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苏府侧门时,暮色已深。
府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仆从们垂首肃立,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管家婆婆迎上来,眼圈泛红:“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在书房,官府的人刚走。”
苏清颔首,脚步不停:“吩咐下去,今夜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出入。”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管家婆婆连忙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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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沉默地跟在苏清身侧,目光扫过庭院回廊。这份过分的安静里,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他指尖微动,一枚几不可见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没入廊柱阴影处。
书房内,苏老爷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
见苏清进来,他欲起身,却被苏清快步上前按住:“父亲,坐着说话。”
“清儿,东宫……”苏老爷语气急切。
“殿下信我们。”苏清斩钉截铁,将李晏的手谕轻轻放在案上,“眼下,我们要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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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走到书案旁,抽出一摞账册:“墨先生,请看。这是近半年与军器监往来的一切明细。那批问题箭杆的木材,出自城西三号林场,共三百根,于上月十五入库,二十一出库,由家仆苏福押运,送往城北军器监甲字库。”
墨渊接过账册,指尖划过墨迹清晰的记录,目光敏锐:“入库验收是谁签的字?”
“是库房总管,老周。他在苏家二十多年了。”苏清答道,同时从书架暗格中取出一本更旧的私账。
“这是暗账,记录了些台面下的打点。军器监那边,主要负责接收的是库曹参军王振。按惯例,每次送货,会给他这个数。”他比了个手势。
墨渊抬眼,与苏清视线交汇。两人心照不宣:问题可能出在任何一个环节——验收、运输、入库,甚至军器监内部。
“苏福现在何处?”墨渊问。
“押运回来后,染了风寒,在後院休养。”苏清眸色一沉,“我回来前,已让人‘看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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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管家在外低声道:“少爷,厨房送了安神汤来。”
苏清与墨渊交换了一个眼神。墨渊指尖悄然扣住一枚银针,苏清则扬声道:“进来。”
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厮端着托盘入内,将汤碗放在桌上,眼角余光却飞快地扫过摊开的账册。他正要退下,墨渊忽然开口:“且慢。”
小厮身形一僵。
墨渊走到他面前,看似随意地拈起他袖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木屑:“这木屑色泽金黄,带松香,是上等的金丝楠木屑。府上何处用此等木料?”
小厮脸色瞬间煞白,支吾道:“小、小人不知,许是……许是前厅打扫时沾上的……”
苏清眼神骤冷。前厅近日并无楠木器物进出,而金丝楠木,正是那批问题箭杆所用木材的替代品——有人用廉价木料顶替了上等楠木,这屑子,就是铁证!
“拿下!”苏清厉声道。
门外立刻冲进两名护卫将小厮制住。几乎同时,墨渊身影一晃已至院中,一枚银针破空射向对面屋顶!一声闷哼,一道黑影从屋顶滚落。
“看好他!”苏清对护卫下令,随即与墨渊一同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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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那黑影身手矫健,虽中针仍奋力逃窜。
墨渊如影随形,袖中银针连绵射出,封堵其去路。苏清虽不擅武艺,却对府中路径了如指掌,抄近路包抄。
在一处假山后,黑影被墨渊逼入死角。眼见无路可逃,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张口欲咬——
“想服毒?”墨渊冷笑,一枚银针精准刺入其下颌穴道,那人顿时瘫软在地,口不能言。
苏清赶到,扯下对方面罩,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府里的人。”苏清语气冰冷,蹲下身,在其怀中摸索,掏出一块硬物——一枚刻着奇异火焰纹路的玄铁令牌。
墨渊接过令牌,触手冰凉,其上纹路是“赤炎魔狐”标志隐隐吻合。他脸色凝重:“北狄的爪子,已经伸到苏府内部了。”
苏清站起身,月光下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看来,这不只是一桩简单的栽赃陷害。他们是冲着彻底搞垮苏家,断了殿下财路和情报网来的。”他看向地上昏迷的细作和那块令牌,“这令牌,是线索,也是催命符。”
墨渊将令牌收起:“此地不宜久留,先回书房。今夜,恐怕无人能安眠了。”
深宅大院里,第一只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而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