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蒲桃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脸上却展现出一点跃跃欲试:“清洁工?好玩吗?”
“当然!”苏菲挽住她的胳膊,“保证让你大开眼界!走吧!”
她们没有去图书馆,而是转向了教学楼后方一处堆放着清洁工具和杂物的角落。
远远地,林蒲桃就听到了哭泣和斥骂声。
“对不起,帕卡少爷……我、我马上擦干净……”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
走近一看,林蒲桃愣住了。
角落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身材瘦小的女生正跪在水泥地上,手里抓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拼命擦拭着面前一只沾了些许泥点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限量款球鞋。
而名叫“帕卡”的男生下巴微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啧,真是笨手笨脚!连鞋都擦不干净!”莉娜不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水桶,脏水溅了那女孩一身。
“帕卡哥,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上次她拖地,故意把水弄到我裙子上!”米娅在一旁煽风点火。
那个叫帕卡的男生,林蒲桃记得,是上午十个polo衫少年中的一个,不仅家境显赫还长相帅气,看得出很受女孩欢迎,此刻他正被莉娜她们簇拥着,看着一天天不知道要上演几次的拙劣把戏。
而跪在地上的女孩,看背影似乎是班里那位坐在角落、一天下来从没有抬过头说过话的女生,听她同桌叫过她“小雅”。
小雅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泪水混合着脏水不断滚落,哀求般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苏菲突然弯下腰,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狠狠掐住小雅的下巴,“我看你就是存心嫉妒!嫉妒我们穿得起好鞋,背得起名牌包!你这种低贱的清洁工女儿,就该一辈子待在臭水沟里!”
“我没有!我没有!”小雅徒劳地摇着头,眼中充满了绝望。
“没有?”莉娜嗤笑一声,将手机镜头怼到小雅脸上,“那你哭什么?装可怜给谁看?”她转头对林蒲桃笑道:“沅沅,你看,这种下等人,稍微吓唬一下就原形毕露了,多有趣!”
林蒲桃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眼前这欺凌的场景,与斗兽场无二般。
这些穿着光鲜亮丽校服的富二代,脸上带着天使般的笑容,嘴里却吐出最恶毒的言语。他们享受着掌控他人命运的快感,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
这与迦陵玩弄人心的本质,何其相似!
“好了,玩够了。”帕卡终于冷冷开口,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给她点教训,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他瞥了一眼米娅手中的饮料瓶。
米娅会意,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手腕一扬——
“等一下!”林蒲桃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莉娜、米娅、苏菲都带着惊讶和好奇,帕卡则微微蹙眉,眼神冷淡。
林蒲桃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别冲动!
你的身份,你的任务。
迦陵的眼睛可能无处不在!
看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小雅,林蒲桃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像是任性而非阻止:“喂,你们就这样泼,也太没创意了吧?而且这饮料颜色这么艳,泼在她这身旧衣服上多难看,简直污染我的眼睛!”
她走上前,看似嫌弃地用手指拈起小雅湿透的衣角,又迅速松开,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要玩,就玩点更‘干净’的。把她书包拿来!”
莉娜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似乎觉得这个新玩法更有趣:“对哦!还是沅沅有想法!”她一把抢过小雅紧紧抱在怀里的、洗得发白的旧书包。
“不要!求求你们!那是我爸爸……”小雅想要扑过去抢,却被米娅和苏菲嬉笑着按住。
林蒲桃接过书包,入手很轻,里面只有几本旧课本和笔记。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然后从自己精致的手袋里——那是阿侬准备的,里面有一把小巧的美工刀——掏了出来。
“看好了。”她故意提高声音,用刀尖在小雅惊恐绝望的目光中,极其用力地在她书包最显眼的位置,划开了一个十字裂口。
“啊!”小雅发出一声心碎的哭喊。
莉娜她们却兴奋地鼓起掌来:“哇!这个好!够醒目!”
“让她天天背着这个破洞上学!看她还敢不敢碍眼!”
林蒲桃将划破的书包像丢垃圾一样扔回小雅脚边,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什么杰作。
“这才叫教训嘛,又‘干净’,又能让她天天看着,长记性。”她转向帕卡她们,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怎么样?比泼饮料强多了吧?”
帕卡看了一眼林蒲桃,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还行。”他似乎失去了继续的兴趣,转身就走,“走了,没意思。”
莉娜她们见状,也嘻嘻哈哈地跟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对小雅丢下一句:“下次再碍事,划的就不是书包了!”
人群散去,僻静的角落只剩下林蒲桃和瘫坐在地上、抱着破损书包无声痛哭的小雅。
林蒲桃站在原地,背对着小雅,胸口剧烈起伏。
她没有回头去看小雅,也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拿出手机查看信息,手指却极其隐蔽地按动着那枚胸针徽章上的特殊凸起——一个预设好的短促信号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
脸上重新挂上那副骄纵大小姐的面具,转过身,看也没看地上哭泣的女孩,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对着空气抱怨:“脏死了,真晦气!下次这种地方别叫我来了!” 说完,她踩着光洁的小皮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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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林蒲桃拒绝了苏菲的“苏打冰淇淋”邀约,钻进了停在校门口的宾利,莉娜预估这辆车超过1000万泰铢,语气更加亲近:“这才第一天,先让沅沅休息一下。拜拜,沅沅,到家了记得给我们发消息哦。”
林蒲桃冲她们勉强笑了笑。
上车后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上,书包里的课本沉甸甸地压着膝盖。
“梁小姐,不舒服?”阿侬透过后视镜,捕捉到她的惫态。
“没事。”她将脸更深地埋向车窗,“有点累。”
回到别墅,灯火通明,她背着书包走进客厅,却没想到迦陵今天在家。
不知道是不是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这人神采奕奕,居然有心情主动和她搭话:“哟,我们家唯一的高中生回来了?”
迦陵斜倚在猩红色的丝绒沙发上,抬眸看着门口那个散发着低气压的身影。
“表叔。”林蒲桃应和。
见状,迦陵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怎么?不是都让你去上学了吗?怎么还一副苦相?”
“这里学习的东西和港城不一样,我有些跟不上。”她扯了个可信度高的谎。
“梁沅沅,我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上学,一点点困难就把你打倒,你怎么对得起表叔对你的辛勤栽培?”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恶劣调侃,尾音微微上扬,像毒蛇的尾巴轻轻扫过。
“……”林蒲桃不和他争,“那我先去写作业了。”
说完她径直绕过沙发,仿佛迦陵那带着毒刺的问话只是掠过耳畔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迦陵脸上的玩味笑容微微凝滞。
他眯起眼,看着那个头也不回、完全无视他存在的背影。
“你给她加训了?”迦陵找不到原因,先从嫌疑最大的吉姆问话。
这冤屈,吉姆恨不得跳进湄公河自证清白:“天地良心啊老大,自从她叫苦嫌累之后,我把她当花苞供着!一点都不敢把她放在太阳底下晒。”
阿侬上前解释:“老大,梁小姐下个月有测验,她还不熟悉课本。”
迦陵轻“啧”了声,看来确实是他想多了。
吉姆又嘟囔了一句:“不过这妞的脾气,真他妈的一直都不太好。跟披拉似的,看着蔫了吧唧,惹急了就给你一口。”
迦陵的目光从楼梯口收回,招手菲佣走近:“这几个月怎么回事?怎么越补越瘦了?你们多炖点肉给她吃,别看着弱不禁风的,以为我虐待她呢。”
“先生,从入住以来,梁小姐的体重增加了三斤。”
吉姆觉得老大多心:“那梁沅沅可有料了,上次在斗兽场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再补是要向克洛琳小姐靠拢吗?”
迦陵阴笑一声:“吉姆,你要是觉得和披拉睡不过瘾,最近维猜缴获了几只鳄鱼,不如你试试?”
吉姆立马闭嘴:“老大我错了,老大我再也不敢了。”
沉重的房门在身后合拢,落锁的“咔嗒”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脆。
林蒲桃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
她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间,每当她闭起眼睛就会想起小雅那双盛满泪水和绝望的眼睛。
身为警察的正义感和良知在疯狂谴责她的袖手旁观和推波助澜,而卧底的身份又拖拽着她的手脚。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扶着门板艰难地站起身。窗外那两盆金灿灿的金链花在暮色中静静绽放,像一双妖异而美丽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因作业而苦恼的表情,拉开椅子坐下,拿出圣安的课本和作业本,摊开。
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无法移动。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和陌生的T文单词在她眼前扭曲、跳跃,根本无法进入大脑。
梁宴声那枚烧焦的警徽像一块烙铁,仿佛要把她的心烫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