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日,雪灵几人侯在贡院门口。肖一身体受寒,卧病在床。
午时,考完试的举人收拾好行李,陆陆续续走出贡院。
雪灵下车,眼睛紧紧盯着院门,生怕错过他的身影。
“小姐,莫着急。”小盈看着雪灵望眼欲穿的表情,不由得发笑。
林书卿刚出现在门口,雪灵解下身上的貂裘递给小盈,提起裙摆,跑过去。
“慢点。”林书卿见到她,加快步伐。
“书礼。”雪灵开心地扑到他怀里。
林书卿放下行李,小心翼翼地接住。“灵灵。”
林易快步上前,拿起林书卿的行李。
小盈走到林易身旁,两人相视一笑。
街上人来人往,皆好奇地看着他们。瞧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如此胆大,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
林书卿的耳根微微发红,轻轻推开雪灵。“我们回去。”
隔着面纱,笑颜如花,雪灵乖巧地应下。
几人驱车回到寓所。
一段时日未见,林书卿眼底乌青,胡子拉碴,却丝毫没盖住出尘的气质。
马车上,雪灵看着他,不禁“咯咯咯”地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贝齿。
会考的几日,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林书卿,看着雪灵,顿时松懈开来。
林易和小盈,则低头偷偷乐着。
回到寓所,肖一拖着受寒的身子出来,虚弱道。“兄长,阿姊。”
“冷吗?”雪灵把身上的狐裘给他套上。
肖一摇摇头。
林书卿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请过医士否?”
“早晨已请过。”小盈说道。
林书卿唤车夫再去请一次医士,接着让林易放好行李,小盈则扶肖一回房间休息。
两人回到前厅。厨娘已烧好水,林易放好行李后,便把干净的衣裳和热水备好。
“少爷,热水已备好。”林易来到前厅,唤道。
雪灵欲与他分享近日来发生的事。
“灵灵,待会再细聊。”林书卿打断道。
她点点头。
沐浴完毕,林书卿带着舒服的清香,朝她徐徐而来。
雪灵拉着林书卿,寻位坐了下来。
林书卿摆手,让林易去和小盈一起照看肖一。
林易识趣地退下去。
雪灵把戏班子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林书卿听。
林书卿听闻肖一可视魂灵,且和雪灵携手治恶鬼。“多得你和肖一。”
雪灵拿起木桌上的点心,边吃边道。“自然。”
他拿出手帕替她拭掉脸颊上的碎渣。“那道长,可知道姓名?”
她摇摇头。
“不求回报,倒是个好道长。”他笑道。
三日后,十九日,会试发榜。
肖一身体已恢复,随着他们一起外出看榜。
发榜区,放榜单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姓名,雪灵拉着林书卿在看榜人中举步维艰,小盈和林易则被挤到人群外。肖一身形瘦小,轻易地穿梭中人群中,一下子挤到榜单下。肖一识得的字有限,只认识他们几个人的姓名。
他从下面,一列列看过去,最终定格在第一名。
“兄长!阿姊!第一名!兄长得了会元!”肖一高兴地喊道。
看榜人群传来一阵哗然。
肖一钻出来,来到两人身旁。“兄长得了会元!”眼底掩不住的兴奋。
他人皆欣羡地看着他们。
“书礼!”雪灵激动地抓住林书卿的手。她不知何为会元,只知第一名便是最好的。
几人当下便去丰乐楼庆祝。
他们离开后,观榜人群中,议论纷纷。
“林书卿。”
“据说是商贾出身。”
“不就是商贾之子,怎比得上少爷。”一名小厮嫌弃地说道。
“就是。届时殿试必是少爷摘得头筹!”另一名小厮说道。
他们中间站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冷冷地盯着榜单的会元。
殿试时间安排在3月初一,为期一天,地点位于崇政殿。
皇帝久病缠身,不便露面,便差人用屏风挡住。文武百官和考生,只能隔着屏风,窥到皇帝模糊的身影。
殿试题目共有十道,“问题十通”。来到殿试共有八人,八人轮流作答,尤以林书卿答得最为出彩。
只是皇帝昏昏欲睡,听完各个考生的答案,恍如从梦中醒来。“答得不错。”沙哑萎靡的声音缓缓传来。
没多会儿,等到殿试开榜那天。无数的少男少女,无数的择婿车,无数心情焦急的父母,全部涌往一个地方——东华门外。
他们有的是来看榜单的,有的是来看俊俏郎君的,而更多的,却是来“择”女婿的。
状元-杨放。
榜眼-吴武。
探花-郑言
林书卿获得二甲第一名,又称传胪,赐予进士出身。同为进士出身的还有2人,剩下的便是同进士出身。
“今年,哎...”有人叹气道。
“花儿年年残。”一书生摇头晃脑地念道。
看榜中,不少人神色暗淡。
杨放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杨霖之子,吴武则是太尉吴梁之子,而郑言是御史大夫郑穗之子。
“少爷,进士出身!”林易很高兴。
“老爷和夫人指定高兴坏了!”小盈激动地说道。虽没有进前三甲,但初次赴京便能取得如此成绩,已然光宗耀祖。
林书卿淡然一笑。
“恭喜兄长!”肖一笑得开怀。
“今晚的烧鸡归你。”雪灵决定让出最爱。
“让让让!”有个小厮模样的人喊道,人们见到来人,纷纷让开。
小厮身后,一名身材魁梧的的华服男子大步走来,面色不耐,他的身后跟着数名小厮。
“你就是林书卿?”他傲慢地打量着林书卿。
“正是。”林书卿不卑不亢地做辑。雪灵他们也随着行了礼。
“吴太尉的公子-吴武。”人群中,有人低低说了句。
有人轻轻摇头叹气。
吴武闻声,斜睨过去,人群瞬间安静。
“手无缚鸡之力,”他脸上横肉纵生,语气粗鄙。“人不过尔尔。”
雪灵和肖一想出声,各被小盈和林易拦下。
林书卿淡淡地笑道。“在下家中有事...”
“林公子,且慢。”登场的是一名温文尔雅的公子,身穿狐裘,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朝他们不紧不慢地走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相府公子也来了。”旁人低声议论道。
雪灵见到杨放身上的狐裘,心中一阵战栗。
“公子何事?”林书卿把雪灵拉到身后,朝他做辑。
肖一嗅出不妥,朝雪灵伸出手。
雪灵艰难地扯出个笑容,伸手握住,手心传来暖意。
小盈和林易站在他们身后,垂眉低眼。
“原来是杨公子。”吴武冷言冷语地笑道。
“杨兄,吴兄!”又一来者,衣着张扬,身披雪白鹤氅,里搭颜色鲜艳的长袍。
“贤弟,别来无恙?”杨放温和地笑道。
“一切安好。”郑言看着两人的面色,狭长的桃花眼里盛满笑意。
“哼!”吴武瞪杨放一眼,遂拍拍郑言的肩膀。“贤弟,今晚可不能放我鸽子。”
“自然自然。”郑言赶忙说道。
周围的人,看着中间这群人,窃窃私语。
其余三伙人,他们皆认识。唯余一公子,着实面生,却品貌非凡。他身后的女子,虽着面纱,似是耀如春华。
“如若无事,在下先行告退。”林书卿缓缓开口。
“大胆!”吴武的一个小厮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和我家公子说话!”
杨放微笑地看了眼吴武的小厮。
“吴兄底下的人,倒是个心急护主的。”郑言笑道。
吴武面色微凛,扬手,上来两个小厮,把方才说话的小厮捂嘴拖下去,瞬间很快没了人影儿,骇得周围的人面色俱变。
雪灵蹙眉,林书卿的唇色微白。
“只是不知礼节的下作。”吴武解释道。
“林公子,在下有事想请教您。”杨放此时说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正巧,郑某也有事。”郑言肆意笑道。
吴武虽不屑。“既然贤弟有事...”
雪灵心生一计,用手指在肖一手中比划着,随后,闭眼,身体缓缓向后倒下。
“阿姊!”肖一佯装惊恐。
林书卿快速转身,伸手接住雪灵。
“抱歉。”他抱起雪灵,面露忧色。
几人只好让他们离去。
“早不晕晚不晕!”吴武看着马车离去,烦躁道。父亲嘱咐,让他邀请林书卿过府一叙。他实在想不通,父亲对这商贾之子有何看重的。此次没邀上,准被父亲训一顿。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杨放和两人道别,乘车离去。
“哈哈哈!!!”郑言大声笑道。
吴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郑言揽着吴武的肩膀。“吴兄,我们听曲去。”
待他们离去后,周围的人纷纷议论,先行离去的公子究竟何来头,竟惹得杨吴郑三大家族出面。
待马车行走,被放置在软榻上的雪灵睁眼。
“小姐,方才可吓坏我了。”小盈嗔怪地看着她。
“抱歉。”雪灵心虚地摸摸鼻子。
“要不是小姐,我们难以脱身。”林易松了口气。
“肖一配合得好。”雪灵赞许地朝肖一竖起大拇指。
肖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呀...”林书卿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寓所后,林书卿修书回家,简明阐述情况,由林易送去镖局。
随后,门槛被各个府邸的来人踏破,邀宴,求亲,送礼,络绎不绝。雪灵和小盈兴致勃勃地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肖一被吓得窝在房间,林书卿则交代林易如何拒绝来访者。
翌日,杨吴郑三家送来请帖,皆是在未时举办宴会,邀他出席。三家的仆人皆在前厅等候回信。
“咳!咳!咳!”林书卿步履蹒跚地出来,不住地咳嗽。
“各位,实在抱歉。本人感染风寒,不便出席,有劳告知贵府。”他掩口咳嗽。“咳!咳!咳!”
来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唇色雪白,说话无力,终是信了。
三人各自回府。
“小盈真是巧手。”雪灵见三人离去后,跑进前厅,瞧着林书卿被妆造过的脸,笑道。
“小姐谬赞。”小盈害羞道。
林书卿被瞧得面红耳赤,尴尬地扭头。“灵灵莫瞧。”杨吴郑三家的请帖,去了其一,即表明立场。他无意介入,只好出此下策。
接下来几日,隔三差五,总有高门大户抛来请帖,其中三家也不例外,都被林书卿一一婉拒。
一甲三人,杨放授翰林院修撰,吴武、郑言授翰林院编修。林书卿为二甲,被授予青州县县令,六月初走马上任。青州县离家乡所在的县不过半月路程,只是出了名的穷困潦倒。
如今是三月中旬,归家要一个半月时间。他们收到委任令,便收拾行李,和朝廷派来鸣锣开道的人一起踏上返程。
三月气温已经回暖,一路上嫩芽抽穗,好不惬意。
肖一和林易坐一辆马车,雪灵和小盈一辆,林书卿穿着红色衣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他们前面。
紧赶慢赶,走了一个半月,终于回到阔别大半年的故乡。
一进入这个南方小镇,敲锣打鼓的人更是卖力。“啌啌咣咣!咚咚锵!”引来全镇人的围观。
一行人来到林家。林家父母提前收到书信,早早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行至家门,林书卿跳下马,林家父母迎上去。“儿呀!”热泪盈眶。
“父亲!母亲!”林书卿深深地朝父母鞠躬。
“我儿出息了!”林父感叹道。
雪灵几人下车。
“叔父,叔母。”雪灵未戴面纱,笑颜如花,惊艳了周遭人。
随后,林父林母打点好朝廷派来的人,差人把行李置好,拉着林书卿和雪灵问长问短。
“这孩子?”林母看到一个新面孔。
“父亲,母亲,这是肖一。”林书卿看着肖一说道。“孩儿认的义弟。”
肖一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
林父颇为开明。“既是你认的义弟,便是一家人。”
林母点点头。
肖一抬头,眼里露出光芒,径自跪了下来,把几人吓了一跳。
“好孩子,起来。”林母慈祥地把他扶起来。“我们是一家人,无须如此。”
肖一泪眼婆娑。
雪灵坐在椅子上,吃着糖果子,看着这和煦的一幕,心里暖洋洋的。
林家历代是商贾,首次出现进士。整个家族欢天喜地,又是祭祖,又是请戏班子,又是大摆。流水席整整摆了三日,恭贺,祝福,源源不断。
当然,少不了当地的高门大户,请帖一叠又一叠,明示暗示欲结亲的意愿。林父林母自然乐呵呵,只是知晓孩子的心中所想,一一回绝。
暖阳下,雪灵悠闲地荡着秋千,林书卿在后面慢慢地推着。肖一眉头紧锁地练字,小盈和林易在一旁笑如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