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至,休沐五日,举国欢庆。
至冬日,一早,雪灵穿上新衣,来到前厅,林书卿衣冠整齐地坐在餐桌旁。
“睡得可好?”林书卿笑问。
“嗯。”她伸着懒腰,坐到他的身旁。
新来的厨娘端着餐盘过来,上面是两小碗红豆粥和一盘蒸饺。厨娘摆好,退下去。
“坐。”雪灵对着身旁的小盈说道。
“去告知厨娘和车夫,今早用罢早饭,休憩半日。”林书卿对林易和小盈温声说道。“今日的时间,你们随意安排,不必跟着。”
林易和小盈相视一眼,遂下去。
用罢早饭,他提议外出,雪灵自然欣喜。
虽不冷,林书卿还是给雪灵套上一件厚厚的棉服。
雪灵嫌帷幔累赘,只戴着面纱,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宫里,天子祭天;民间,祭拜先祖,拜会亲友。
雪灵听闻宫中为了祭天盛典,已提前几日把皇宫通往明坛的路封锁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她觉着有趣,欲去一探究竟。林书卿制止。
“昨日,城南的梅花盛开,一同去可好?”他知晓她的贪玩,用手拂去她头顶的落雪。
雪灵自记忆起,一直待在南方,未曾亲眼见过梅花。曾在他所读的书中,见过雪梅的画,寥寥数笔,傲然独放。
“好。”她开心地点头。
招来一辆马车,两人坐在其中。林书卿和她各坐一边。
“热吗?”见他的脸颊微红,雪灵凑近问道。
“咳!”他轻咳一声“颇热,灵灵莫靠太近。”
雪灵依言,拉开与他的距离,甚是不解。莫非,他身上的棉服太厚?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随着一声“吁!!!”马车停下。
“公子,小姐,梅花林已到。”车夫喊道。
林书卿掀起车帘,付过车费,下车,把手伸出。
雪灵弯身,眉眼弯弯,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牵住,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来。
告别车夫,没走几步,两人便来到梅花林的入口。
此梅花林,是城内最大的寺庙的林地。要去梅花林,需从寺庙正门进去,走上半里路,才能到。
冬至日,寺庙里香烟缭绕,祈福的民众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妖怪能进寺庙吗?”雪灵看书中所说,妖怪最忌寺庙。
他怔住。
“我们去他处。”他忽略了雪灵是个狐狸。
雪灵摇摇头,她跑过寺庙的大门。“看,没事!”
林书卿宠溺一笑,正走过去。
“砰!”身后有个重物落地,还传来一声稚嫩的嗫嚅。“可...否...”
循着声音,他回头,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躺倒在雪地上,皮肤黝黑,双眼无神,被冻得瑟瑟发抖。
雪灵飞奔过去,把棉服脱下,盖到他身上。
林书卿脱衣的动作停下,走进男孩,探探他的额头,烫热异常。“需找大夫!”抱起他。
雪灵了然,截到一辆刚送完客的马车。
林书卿把男孩抱上车,雪灵跟着。
他们就近找了个医馆。男孩昏睡不醒。大夫说,寒冷导致的高烧以及多日的营养不良,才使他昏阙。大夫开了几天的医药,还嘱咐他们要好生照料。
期间,男孩没有醒过来。无从得知他的家中情况,他们只得把他带回府中。
府中只剩小盈和林易。
雪灵一见到他们,开心道。“太好了!”
小盈生火煎药,林易帮男孩换衣擦身。给男孩喂过药水后,雪灵拿张木凳,坐在床边。
男孩的皮肤龟裂,手上不乏细小伤痕。
小盈劝她出去,高烧易传染。她摇头。看着男孩,她想起之前的叶三,瘦瘦小小的,吃过不少苦。
林书卿拿本书进来,示意小盈出去休息。
小盈叹口气,只好出去。
雪灵看着他,笑容浅浅。
他坐在门旁,静静地看书。
到了申一刻,男孩悠悠醒来,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
“这...是何处?”他的声音沙哑。
“醒了!”雪灵欣喜地看着他。
林书卿放下手中的书籍,走到床边。
“你在庙前晕倒,我们带你回来医治。”雪灵地凑到他跟前。
男孩掀开被子,欲起身。
“且慢。”林书卿温声道。
男孩停住,难为情地看着他们。
雪灵伸出手,学着林书卿往男孩额上一探,已不似早上那么烫。
“我...”男孩面红耳燥,意识到她的目的,没有其他动作。
“好多了。”雪灵的眼底似有光芒。
林书卿伸手一探,烧褪了不少。定时服药,即可好全。
“谢...谢。”男孩低头,怯怯地说道。
雪灵和林书卿相视而笑。
小盈端来一碗汤药,男孩接过,眉头紧皱,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喝完,雪灵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糖果,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谢谢...谢谢。”男孩不停道谢,随之,便要下床,说要归家。
雪灵看着外面的飘雪,和西斜的太阳,不由得担忧。
“你家在何处。”林书卿问道。
“城南的西山上。”男孩答道。
闻言,林书卿蹙眉。城南的西山,草木茂盛,鲜有人至。
“为何你会晕倒在庙门口?”雪灵问道。
“我想去寻爹娘...”男孩嗫嚅道。他的爹娘是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日日如此,不管节日。今日,爹娘外出后,他想起今日是冬至,便想去寻爹娘。不曾想,只走到寺庙附近,便再难以前进,直接没了知觉。
“今日是冬至,我要回去。”他缓缓起身,神色坚定。
归心似箭。雪灵阻拦不了。
林书卿和雪灵本想陪同他回去,男孩听到后,连连摇头。
无奈,林书卿吩咐林易准备几件过冬的棉服,一些吃食,和剩下的草药,交与男孩。
从寓所到城南的西山,有很长的路,他唤来一辆马车,交代车夫送到城南的西山脚下。
“西山?”车夫不解。西山荒山野岭,人烟罕至。
林书卿点头,给车夫一笔丰厚的车资。
车夫喜笑颜开,不再言语。
男孩朝他们深深地鞠个躬。“两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我必报此恩!”人小鬼大,懂得不少。
“不用。”雪玲朝他摆手。
男孩的笑容灿烂,削弱脸上的苍白。
“上车。”林书卿轻声道。
男孩笑着点点头,遂上车。
马车渐渐走远,直至缩成一个小点。
“晚膳吃什么?”雪灵摸摸肚子。
厨娘外出还未回,屋中只有主仆四人。
四目相对,林书卿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灵灵想吃什么?”
“烧鸡,烧鹅...”她掰着手指头数。
“好。”他应道。
府中无人做饭,主仆四人外出用膳。
虽说这几日,不少店铺闭门休憩,但酒楼还是大门开着,迎客送客。
他们来到丰乐楼,恰好只剩一个雅间。
雪灵率先入座,林书卿随后,小盈和林易立在两旁。
“小盈坐这。”雪灵拉着小盈的手。别看雪灵瘦弱,力气可不小,一拉,小盈便应声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小姐!”小盈羞赧地喊道。
“林易。”林书卿示意。
林易随之坐下。
小二殷勤地为他们介绍菜肴,雪灵不假思索地点了满满一桌。
雪灵见小儿不在,摘下面巾,大快朵颐。
林书卿吃得慢条斯理,时不时还为她擦下嘴。
“蔡兄,有没听闻一件诡事?”隔壁雅间,传出一道清亮的男嗓。
“哦?”被唤为蔡兄的人,声音低沉。“何事?文兄。”
“城南的西山,山林茂盛,已多年未见人迹。”被唤为文兄的人压低声音。“今日,却有人撞见一小儿从那下来。”
“有趣。”另一人接道。
“几年前,据说,那里曾住着一家农户,”那人继续道。“想是贫困潦倒,否则不至于住到荒山野岭。农户家里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刚满4岁的男孩。夫妇白天出门农作,把孩子留在家里..”
“独留孩子一人,也不怕被人偷走。”另一人搭腔。
“我也作此想。”那人似叹口气。“或许身不由己。突有一日,此夫妇在山下遇土匪,惨遭杀害,死状残忍,见者哀叹。”
林书卿端起茶杯。
“嗯。”另一人沉着冷静。
“官府处理完土匪后,夫妇的尸首由官府的衙役送回西山,这已是第二日的事。”那人继续压低声音。“衙役们左走右走,说来也怪,虽山上无标记,他们竟能无误地寻到房子。”
找到房子后,衙役们把尸首放在门口。虽是盛夏,尸体除了血腥味,没有一丝腐烂味。
在门口坐了一夜的男孩,一见到被白布盖住的父母,“哇!”地一声哭出来,颤抖着跑去抱住尸体。
衙役见小孩年幼,心中不免怜惜。他们提出,可以安葬这对夫妇。至于小孩,他们也自顾不暇,只能劝他去找还在世的亲戚。
小孩哭得撕心裂肺,他们怎么拉也拉不开。当他们准备狠下心,要把小孩带离时,突然狂风大作。
“你们走罢,走罢!”恍然间,见到那对夫妇站在他们面前,嘴角渗着血,实在骇人。衙役们吓得脸色大变,看着越靠越近的夫妇,叫喊着跑下山。下山路上,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丝毫障碍。
到山下时,山下阳光普照,再看山上,并无异常。衙役们吓得回去禀报,翌日,正中午欲再上山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日上山的路。而西山上的草木,本应在冬日凋零,如今却不管季节,日日长青。久而久之,这段诡事便在周围传开,无人再敢上山。那小孩,也无人再见。
“鬼神之说不可信。”另一人缓缓说道。
雪灵顿住。今日的男孩好似就住在西山。
用毕晚膳,他们搭乘马车回去。
入夜,就寝前,雪灵找到林书卿。
“明日,我们去西山。”林书卿似知道她的想法,摸摸她的秀发。“早些休息。”
“好。”她的笑眼弯弯。
翌日,天刚蒙蒙亮,她便起床。
一切准备就当,安排府里的车夫驱车前往西山。
西山离寺庙仅数百米,茂木盛草。
在山脚下眺望,看不到山上有房子。
林书卿让车夫在山脚等待,四人便开始上山。山上杂草丛生,没有一条路。林易入府前,曾是猎手,走过许多大山。因此,他拿着手上的棍子,敲打草丛,在前面开道。
几人走着走着,前方的杂草越来越多,寸步难行。
林书卿打量着周围,与他们方才进山的地方一致。看来,他们被困在了此处。
“少爷,情况不妥。”林易回望。
林书卿清楚,该是那对夫妇做的法。
“我去前方探探路。”雪灵走到前头。
林书卿拉住她。“你们留在此处不要动。”
雪灵和他一起往前走,身后的林易和小盈消失不见。
“书礼,靠近点。”雪灵笑颜如花。
林书卿站到她身旁。
雪灵伸出手掌,凝神聚力,掌心出现一团火焰。
林书卿惊异。
她轻轻一吹,火焰向四周烧开,把他们围在中间。
仅一刻钟,周围的树木开始倒下。
林书卿慌乱地把她揽入怀中。朝他们倒下的树木,却直接穿过他们的身体,消失了。
周围渐渐恢复原样,枯木枯草,白雪皑皑,哪还是茂木盛草。
西山绵延数千里,高低起伏,遥遥望去,望不到头。在这荒山野岭寻人,不亚于大海捞针。
他们兜兜转转,发觉只离山脚百米远。
思忖过后,他让林易和小盈下山,与车夫在山脚等着。
目送两人离去后,他们继续往前走,走过半里路,前方有棵高达300尺的柏木,叶子颇为茂盛。
他和雪灵走近。
“我去瞧瞧。”狐狸擅攀爬,雪灵边说边快速往上爬去,没一会儿,便到了树顶。
林书卿心有不安。
半刻钟过后,她顺着树干滑下来,距离地面还有二十尺,直接往下跳。
林书卿腾空跃起,接住她,安稳落地。
“哎哟!”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脚下的触感柔软,他惊得后退几步。
方才踩到的地方,出现一个长须白发的老爷爷,躺在地上哀嚎。“无礼小儿,是要取我这小老头的性命吗?”
林书卿神色一凛。
雪灵窝在他的怀里,满足地蹭蹭他的胸口。
他的脸上爬上一丝红晕。“咳!”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
雪灵一落地,便笑嘻嘻地跑过去。“树爷爷!”把他扶起来。
林书卿神色恢复如常,跟上去。“实在是抱歉,方才没见到您。”
老爷爷背手,扭头不看他们。
“都城内有一酒馆,名为醉仙楼,其女儿红使闻着难忘,喝者**。”见老者腰间别着个酒壶,身上散发出酒味,他试探性地说道。
“一壶。”终于,老爷爷的表情有了松动。
“明日送来。”他笑道。
“沿东南方向走一里,抬头见到一颗歪脖子树,右转直走三百米,见一山洞,穿山洞而过,正前方百米处,有一黑鸦在盘旋,黑鸦下方,便是你要寻之处。”老者从袖中拿出一片树叶。
雪灵接过,举起来,盯着它,阳光透过树叶,可以清晰地看见树叶的脉络。
林书卿拉着雪灵,谢别老者,依着老者的话前行,一个时辰以后,终于找到能看见乌鸦的地方。
“嘎嘎!”黑色的乌鸦发出难听的叫声,在平缓的空地上盘旋。此处坡度平缓,没有枯树杂草,积雪在空地的四周盖满了一圈。
雪灵拿出老者赠与的树叶,乌鸦见状,朝她俯冲下来,仅是一瞬,便叼走了她手上的叶子。
林书卿见情况不妙,在地上寻一支枯枝,朝乌鸦掷去,乌鸦躲闪开,枯枝直直扎向空地。
“砰!”瓦片落地的声音,枯枝被弹飞。
“嘎!”乌鸦发出叫声,树叶落下,空无一物的空地缓缓露出全貌,原来是一户砖瓦和木头混合搭建的农户。农户搭建已有一定年份,破旧不堪。
“嗖嗖!”突然,狂风大作,白天转黑夜。
“何人?”天黑如墨,林书卿凭感觉去寻身旁人,只摸到一双骷髅手,脸色微变。
“别碰书礼!”雪灵的双眼可视黑夜,怒斥一声。
骷髅手凭空消失。
“一人一妖,呵!”空中传来男子的冷笑。
雪球从四面八方袭来。
林书卿一手抱住雪灵,一手击飞袭来的雪球。
雪灵安分地待在他怀里,嘴角开心地弯起。
“砰!”没击飞的雪球,砸在他的后背。
雪灵抬头,笑容隐去。
雪球愈来愈多,还夹杂着树枝。
林书卿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动作愈发迟缓。
“书礼。”雪灵轻声唤一句。
林书卿了然,放开她。
一个削得尖细的枯枝裹在雪球里,朝他们袭来。
雪灵跃起,以一个回旋踢把它踢回去。
“嘭!”“啊!”一声尖叫。
雪球骤然停下。
“莫要来打扰我们!”阴恻恻的女声如冰似雪。
“二位如若真心替孩子着想,便应让他回归正常生活。”林书卿冷静地说道。
“正常生活?!”一男一女的声音出现在他们周围。
雪灵化作乌鸦,悄悄地飞到空中。
“我们何尝不想要正常生活?”女声悲愤。“要不是被歹人夺取性命,怎会留我儿一人在世?!”
雪灵在空中环绕,终于寻到声音的来源处,
“歹人已伏诛,二位该离去。”他缓缓道。夜黑不见一物,他只能细听周围的声响。
“离去,谈何容易!”雪球再次袭来。
雪灵锁定目标,飞过去,悄然使出火焰,以迅雷不及尔之势做出一个火圈,将他们困在其中。
狂风褪去,黑夜变回白日。
林书卿重见光芒,见雪灵无事,便走进农户,只见男孩正在破烂的木床上酣睡着。
“无耻小妖!”被困住的鬼夫妇,双目猩红,全身上下无一丝皮肉,只剩下一副骷髅。
“下。”雪灵摆出下行的手势,火圈裹着鬼夫妇,落到地面。
“若让我出了这火圈,定不轻饶你们!”女鬼狰狞道。
林书卿给男孩盖上棉服,走出屋子,道。“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闻言,鬼夫妇相望,怔住。
雪灵落地,化回人形,走到林书卿的身旁,上下仔仔细细把他瞧一遍,没有伤痕。
“他的气息很弱。”雪灵开口道。
男孩的气息,较之昨天,薄弱许多。加之生病,才使他睡得对外界声响都无察觉。
“我儿在这世上孤立无援,只有我们。”男人开口,眼里的猩红之色褪去。
“我们只想陪伴着他长大。”女人泪水涟涟。“他四岁时,我们被杀害;可他那么小,我舍不得啊!匆匆5年,他已经九岁,我们如今也能碰到他...”
“你们之所以能碰到他,是因吸收了他的精气。”雪灵担忧地看着屋内的男孩。不出一个月,这个生命就要逝去。
夫妇头痛欲裂,许是想到自己的孩子最近日渐虚弱的原因。
“人鬼殊途。”林书卿终是说道。
鬼夫妇不再言语。
雪灵和林书卿进屋,屋内家徒四壁,残旧的木桌上只有昨日带回的吃食,木凳上放着几件棉服,火炕上的木炭早已烧尽,只留一堆残渣。
男孩躺在床上,呼吸薄弱,眉头紧皱,额上冒着细汗。
林书卿把凳上的棉服都盖在了他身上,雪灵拿出手帕为他拭去细汗。
许是过去了半时辰,女人抽泣的声音传来。“该放手了...”
“是的。”男人声音里带着哭腔。
林书卿和雪灵走出去。
“公子,”男人松开女人,看了看林书卿,又看了看雪灵。“小姐。”
“可否收留我儿?”女人空洞的眼里流出泪水。
雪灵不假思索道。“自然可以!”
“我们今日来此,便为此事。”林书卿知道他们已考虑好。“林某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保人温饱识字不是问题。”
鬼夫妇长舒一口气,恢复生前的模样。
“娘!爹!”男孩从睡梦中惊醒。
雪灵把火圈收回,鬼夫妇感谢地朝她鞠躬。
“吾儿。”女人抹去泪水,走进屋里。
“醒了?”男人撑起一副精神面貌。
“我刚梦见爹娘不见了。”男孩从床上跳起,奔到他们跟前。
“爹娘怎么会不见?”女人温柔地摸摸男孩的脸颊,把他揽入怀中。
男人走进,把他们一起揽住。“爹娘不会扔下你的。”
他们絮絮叨叨拉了好一会儿家常,林书卿和雪灵在屋外安静地站着。
“爹,娘。”男孩抬起头,泪眼婆娑。“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好好的。”
夫妇愣住,只消一会儿便意识到。“你已知晓?”
男孩用手擦去眼泪,点点头。
这时,林书卿和雪灵走进来。
“何时...”女人张张口。
“七岁时。”男孩露出笑容,眼睛红红的。七岁的一日,他溜下山,听闻外面的传言,再加上多日的观察,便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已经逝去。眼前的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贪恋,而强留在人间。
“你们安心离去,”他俨然一个大人,虽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我已经大了。”
“我们会照顾好他的。”林书卿温声道。
“有好吃的,我一定会给他。”雪灵说道。
鬼夫妇终是松了口气。
渐渐地,两人身体变得透明。
“愿来世再做你的父母,吾儿。”随着一句话,鬼夫妇化成一道光芒,飞向空中,消失不见。
“爹!娘!”男孩看向空中,哭声响彻天地。
过了许久,男孩呢喃道。“他们去投胎了?”
雪灵不言。
林书卿说道。“嗯。”
男孩用手擦掉眼泪,要去祭拜父母。
坟堆在房子的后面,简简单单的一个土包,没有墓碑。
当日,衙役仓皇离去后,一位自称柏木的老者和一位自称黑鸦的少年出现,帮他把父母安葬好。四岁时,见到父母被白布盖着,他以为她们死了。只是,他们又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其实,他那时便知晓吓走衙役的父母,已是游魂。只是,他不舍,便欺骗自己。纵使父母是游魂,他也要跟他们在一起。执念绑住了他的父母。
父母一般出现在夜晚。白日,他便去寻吃食。他年纪尚小,与亲友不曾来往过。幼小的他,只能偶尔下山乞讨,或在山中寻找野果充饥。自父母离世那日起,家中偶尔会出现新鲜的果子,或者新鲜的野物,倒不至于饿死。只是能御寒的衣物,随着他成长,越来越少。以至于,后面下山后,饥寒交迫,倒在寺庙门口。
拜完父母,男孩随他们回了寓所。
翌日,林书卿和雪灵带着两壶好酒,寻到老者。老者见到,欣喜地连连夸道。“小儿言而有信!”
他们邀他到寓所一聚,老者摆手,只让他们照顾好男孩。
“自然!”雪灵傲娇地叉腰。
男孩回寓所后,话语甚少。一开始,他总是窝在林书卿安排的房间里一言不发,雪灵和小盈林易时不时去找他,男孩也不搭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回了一句,接着,第二句,再慢慢地,越说越多。
对了,男孩叫肖一,肖家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后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