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 第1章 弟弟

手术室的门从红色转为绿色，站在手术室外的许颂谨，紧绷的心终于放下。

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在门口询问：“许雯婷的家属在吗？手术结束了。”

许颂抢先一步冲上前，站在护士面前答到：“我...我是，我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护士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眼面前身高还没到自己胸部的小孩，重新问道：“就你一个？”

还没说话，许颂谨就被一只手拉到身后。

宋佳慧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拉，笑着对护士说：“我是许雯婷的家属，怎么了？”

护士看了了她一眼，边在本子上记些什么边说：“恭喜，母子平安，生了一个小王子，很健康啊。”

听到这句话，许颂谨手中紧攥着的衣服终于被放开了。上前一步，直视着护士的眼睛问道：“护士姐姐，我姐姐没事吧？我姐姐在哪里？”

护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没事呀，你姐姐是一个很勇敢的妈妈，马上就出来了，多了一个小弟弟，你开不开心呀。”

许颂谨点点头，仰着头：“开心，我姐姐开心我就开心。我会对弟弟很好很好的。”

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躺在病床上的许雯婷被推了出来。

宋佳慧和许颂谨一起围了上去，病床上的女人双目紧闭，面色有些苍白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许颂谨握上许雯婷垂落在身侧的手。

手心传来的温度很冰，很冷，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气，可那微颤的睫毛还证明她挺过了这一劫。

一路护送着她到了病房，二人交握着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幸好，幸好。

护士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轻轻的放到了麻药劲还没过的许雯婷身旁。

而婴儿也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一靠近许雯婷就往她身上贴。

护士笑着说：“这孩子真亲妈妈，以后啊你姐姐可有福啦。”

许颂谨站在另一侧的病房，没有讲话，垂眸静静的看着那个小孩。

睫毛长长的，皮肤也白，只是眼皮上带这些薄红，是刚刚在手术室里大哭一场后的痕迹。

紧握着的手松开，许颂谨想，姐姐大大的肚子生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走上前，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孩子的脸，立马在脸上陷下去了一小块，软软的。

没睡熟的小孩马上被闹醒，眼睛睁不开，就只着用脸和嘴去蹭那闹人的手指。

许颂谨报复性的又轻戳了两下，让姐姐受这么多罪，惩罚一下这个小不点。

惩罚完，以后就让我和姐姐一起爱你吧。

麻药劲慢慢过了。

病房内很安静，隔壁的病床人刚搬走还没有新人住进来，许颂谨就坐在陪护床上，看着病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人。

直至看到许雯婷悠悠转醒。

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想叫姐姐却又碍于一旁的小婴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许雯婷。

许雯婷的面色还是没有好转，嘴唇都泛着白，可目光却稳稳的落在了许颂谨身上。

眼睛微微弯起，带着温柔的笑意，随后目光又挪向旁边的小孩。

目光中带上了母亲身上，独有的慈爱与温柔。

虽然只有9岁的许颂谨，但因为从小就早熟的原因，很会照顾人。

从许雯婷睁眼后，就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她。

用棉签沾了点温水，轻轻的擦在她干燥的嘴唇上，直到嘴唇看上去终于湿润才有坐回小床上。

许雯婷刚从产房出来，人还很虚弱，嘴一张一合，吐出轻声的自语。

她在说：“谢谢我们小颂。”

眼眶上涌出酸意，又被许颂谨颂了回去。

我现在是哥哥了，不能哭。

牵扯到许雯婷的伤口，他只是弯下腰用脸蹭了蹭她的手臂，用行动告诉对方，我知道了

出去买东西的宋佳慧也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大束向日葵。

看到许雯婷醒了之后，快步上前，把手里拎着的鸡汤和花一股脑塞进许颂谨怀里。

“恭喜我们家婷婷，在11.13这天彻底获得新生！”

说着还像模像样的给自己的言论拍了几下手。

躺在病床上的许雯婷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病床被护士调高了一些，让床上的人仰靠在上面。

向日葵被放置在了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散发着让人心情愉悦的颜色。

许雯婷怀里抱着那个小婴儿，一只手还轻拍着他的背。

哄着自己拼命才生下来的婴儿。

宋佳慧在旁边喂着鸡汤，时不时跟她打趣两句

阳光从窗户撒向病床，照着白床单颜色亮亮的。一切都很好。

许颂谨趴在许雯婷的手边，握着她的手。

好像这个弟弟出生的时候刚刚好，所有人都很开心，姐姐终于露出了几个月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一个新生命，带着希望和未来

“小颂，你想要弟弟一点还是妹妹一点？“

“只要是姐姐的孩子我都喜欢！是弟弟我就和他一起保护姐姐，是妹妹，我就保护你们两个！”

“不过既然姐姐已经生了弟弟，那以后就有两个人一起保护姐姐了！”

许雯婷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静静的盯着。

过了很久很久，才侧过头，手抚上许颂谨软软的头发：“小颂，你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了是吗？”

“是的。我是一个男子汉，可以保护好姐姐了！”

“那没有姐姐保护，你也可以保护好你自己和弟弟吗？”

“我可以保护好的！”

许雯婷眼里是止不住的温柔，手勾着许颂谨凑近了些许，抱紧了自己这个不到十岁的弟弟。

“嗯，我们家小颂终于长大了。”

这次对话结束后，后面几天许雯婷就变得更沉默寡言了。

总是静静的望着窗外，和那撒进来的阳光，最常做的事就只有抱着怀里的孩子和抚摸许颂谨的脸。

许颂谨问她怎么了，她却只说没事。

可眼里那抹悲伤和灰雾却一天比一天浓重。

从一年前开始，许雯婷永远带着朝气的眼中多了层去不掉的雾。

许颂谨总是缠着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变得难过，但他想女生都是爱美的姐姐肯定因为变胖了才会难过。

所以他就跟她说：“长胖了也没关系，肚子变得大大的也没关系，等我再大一点，还是可以抱动姐姐的。”

后来他知道了，姐姐肚子里怀了一个小宝宝，他想等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生出来，姐姐就会变成之前那样了。

让姐姐这么难过，许颂谨打算等小宝宝出来，弄哭他，当是对他惩罚。

可小宝宝出来之后，看着姐姐温柔的侧脸和对小宝宝亲昵的样子，他想算了，我已经是哥哥了，还是保护他这个看起来还没自己一半大的孩子吧。

毕竟他不想让姐姐伤心，也不想让姐姐的孩子伤心。

在弟弟出生的第五个晚上，弟弟的哭声又响了。

晚上的弟弟格外的兴奋，躺在床上不肯睡，躺在许雯婷怀里也不肯睡，一定要许雯婷抱着在床下走来走去才肯停止那哭喊。

灯没有开，只能透过外面透进来的光模糊的看清地上走动的人影。

他看不清，只能看到许雯婷有些不稳的步伐。

拼命忍耐，才克制住了自己喉咙的声音和眼里要流出的泪。

姐姐很要强，特别是面对自己的时候。

所以他不能发出担忧的声音，也不能冲破这一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

弟弟还是每天都在哭，与刚出生第一天的安静面貌不同。

白天哭，晚上也哭。声音却不大，只是眼泪唰唰唰的往外流。

许颂谨就靠在旁边盯着。

有时他会想，弟弟的眼泪会不会流干，这也太爱哭了。

是不是等弟弟的眼泪流干，他就再也不会哭了。

可后来，他才知道，弟弟流的不是他的泪，是许雯婷的泪。

一个很平常的晚上，宋佳慧刚收拾完晚饭，向往常一样，照例跟许雯婷和许颂谨道了别，临出门前回头跟许雯婷说：“明天再给你带一束向日葵，前几天带的已经枯得差不多了，啾咪。”

许颂谨看了看那几支有些恹恹的向日葵，确实已经快枯死了。

花朵整个都下垂了，明明只是过了几天，却一下子就枯了。

明天佳慧姐姐再带的向日葵，插在有水的花瓶里，那样会不会枯得慢一点？

许雯婷摸了摸花朵，对门口的宋佳慧说：“佳慧，别带了。”

“再带也是浪费了，这半个月都枯了3束了，多浪费钱啊。”

“不，我偏带！这病房死气沉沉的，要有束向日葵才好呢。我意以决，你不要再劝了。”宋佳慧说完，生怕许雯婷再拒绝，急急忙忙的拉开门跑走了。

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许雯婷嘴角带笑，拉着小孩子的手去触碰那恹恹的向日葵。

她突然说到：“小颂，你觉得这个小宝宝叫什么好？叫许穗怎么样？”

“麦穗两歧，岁岁平安？”

许颂谨看看小宝宝，又看看难得露出笑颜的许雯婷笑着说：“好啊！”

许雯婷抱着许穗，低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又挥手让许颂谨过来。

在许颂谨的额头上也落下一吻。

轻柔的，慈爱的，神圣的，带着母亲独有的气息。

从来没有体会过母爱的许颂谨，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母亲。

第一次他产生了别样的情绪，他莫名有些嫉妒这个还不懂什么是妈妈的小婴儿。

他一出生就有了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妈妈，但是看着许雯婷温柔的视线，许颂谨又想，他还有一个全世界最最最好的哥哥。

夜晚，许穗的哭声照常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牵动着许雯婷的身体和许颂谨的心。

但这次，哭声却很快消失了，许颂谨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发现姐姐抱着许穗站在窗边，静静的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空。

他也顺着望过去，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撒在人身上的不是月光，是黑云。

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有些不安。姐姐二字卡在喉咙，上不去，也下不来。像是怕一开口，就惊扰到她。

许颂谨躺在床上，借着黑看着许雯婷的动作。在夜色之中，她再一次低下头亲了亲许穗的额头。

把熟睡的许穗放到了床上又朝许颂谨走来。他急忙闭上眼睛，装成一幅熟睡的样子。

他感觉到了姐姐的目光，在黑夜里如同黎明的光，温柔的看着自己。那冰凉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触碰，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感受到带着洗发水香气的发丝擦过脸颊和额头上落下的一吻，许颂谨的心颤得更加厉害了。

他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眼，怕装睡被发现，也怕看到姐姐那祥和安宁的双眸。

感受到身旁人的走远，许颂谨隔了一会儿才敢睁开眼。

身旁，许雯婷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许颂谨眨巴了几下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在病房里搜寻一圈才找到了姐姐的身影。

许雯婷半个身子已经踏出窗边，手上抱着许穗。心尖猛的一颤，许颂谨跌跌撞撞的跑下床，站到了离许雯婷一米远的地方。

他不敢靠近，怕一个动作就惊扰到了眼前这个陌生的姐姐。

听到动静的许雯婷转过头来，看到站在面前的许颂谨表情还是温和的。

“小颂，原来你还没睡啊？现在去睡觉好不好？”

硬生生克制住身体上的战栗，许颂谨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姐姐，我睡不着，你来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求你了姐姐，我真的睡不着。”

面前的姐姐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答应他所有合理的小要求，她招招手唤着许颂谨过来。

许颂谨走过去，仰着头望着面前的人。明明表情依旧温和，可他却感觉到她的躯壳下是一片空白的绝望。

“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是不是觉得我太不听话了？听到这句问话的许颂谨觉得姐姐是在责怪自己。急切地，下意识地说。

“可以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我再长大，不，不用再长大一点，我现在就可以照顾好你和弟弟了！

“小颂，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弟弟。从爸爸那边把你带走，一直是我从不后悔的决定。所以，现在来抱抱你的弟弟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