来没太在意这些，可在办公室门口偷偷瞥见他时，却发现他又长高了，也会打扮了，比以前更显清爽好看。

瞬时，自卑席卷了心头。这和平时被好看的朋友们衬托出的自卑不一样，同样是自卑，他让我感到格外难堪。我宁愿我们只在网上聊天说话——至少他对我的印象，还是那个小学霸：虽然家庭不太好，却和他兴趣相投、有点可爱的微胖女孩。

放学后，我趴在窗户上看着他和同学出了校门，这才放心地走出去，飞快回了家。我心里又难过又讨厌自己，明明那么想见他，真有机会了，却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

平时学着打扮自己、多运动运动很难吗？为什么闺蜜约我出去运动时，我总是找借口拒绝呢？

我后悔了，特别后悔。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我认真洗了把脸，梳了个整齐的马尾。

下楼时，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忽然觉得前面那人有些眼熟。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背着双肩包，正和旁边的男生打打闹闹——是徐嘉木。

我下意识停下脚步，落后了他几步。至少现在，我不想以这副样子见他。除了自卑，我还怕他因为和一个不好看的小学妹来往，被朋友嘲笑。

他们要去车站，我隔着人流远远跟着他。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到校门口，我该上学去了，可心里难过得厉害。我觉得错过了这一次见面，一定会遗憾很久。于是我偷偷拿出手机，假装自拍，只露出一只眼睛，却把他的背影拍得很全。照片很模糊，我却莫名开心，觉得也算是和他“见过面”了。

回家后，我告诉他：“我今天没带手机，没看到你的微信，不好意思。”

他回复：“没关系，我也没等很久，看你没回就先走了。”

徐嘉木，你总是这样，礼貌又温柔，反倒让我越发难过。

我心情低落，半点没提其实见过他的事，随便聊了两句就下了线。

也从那天起，我开始运动，学着打扮自己。我想着，已经错过了一次见面，总不能再错过下一次吧——如果还有下一次机会的话。

徐嘉木，你不会知道，你曾经是我变得更好的全部动力。

寒假是我和徐嘉木聊天最频繁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好像真的很闲，每天不是在玩，就是在去玩的路上。

理想国：铁牛叔，你好像挺闲啊

皇甫铁牛：？

理想国：你一个高三的，怎么还天天有时间出去玩

皇甫铁牛：翠花妹妹，人生得意须尽欢懂吗？而且我得有身为富二代的自觉性

我无语，怎么会有人把不努力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他，我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我为什么叫他铁牛叔呢？好像是之前看了几本“掐腰红眼给你命”的霸总文学，跟他吐槽男主姓氏几乎不是皇甫、夜、司、墨，就是沈、苏、陌这类。

那时我给他的备注还是x：这很好解决，把看起来高大上的姓氏，配个老土的名字就行了

理想国：比如？

x：…陌翠花？

理想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甫铁牛！

后来，这两个名字就莫名其妙成了我们专属的外号。虽然每次这么叫对方都会互怼几句，可我心里挺开心的——这算是只有我们俩才懂的小秘密吧。

而且听起来，真的很像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呢。

我也不是天天和徐嘉木聊天，毕竟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但我们是很好的书友，只要看到喜欢的书，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我的文学常识，也是在那段时间飞速提升的。老实说，在这个人人沉迷抖音热梗的时代，能遇到一个愿意和你聊莎士比亚、聊博尔赫斯的人，真的太幸运了。

每年春节是我家最“热闹”的时候。我爸爸兄弟姐妹多，他是大哥，过年亲戚们都会来我家聚。每逢这时我就感慨，他们真是天生的演员——无论前一晚吵得多么歇斯底里，在外人面前总能装出恩爱和睦的样子。

早上给徐嘉木发的消息，他到现在也没回。我想着，他家大概也有不少亲戚来访，应该是顾不上看手机，也就没再多想。表姐拉着我和其他姐妹打牌，家里热热闹闹的，我也跟着开心起来，打了几把进入状态后，就全然把徐嘉木抛到了脑后。

一直到晚上吃完饭，我才来得及看手机。徐嘉木几个小时前就回了消息，我当时忙着聊天，没看到。

皇甫铁牛：每年过年都像失忆了一样，亲戚们一个都不认识

理想国：我猜他们小时候肯定都抱过你

皇甫铁牛：神了，翠花变小神婆了？

理想国：这不是全球亲戚统一话术吗？

随便闲聊了两句，我们就被各自的亲戚叫走了。表姐兴致勃勃地拉着我看烟花，我家楼层高，看烟花的角度很特别——烟花像是在脚下炸开的，别有一番美感。

我向下望去，金色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绽放，晃得我眼花缭乱。俯瞰整个城市，万家灯火，处处明亮。远处的高楼上，用喜庆的红色背景打出金色大字：“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

我心神微动，用手机录下了整个画面。这么好的风景，我想分享给徐嘉木，想和他一起“看”。

我打开微信，却瞬间怔住了。

皇甫铁牛：【视频】

皇甫铁牛：翠花，请你看烟花啊

皇甫铁牛：新年快乐～阖家欢乐有点虚，就祝你单纯快乐

我点开视频，徐嘉木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手里拿着两根仙女棒瞎晃悠，看起来傻乎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过往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这种感受——眼眶热热的，心里也暖暖的。

理想国：你也是啊，铁牛叔。

理想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徐嘉木。你不会知道，这是我这辈子看过最好看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