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魅 第2章 第二章

阿九欲言又止，其实他早就占卜过，乌野离开鬼座山的时机很快就到。只是他没想到来接她出山的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乌野牵着阿九的手，满心欢喜地往山顶院子跑去，还没到院门，远远便望见一群燕子飞落大门前，落地的瞬间变幻成人型，为首的男子长身玉立，手持法杖，看服饰与阿九相似，应该也是一位祭司！

“他们是谁？竟然能进入结界。”能穿过结界来到山顶的，一定是山鬼王允许的！想到这点，乌野兴奋起来，因为鬼座山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

阿九心弦一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乌野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带着兴奋和疑问，拉着他跟在那群人后面进入院子，然后看到她的娘亲，山鬼王亲自出来面见他们。

“拜见山鬼王。小妖乌衣国的大祭司乌夕宜，我王仙逝，按照约定，我们来接王女回国。”

山鬼王一挥袖在上古老树盘绕的王座上坐下，听闻曾经的恋人乌金子仙逝，脸上无一丝哀伤。她冰凉地回应，“嗯。我已知晓。”她抬手朝躲在后方的女儿招手，“阿野，过来！”

乌野满脸疑惑，松开阿九的手往自己娘亲走去，落座在王座之下。

山鬼王抓起自己女儿的手，“阿野，你已经听到了，这是乌衣国大祭司乌夕宜，你稍后便同他回乌衣国去继承王位。”

“娘亲准许我离开鬼座山了？”乌野兴奋地笑起来，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乌衣国这个地方，在此之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娘亲、九哥哥、鬼座山，和风花雪月的故事。

阿九也从人群后方走出来，站到王座之下。他眉头紧蹙，心中担忧了十七年的事情今天终于发生了。其实早在前不久，他占卜天象就已经预料到了乌衣国国王仙逝，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们不要来寻乌野去承担一国之主这般沉重的担子，即便乌衣国只是一个小小燕子国，但按照山鬼王的意思，她要背井离乡一个人去，他怎么能放心得下？

“自那年春风桃花盛开，在碧湖畔初见，算算确实有十七年了，而今乌野已经长大了，也该随你们回去了。”

“我代表乌衣国子民谢过山鬼王。”大祭司欢喜道。当乌野刚刚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星眸闪亮，所有注意都被她吸引了。不同于玉佩上雕琢的模样，乌野如她已成长为一名倾国倾城的少女，眉目灵动，身骨轻盈，更重要的是，他在她脸上看到了胜过先王的王者气宇。只这一眼，他便知道乌衣国此劫一定能顺利度过。

乌野此刻正端详着乌夕宜的面容，暗自惊叹，长得好生俊逸的一个男子，比之阿九更有一股超脱世俗的谪仙气质。

“娘亲，乌衣国是什么地方？”

“乌衣国，是你父亲的家乡，你之前不是一直问你的父亲是谁吗？他便是乌衣国的国主，如今他仙去了，你也该去送他一程。他的国也只能有你继承。”

“继承乌衣国？娘亲，你真的准许我离开鬼座山了？”想到不但可以离开鬼座山，还能成为一国之主，像她娘亲一样，那么她岂不是自由了？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乌野满怀期待，眼睛亮如星辰！

虽然乌野不曾听闻乌衣国这个地方，但这个地方她去定了！“娘亲，阿野是乌衣国国王女儿，娘亲为何从未提起过？”

“时机未到，你便不需要知道。如今时机已到，你也该离开鬼座山去寻你的天命了。”说到这，山鬼王终于神情微动。失去昔日恋人并没有让她悲伤，因为结局她早已勘破，与女儿的离别也并不叫她忧伤，因为对于神女而言，早已习惯了漫长地等待和没有尽头的别离。只是她的女儿后面将会面临的劫数，她还是希望她能少受些苦。

“我的天命？”乌野看向阿九，心中疑惑不解。“九哥哥会跟我去吗？”

“目前这条路，暂时只能你自己去走。”山鬼王翻开乌野的手掌，轻抚她的指尖，“教你的法术学会了吗？”

“嗯。”听到阿九不能陪自己去，乌野却也没有伤心，因为离开鬼座山足够让她高兴到忘却一切烦忧。何况，她如今的年纪也不知道烦忧为何物。

很快，乌野便准备好和乌夕宜回乌衣国去。临走前，阿九叫住了她。

“阿野。”

大祭司注意到乌野看阿九的眼神，爱慕欢喜，而他也同样注意到阿九看乌野的表情，爱恋疼惜。

“九哥哥，我要走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阿九苦涩地笑了笑，然后恭敬地朝乌夕宜道:“乌大祭司，我有些话希望能单独跟阿野说说。”

大祭司会意，大方离去。心知他们郎有情妾有意，但往后的路必定不好走，此时更是关键时刻，是分是合都很难说。他虽然同情面临如此抉择的一对璧人，但他所承担的责任便是竭尽所能带乌野回国继承王位。

瞧大祭司离开后，阿九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的想法，“阿野，我知道现在不管我怎么劝，你都会想出山去看看，所以我不会劝你留下。但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记得传信回来。我会继续肯请王上准我出山寻你。如果出去以后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王上并没有说不许你回来，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九哥哥。”

阿九发现乌野一心想着离开鬼座山，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完全没有一丝与他分开的难过，心似被紧紧勒住，明明方才她还红着脸嚷嚷着要嫁给他！还憧憬着未来要为他生儿育女，此时她已经忘记了吗？

“阿野，你还年幼，一国之主责任重大，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九哥哥放心吧，怎么说我也是神女山鬼王的女儿，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天真单纯。”

阿九有一刻的惊愣，眼前的乌野眼神只微微变化了一些，却仿佛整个人都变了。“我只是担心你，你从来没有离开过鬼座山，接触到的人不多，不知道人心险恶，想成为一国之主必定困难重重，你还与乌衣国的人没有过一丝交集，并不了解他们……”阿九忧心地挽起乌野的手。

“我知道九哥哥疼惜我，但娘亲跟我说了，这是我必经之路，也是我的责任，我理应承担起来。”乌野眸光坚定地微微笑，倾身依靠在阿九的胸膛上，享受着他厚实的肩膀所给予她的温暖。

阿九忧心忡忡又万千不舍，他知道他说服不了她，身为鬼座山的大祭司也不能违抗山鬼王的命令。他爱怜地抚摸着乌野的秀发，这一刻他强烈的渴望，渴望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只为他一个人而活。可这终究不能！

乌野此刻也终于有了一丝不舍，但她还是推开了他的胸膛，“九哥哥，我要走了。”

阿九的心忽然害怕地颤抖起来，他将乌野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阿野……”

“九哥哥。”乌野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以前我的世界只有你和娘亲，只有这座鬼座山。我喜欢九哥哥，想为九哥哥生儿育女，但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出去看看，我会遗憾的。但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当然要选择放手。他无法阻止她离去，就像无法阻止花开花又落，无法阻止春去秋来，无法让桃花在秋天盛开。尽管他害怕她不会再回来，尽管他知道她可能不会再回来。

“嗯，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乌野微微一笑，如同之前一样甜美可爱。阿九有一刻失神，她似乎又变回了不久前无忧无虑，眼里只有他的那个天真少女。

乌野瞧他忧伤又痴傻的模样，心中不忍，他是她的梦，最初最美好的梦，可她不会因为梦的美好就永远停留在一个地方。为了让他安心，她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双臂搭上他的肩膀，当着乌衣国大祭司，当着乌衣国众人的面，求天地为鉴，将自己的第一次吻，最单纯最美好的吻献给了他。

不远处的众人纷纷震惊，齐齐垂首。大祭司惊愣之间，也匆匆移开视线。

“阿野？”乌野突然当众亲吻自己，阿九简直无法相信，但唇上依旧残留着她的香气与温度，内心灼烧着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幻觉，不是梦。方才乌野确实吻了他！

乌野抿唇，再次踮起脚尖将自己香甜的唇送上。这一次，吻变得狂烈，阿九再也顾不得什么，环住她的柳腰，由被动变主动，狂爱地与她拥吻。他想要感受她的爱，想要独占她的爱，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但这样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多久，乌野推开他离开了他的怀抱。

“九哥哥好生照顾娘亲，阿野走了！”

阿九急切地想要挽留她，可她的身影已经飞出去了，如风中细沙从自己的指间溜走，他连最后一方衣角都抓不住。

阿九急忙朝着高空之上离去的倩影呼喊，“阿野，阿九此生非你不娶。”

一句十字，信誓旦旦，在秋意甚浓的日子随风叮咚在直到乌野的耳畔。

乌野一惊，笑容荡开，亦有什么东西湿润了眼眶，她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味道。酸涩，甜蜜，也有一丝淡淡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