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蒲桃感到台下所有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嫉妒的、幸灾乐祸的,都聚焦在她身上。
聚光灯的热度仿佛能灼穿她脸上廉价的粉底和精心的伪装。
周遭的一切,都在迦陵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褪色成模糊的背景音。
梁启明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迦陵明显不悦的语气让他不敢再多问,立刻扭头对着舞台吼道:“聋了吗你?迦陵先生叫你过来!快点!”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蒲桃不敢低头,也不敢再看迦陵,只能维持着那种“被大人物点名后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一步步挪下舞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
忍住发抖的双腿,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却孤零零的声响。
她走到卡座前,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迦陵先生。”
迦陵没说话,目光从她的亮片短裙,到她白得发光的大腿,最后停留在她低垂的、试图隐藏神情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梁启明在一旁打着圆场:“来了来了!表叔,这丫头不懂事,您别见怪。还愣着干什么?给表叔倒酒啊!”
林蒲桃伸手去拿桌上的醒酒器。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玻璃器皿滑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稳住呼吸,将暗红色的酒液注入迦陵面前的水晶杯。
整个过程,她能感觉到那道疏冷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手上,让她如芒在背。
倒完酒,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醒酒器。
“站那么远,我怎么看你?”迦陵忽然又开口,他拍了拍自己身旁沙发空着的位置,命令道,“坐过来。”
林蒲桃的心脏又是一揪。
那个位置,离他太近了。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又危险的气息,近到任何一丝微表情都可能被他捕捉。
但她没有选择。
她挪动脚步,在那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坐下,身体只敢挨着一点点边。
梁启明见状,心里嘀咕这表叔口味真是独特,但脸上还是堆着笑:“这就对了嘛。好好陪着表叔!表叔高兴了,有你好处。”他又转头对迦陵道:“表叔,这丫头虽然木了点,但看着还算干净听话,您……”
迦陵抬手,打断了梁启明的话。
他终于将目光从林蒲桃身上移开,端起了那杯酒,轻轻晃动着,视线重新投向舞台,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兴之所至的一个小插曲。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刚稍微松懈一点的林蒲桃,再次跌入冰窟:
“耳环,找到了吗?”
林蒲桃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知道了!
他早就发现了!
从她用那个漏洞百出的借口试图混进后台时,或许更早,从她混在人群里进入会场时,他就已经识破了她的伪装!
林蒲桃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
她该怎么回答?承认?还是继续狡辩?
迦陵并没有等待她的回答。
他抿了一口酒液,抬头示意梁启明:“继续。”
舞台上的港姐还在不知疲倦地扭动着腰肢,试图挽回一些 attention。镭射灯的光毫无规律地扫过场下,每一次明灭都像一次心跳骤停。
迦陵的脸庞就在这光怪陆离间时而清晰,时而隐入阴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让近在咫尺的林蒲桃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他说过的,再次见到她,会杀了她。
那为什么还不动手?枪口没有立刻抵上她的太阳穴,维猜和吉姆也没有立刻将她拖出去处理掉。
难道是看在梁启明举办继任仪式的面子上,暂时不想让这场盛会沾上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林蒲桃自己都觉得荒谬。迦陵何时在乎过这种场面?他行事只凭自己高兴。
可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她不敢赌他千万分之一的、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心软。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林蒲桃边想着,边慢慢摸向腰间那个亮片皮包。那里面,藏着一把小巧却足以致命的手枪。
这是她卧底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大的胜算杀了他——他离她不到一拳的距离,毫无防备地深陷在沙发里,而她手中有枪。
她有绝对的自信,能在一秒之内完成拔枪、瞄准、扣动扳机的全套动作。迦陵将毫无悬念地死在她的枪下。
当然,下一秒,她也会被反应过来的维猜、吉姆,或者梁启明那些急于表忠心的马仔打成筛子。
同归于尽,似乎也不算太亏。
她眸中掠过一丝狠意,手指即将触碰到皮包的搭扣——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覆上了她放在腰间的手背。
手掌的温热沿着指尖一路烧到了大脑皮层,也烧回了她的理智。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迦陵若是此刻死在这里,群龙无首,梁启明和金爷、顾铮的人马立刻就会火|拼起来,现场会变得血肉横飞的修罗场,而舞台上这些还懵然不知的女孩们,首当其冲会被波及。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拖累无辜的人。
同时,她也不能撤回手。在周围所有人看来,迦陵这个动作,更像是一个强势的男人搂着身边女伴的腰肢,意图**,而她僵硬的姿态,则像是在害羞。
迦陵冷哼一声。
这一声让林蒲桃警铃大作。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迦陵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扯。
林蒲桃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跌坐进他的怀里。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和苦艾酒气息的男性荷尔蒙瞬间将她包裹。
恰在此时,一曲终了。
伴舞们纷纷退场,只有那位港姐,踩着摇曳生姿的步伐,走到梁启明身边,如同没有骨头般,软绵绵地融进他怀里,半裸露的酥|胸紧紧贴上他的胸膛,娇声笑着。
迦陵瞥了一眼那边的香艳景象,又低头看向怀里僵硬得如同石头的林蒲桃,戏谑一笑。
“你会吗?”他问,带着明显的奚落。
回答他的,是林蒲桃更加僵直的身体,好似死了三天的尸体,毫无风情可言。
迦陵似乎失去了耐心,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林蒲桃吃痛,想要后仰躲避。
“学不会身体,就先学学眼神。”他凑近她,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至少,要懂得怎么看着你的男人。”
他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
那双黑琉璃般的眼睛里,只有无处遁形的惊恐和一戳就破的镇定。
养不熟的白眼狼,在他面前畏畏缩缩,倒是可以为了那个顾铮,什么地方都敢闯,什么招都敢用。
想到这里,他不满地眯起眼眸,扣着她下巴的手指收紧,恨不得立刻掐上那截纤细的脖子。
“啧,什么都不会。”
他欺身向前,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倒是很会……自寻死路。”
果然,他不会放过他。
然而,时机已过,她只能任人摆布。
惶恐之下,林蒲桃脱口而出,试图求饶:“表叔,别杀我……”
迦陵的眼神骤然冷下来。
林蒲桃咬住舌头,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一旁的梁启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连带着全场宾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某一瞬,他愣住了。
这女的怎么侧面看起来这么眼熟?有点像他那个假冒的妹妹。
不对,这女的不就是梁沅沅吗?
他先是愕然,随即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
可以啊,真有本事!他不带她进来,她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混进来。
不过,看迦陵这态度,搂在怀里杀又不杀,这哪里是厌弃的样子?明明就是在意得很。
梁启明眼珠一转,觉得自己这个“哥哥”也该帮一把了。他夸张地搂紧怀里的女人,对着林蒲桃的方向,不吝赐教道:“小丫头,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认错也不是这么认的。得拿出点诚意来,懂吗?”
林蒲桃:“……”
要不是这个人渣出尔反尔,她何至于要扮成这样!
眼见着正统的坐馆继任仪式时间早已过去,场子越来越不像话,几位被挤到角落的元老再也忍无可忍,豁然起身,其中一位白发老者厉声打断这荒唐的场面:“梁启明!你要当坐馆,就堂堂正正、规规矩矩地给关公上香磕头!搞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成何体统!”
梁启明正得意,被当众呵斥,脸色瞬间下来,语气不屑:“磕头?老东西,我看是你们该给我磕头,求我带着你们发家致富才对。”
“放肆!”另一位元老气得胡子发抖,“如此败坏帮规,羞辱先人,你还算是和胜会的人吗?”
“和胜会?”梁启明像是被这个词戳中了痛处,脸色蓦然黑如锅底。
他猛地一挥手。周围那些早已跃跃欲试的马仔们立刻上前一步,手中的砍刀、铁棍明晃晃地亮了出来,虎视眈眈地将几位元老围在中间。
港姐吓得花容失色,立刻识趣地从梁启明怀里溜走,躲到一边。
林蒲桃也想趁机从迦陵怀里挣脱,可她刚一动,迦陵揽在她腰间的手就调转了个方向。
站在身后的维猜上前,无声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牢牢定在原地。
吉姆在她耳边幸灾乐祸:“梁沅沅,你是真的敢啊。”
林蒲桃现在连给他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场上的马仔眼里无不是兴奋。
他们大多是新招揽的底层,早就看不惯这些摆架子的老家伙,如今能仗着梁启明的势将他们踩在脚下,只觉得无比快意。
比他们更兴奋的是梁启明。他起身,走到刚才发声最凶的那位元老面前,竟然一把抓住对方花白的胡须,笑得嚣张至极:“我就不磕头,不守规矩,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嗯?”
那元老痛得脸色发白,依旧硬气地瞪着他:“你这忤逆犯上的东西!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态度?”梁启明抬脚,将老者踹倒在地,“我就这个态度!当初你们巴结我,求着我给你们好处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态度不好?我拿钱供着你们吃喝玩乐,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除名?呵,好啊!求之不得!”
他环视四周,提高音量:“今天,我就带着真心跟我发财的兄弟,另起炉灶!以后,就没有和胜会了!我们叫——龙头帮!”
“龙头帮!龙头帮!明哥!明哥!”底下立刻有安排好的人带头狂呼起来。
只有马兆在一旁心惊胆战地擦着汗。他一路跟着老坐馆,又暗中辅佐梁启明,图的不过是权和利,但“和胜会”这块招牌倒了,对他没半点好处。
他赶紧凑上前赔笑:“明哥,息怒啊。这些老顽固不过是嘴硬,其实早就拿您没办法了,何必改名呢?底下兄弟们叫惯了,突然改了多生分……”
梁启明却像是没听见,目光瞟向了沙发上的迦陵。
林蒲桃忍不住皱眉。
什么意思?
难道分裂和胜会,是迦陵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呢?他明明已经实际掌控了和胜会,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分裂它?
只见迦陵百无聊赖地玩着林蒲桃的一缕头发,仿佛眼前这分崩离析的争端,还不如他指尖的发丝有趣。
然而,梁启明却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底气瞬间更足了,对着倒地的元老和惊怒的众人吼叫道:“我改了又能怎么样!老子早就受够你们了!整天抱着和胜会那块破招牌,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话音刚落,会场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一道声如洪钟的声音打断了场内的狂欢:“我看今天谁敢改名字!是当我死了吗?!”
迦陵:你会什么?
阿桃:布吉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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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