叻察耶将军生前盘踞的泰北军区,那片连接着金三角咽喉、流淌着黄金与军|火的战略要地,一夜之间风云变色。
一位资历尚浅却野心勃勃的年轻将领威拉蓬,接管了叻察耶留下的权力真空。军方的通告措辞十分简洁,将叻察耶的死因模糊地归咎于“内部严重违纪”。
而在这场权力地震中,那些曾调转枪口对准叻察耶的权贵们,此刻正品尝着迦陵兑现的“承诺”。
陈氏航运集团垂涎已久的湄公河新航线特许经营权,稳稳落入掌中。陈先生看着文件上鲜红的印章,脸上再无丧子的悲痛,只有商人精明的算计。
李家那位沉迷赌场的长子,被迦陵的人“妥善处理”,家族沉重的债务被一笔勾销,同时获得了迦陵集团在曼城核心地块开发项目的优先合作权。
李夫人脸上的憔悴被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松取代。
其他参与“弑将”的家族,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矿产份额,或获得了关键领域的政策倾斜……迦陵如同一个精准的分配者,不急不慢地散下诱饵安抚躁动的鬣狗。
庄园的书房里,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迦陵斜倚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听着阿侬面无表情地汇报着这些权贵们最新的动向和反应。
“陈家的船,三天后首航湄公河新线。”
“李家已经派人去接手那块地皮,很积极。”
“威拉蓬将军那边很‘懂事’,第一批北上的‘货物’已经畅通无阻。”
迦陵像是欣赏着一场由自己导演的、结局毫无悬念的戏剧,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指:“圣安那边呢?”
阿侬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圣安董事会,最近很热闹。黄勇一天打了十几个电话给那些校董家长,但应者寥寥。”
这正是迦陵意料之中的结果。
那些曾经为了不成器的子女,不惜重金掩盖丑闻的权贵父母们,如今心态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的“投资标的”——那些曾经在圣安横行霸道、惹是生非的继承人,那些曾经被视为家族延续希望的“宝贝”,如今成了避之不及的耻辱。
那么,圣安这所昂贵的、只为权贵子女服务的精英学校,对他们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继续投入巨额资金去维持它的光鲜?去供养那些董事会里贪婪的蛀虫?去为一个已经无法带来任何荣耀、反而可能继续滋生丑闻和麻烦的地方买单?
不,太不划算了。
陈先生坐在可以俯瞰湄公河的办公室里,看着秘书送来的圣安新年度“发展基金”募捐函,随手就扔进了碎纸机。
他的新航运线需要资金,一个死去的儿子就读过的学校?不值得再花一分钱。
李夫人正兴致勃勃地翻看新地块的规划图,管家询问是否还按往年惯例给圣安捐款,她头也没抬,只不耐烦地挥挥手:“捐什么捐?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别来烦我。”
她需要的是干净的钱和新的开始,圣安连同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该被扫进记忆的垃圾堆。
其他家族的态度大同小异。
敷衍、拖延、直接拒绝……曾经门庭若市的圣安董事会办公室,如今门可罗雀。
黄勇肥胖的身体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额头上渗出冷汗,一遍遍拨打那些熟悉的号码,得到的要么是忙音,要么是秘书程式化的推脱。
圣安,因为失去了“人质”的价值,而被它的金主们迅速地抛弃。
迦陵听着阿侬的汇报,指尖的雪茄在指间灵巧地转动。
他望向窗外,暴雨初歇,天空依旧阴沉,但云层缝隙中透下几缕惨白的光。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去摧毁圣安,他只需抽走它赖以生存的血液——金钱和庇护。
看着它在失去养分后,如何一点点腐朽、崩塌,露出内里早已溃烂的脓疮。
这过程本身,就十分愉悦。
至于那些被榨干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盟友”权贵们?
迦陵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棋子用完了,自然可以收归棋盒,或者在必要的时候,成为新的弃子。
泰北的将军换人了,角落里的棋盘……也该清理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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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洗好了,林蒲桃将它们仔细熨烫平整,一丝褶皱也无,然后叠放得如同专柜橱窗里的展示品,这才敢送到迦陵书房门口。
守在门外的维猜面无表情地接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吉姆路过,吹了声口哨:“哟,这皮鞋你擦得比盘子还干净,一粒灰尘都看不见,真是有心了。不过也是奇怪,按老大的脾气早就把衣服给你当裹尸布了,居然还会好心好意地‘折磨’你。”
林蒲桃:“……”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折磨”原来叫好心好意。
不过神经病身边一堆神经病,她也可以理解。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风暴中心的短暂平静。
翌日,房门被轻轻叩响。
阿侬站在门外,手里托着一个巨大的、覆盖着黑色丝绒的礼盒,礼盒上搁着一张烫金的卡片,迦陵的字迹锋利如刀:“换好,晚餐见。”
林蒲桃掀开盒盖,黑色丝绒衬里上,静静卧着一件礼服。
不是想象中少女的粉嫩娇俏,而是一种近乎墨色的深蓝。丝绸的质地流淌着深海般的光泽,肩带是纤细的银链,缀着细碎的深蓝色宝石,如同凝固的星屑。
这颜色,这设计,不像梁沅沅这个年纪该有的选择。
“老大吩咐,今晚七点,邮轮码头。”阿侬告知,“是慈善晚宴。”
慈善晚宴?
林蒲桃咀嚼着这四个字,胃里一阵翻搅。
迦陵的世界里,何曾有过真正的慈善?
但邮轮?远离陆地,通讯管制相对松懈的海上?说不定能找到一丝缝隙,联系总部!
心脏因这个想法而狂跳起来,她努力压下脸上的异样,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位克洛琳小姐呢?她不一起去吗?”克洛琳就是吉姆挂在嘴边,上次赌场坐在迦陵身边的风情万种的女伴,似乎是他惯常带出去应付这种场合的面具。
迦陵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房间外的走廊上,斜倚着雕花的栏杆,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修长。
听到她的问话,他微微侧过头,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克洛琳?”他朝她走近一步,“谁规定女伴不能是亲子关系了?”黑鸦|片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压迫感扑面而来,“更何况,表叔今晚,特意为你准备了一场戏。”
又是戏!林蒲桃感到一股恶寒,几乎想立刻反锁房门。
可她别无选择,阿侬的话历历在目,她不能再自暴自弃,自寻死路。
邮轮是唯一的希望。
林蒲桃扯出一个僵硬却足够温顺的弧度:“……知道了,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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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海洋之心”号邮轮如同漂浮的宫殿,停泊在灯火辉煌的曼城码头。
甲板上衣香鬓影,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如织,水晶吊灯折射出目眩的光芒。
林蒲桃穿着那身深海蓝的礼服,跟在迦陵身侧,踏上了这艘流光溢彩的巨轮。吉姆和维猜如同两道沉默的影子,紧随其后。
甫一进入金碧辉煌的主宴会厅,林蒲桃就感到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
她认出了几张面孔——几天前在叻察耶将军设下的“拍卖场”里,那些坐在奢华卡座中,用评估货物般的眼神肆意打量她、甚至出价要打断她双腿的权贵们。
此刻,他们脸上堆满了与那晚截然不同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那位曾叫嚣着要她“脖子上的项圈钥匙”的李先生,此刻正端着酒杯,姿态极低地迎上来:“迦陵先生!梁小姐!上次在将军府上……唉,都是误会,误会!还望迦陵先生和梁小姐海涵!”
“是啊是啊!”旁边妆容精致、曾对林蒲桃评头品足的李夫人也挤了过来,脸上带着夸张的歉意,“梁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当时也是被叻察耶那疯子胁迫,身不由己啊!您看您这气质,真是港城名媛的风范!”
她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迦陵,带着深深的恐惧。
真是讽刺,几天前,她还是他们眼中待价而沽的玩物,是丧子之痛下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如今,仅仅因为站在迦陵身边,她就成了需要他们卑躬屈膝的港城名媛?
权力的翻云覆雨,人情的冷暖炎凉,在这极致奢华的邮轮上,上演得如此**而荒谬。
迦陵对这些刻意的奉承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仿佛在看一群努力表演的小丑。
宴会厅的喧嚣尚未抵达沸点,水晶吊灯的光芒在香槟塔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迦陵带着林蒲桃,在衣冠楚楚的权贵中穿行。
林蒲桃穿着那身深海蓝的礼服,如同暗夜中被打捞起的珍珠,沉静而耀眼。
一位满面红光、身着考究白色礼服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迎了上来,脸上堆砌着过于热情的笑容,眼神在林蒲桃身上游走:“迦陵先生,久仰久仰!这位想必就是令侄女梁小姐了?哎呀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气质超凡啊!”
迦陵脚步微顿,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浅笑,眼神却已冷了下来。
那男人浑然不觉,自顾自地继续,语气带着几分炫耀:“犬子刚从麻省理工拿了双学位回来,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和梁小姐年纪相仿,想必很有共同语言,改天……”
他的话没能说完。
“陈董,”迦陵的笑意不变,却是森然的弧度,“我家沅沅还未成年,说这些,恐怕早了些。”
空气瞬间凝滞。
那位陈董脸上的笑容僵住,这才意识到自己踩到了怎样危险的禁区,连忙讪笑着后退半步:“是是是!是我唐突了!迦陵先生莫怪,莫怪!梁小姐失礼,失礼!”
周围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几道探究和敬畏的目光扫过迦陵和他身后安静垂眸的林蒲桃。
他重新转向林蒲桃,姿态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仿佛刚才的冷厉只是错觉。
男人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被海风吹到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垂。
“累了?” 他低声问,声音放得柔和。
那眼神专注地看着她,深海般的眸子带着一丝宠溺,足以让任何旁观者相信这是一位极其爱护晚辈的“表叔”。
林蒲桃不喜迦陵的触碰,她轻轻蹙起秀气的眉,声音带着点软糯的疲惫:“表叔,我好像有点晕船,想去下洗手间。”
“去吧。” 迦陵并无异样。
林蒲桃微微颔首,提着裙摆,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深蓝的裙摆在她身后划出海洋波浪般的弧线,后背的皮肤在灯光的折射下透出宛如珍珠般的莹润与光泽。
迦陵只觉得那裸露的肌肤白得刺眼,盯着女孩单薄而远去的身影,冷冷地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