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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惊春上小桃枝 第1章 第一章

作者:驰光南流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20 21:10:10 来源:文学城

杜潜赶到后/庭时,恰撞上沈构在看廊外。

少年一身略显肥大的青袍浅在萧条弥望的庭中,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被雪啄白的檐牙。

出了今晨那档子事,杜潜乍一见他仍有些心虚,人尚立于阶下,已然不自觉地开始斟酌起用以搭腔的措辞。

然而,好点子没拎出来,鸟雀擦掠檐牙的翙羽声就惊得沈构侧目了。

他一向坦荡的眉眼中雪色未消,似乎也跟着沁上了几分冷冽。

杜潜只好掂了掂怀里的书摞,没话找话:“沈大人这是在瞧什么呢?”

沈构表情在睃过他时很明显地松弛了些许,似乎对他这样快的出现不怎么意外,待他再近了些,方才轻声开口:“没什么,在看太阳几时落山。”

这张刀子嘴居然能忍住不骂他?杜潜心下的愧意略微大了些,但他也知道,沈川临不愿提及的事,旁人再添嘴也是多余。

于是拖音带调道:“我的好哥哥,人同咱一样,才上衙点的卯,你这会儿要它落去哪呢?”

沈构“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替他扶了一把将倾的书摞,弯着眼,淡淡道:“落哪里都行,横竖比你我朝不保夕的要好。”

次年春闱后便是他们这届庶吉士三年考校之时,眼下杜潜最听不得这种话,理所当然就被他戳痛了。

脸上的笑都未消下去,就连连“诶”了一迭声,“沈川临,我不过是在掌院斥你懒的时没有出声罢了,你犯得着这样咒我?”

说罢,他自个儿也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架势站不住跟脚,觍着脸,复又朝沈构凑了一下:“好说歹说我今日也算舍命陪君子了,你要同我臭一日的脸么?”

沈构何时吃过这一套,颦着眉勒了一句好好走路,声音凉凉的,“杜大人寒雪日屈尊纡贵陪同僚受罚,的确值得散馆后安插好些的部院。”

任谁走到庶吉士这一步,都是冲着入步馆阁、跻身清流去的,杜潜亦然。

三年留馆非是撞上了沈构这个祖宗,他亦不至于进退失据——到了时下仍不知数月后的今日,他是步入清流路子,还是叫人打回吏部再待选任。

故而,受了这番不阴不阳的话头,杜潜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暗自将得罪沈构的郑玥明又问候了一遍。

明亮的眸光一颤,仍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我杜明机今日同你保证,往后还有这般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差事,我不上去,便给你当一辈子的孙……”

“子”字音犹卡在嗓子眼,那股几乎溺人的异香又毫无征兆地充斥满了他的鼻腔。

他的慷慨陈词于是戛然而止,化作了一个响亮喷嚏:

“阿欠!”

两回被这种味道呛到了,杜潜再好的脾气也有莫名,揉着鼻子颦蹙之下,嘟囔了一句:“这又是什么味儿啊?!”

倒是浑未觉察,沈构一直淡淡的神色已然微凝,笔直越过他肩头,将目光扫向廊外——

果然!

数九寒冬里,一棵桃树峙临堂风,叶裁如璧,满梢桃花近乎压弯了枝桠,垂近游廊侧畔。

拂曙熹微堪堪浸过葳蕤的枝桠,洒在积了一夜的雪上,斑驳陆离。而这疏影横斜间,一位少女衣袂曳过蟠虬,正佝着身,任乌发淌过新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眼锋甫交的那一刹。

飞雪滞停,流云遏行,一方天地间唯余下漫天翩跹的花瓣,纷扬似絮,抟转而下。

杜潜后知后觉地亦跟着他抬了一下眼,望向开天的暖阳和皑皑覆雪的院落,轻声喃喃道:“怪了,冰天冻地的,哪里来的花香。”

仿佛是被他这句话惊扰,那片不合时宜的春色骤然一颤。

桃花齑化,絮雪涔涔,少女与桃树又一次弥散在了满天苍茫间,一如沤珠槿艳,湮息殆尽,只余下空气中点点纡徐的清香。

沈构很少有叫人话头落地的时候,故而三两句得不到回音,杜潜还以为他在闹性子,咽了口气准备继续耍宝。

就听廊下碎雪叫人踩响了。

沈构一副懒得动作的模样,睥了他一眼。

他对旁人狠,对自己也不赖,语调平平地道:“我绝后。”

待二人磨磨蹭蹭踏入堂内时,衙役新添的薪炭还烧得红火。

杜潜迎着融融暖气一摞一摞将书册垒好,懒洋洋搓着手,正打算觅一块儿偷闲的好去处,目光忽在睃巡中无意停了一下。

开了半盏的窗棂外,纷扬的风雪更甚了些。

他有些感慨,“今年究竟什么脾性,再这般无休无止地落下去,正旦那日咱便要吃苦了。”

一年以正旦伊始,朝政亦然。

接椽于除夕与新岁之间的正旦大朝,为冬至、正旦、万寿三大朝会之首,届时百官四夷,上表称颂,以始履端。群臣班列,鼓鸣鞭响,自当隆重万分,可一想到要在纠仪御史的凝目下,正身雪下走完那出奇冗杂的典仪,他此刻都有些瑟缩。

沈构当然也不热衷于此。

他一对剔透的眼睛敛在日光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墨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道:“佑道不是说要去搅乱礼部的勘合么?做得好,兴许当天大家都在大牢里过了。”

杜潜全然没觉出他情绪的不对,亦跟着笑骂了一句:“也成,赶上圣人心情好,要大赦天下,年后就能出来。”

两人私下里说话向来没个分寸,聊起来甚至能捎带今年阁臣重组的事儿。

杜潜兴致勃勃,全然没注意到沈构接话时已然有些分心了。

他感受着墨锭入手的寒意,面色踟蹰。

——若非是杜潜也嘟囔过一句“花香”,他几乎要断定,那身榜桃树的少女是自己忧思过甚而生出的幻觉了。

冬日不会有桃树,衙门亦不会有什么少女。

那他能、或者说只有他能看见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把惯了书笔的手冷白且纤长,在意识到自己因分神而漏了步骤后,灵巧地拿上一侧的蟾蜍水注,倒水、研墨。

只是他的猜想还未能再度展开,杜潜的话题就很突然地变了。

“你当真闻不到花香?适才消了一会儿,此刻又浓了起来……”他嘀咕的声音随提起手边帖子的动作而忽远忽近,似乎还嗅了嗅,“哪位的雅致,竟把这偏房给熏起了香。”

又来了?!

惊诧之中,沈构正欲举目,眼前所见的一幕就叫他骇然掣了回去。

杌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喑促响,少年瞳仁随刹那的窒息瞬时放大。

因为此刻。

一个模样清隽的少女正弯腰鞠在他案前!

窗外的风雪仍在不知休止地灌入,她由桃粉色对襟窄袖长衫拢出的一截癯窄腰段,伶仃持在风里,仿佛转瞬就被要散了。黧黑的双眸却正盈满了笑意,澄明如镜,彻彻底底地映照着沈构的张皇。

正是先前庭中的那个少女!

“吓到啦?”

她似乎对眼前此人的动容怀以自得,露出了一对白森森的虎牙。

而与此同时,叫杌子惊动的杜潜也瞧了过来,笔直透过少女身体望着他,关切道:“怎么了?”

少女很自觉让出一个身位,在他彻底与杜潜四目相对后,以脆生生声音恶意地“哦”了一声,介绍道:“他看不见我的。”

她掰着指头,继续介绍:“非只是他。应该说,除你之外,没有人能看得到我。”

青天白日,向阳的位置,规整的案台上却没有投出一点属于她影子,再迟钝,都应该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在沈构脸上抓到更多情绪。

就如同之前两回一般,那种骤然的变化在他身上停留得很短,他甚至没有将视线分给自己一点儿,在垂目后很自如地朝杜潜摇了摇头,建议道:“味道有些冲,把窗子敞大些吧?”

这是……无视?

这种恰到好处的镇定,反倒给她送来了一点胜负欲。

她举目见杜潜背身去开窗,趁着轴轮拨动的声音,自说自话地拊了一下掌,纵身撑上看沈构的案头。

“在前堂我便不明白。”

那张白净姣好的脸随停顿倏然拉进——

她竟是凑上前来!

绵绵的吐息随距离的拉近拍上沈构的鼻尖,她盯着对方眸中映出的自己,一字一顿道:“沈川临。你在忌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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