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凤婉吃了东京的酒方才觉得,边疆的酒水都是被人兑了水的,喝下去不痛不痒,而非像东京城的酒这样又烈又辣。
喝到第一坛的时候,何凤婉已经招架不住,但为了她女中豪杰的脸面,仍是忍着将一坛子酒灌了下去。喝完,她眼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轻纱,眼前的李明轩在这层轻纱之中,尤为俊朗。
李明轩自是看出她已经喝醉,将另一坛子酒拿过来道:“别喝了。”
何凤婉越醉就越偏固执,将李明轩手中的酒抢过来往嘴里灌,灌了一口洒了一半,将打肿脸充胖子演绎得活灵活现。
李明轩看不下去,非是怕何凤婉伤身体,而是怕她喝醉了自己招架不住,所以又将何凤婉手里的酒抢了过来,怕何凤婉再跟他抢,所以“咕咚咕咚”地灌入了自己口中。
大半坛子的酒下肚之后,李明轩只觉得身边天旋地转,看着脸颊绯红的何凤婉傻子似地笑。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原是何凤婉倒了下去,横陈在地面上,李明轩怕她有事,跪地上去看,眼皮子却是不断打架,终于也倒了下来。睡前枕在了一个软绵绵之处。
……
何凤婉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去的,只是醒来之后便听侍女小蓉道何家和李家结了亲,两家父母均对此婚事甚为满意。
何凤婉瞳孔放大,被这一消息吓得不轻,再继续追问,才知道他们二人醉得一塌糊涂,醉后做了一些不雅之事,媒人没法子叫了两家的父母去接人,李家的人看到那番场景当即拍胸脯表示,李明轩一定会娶何凤婉为妻。
何凤婉将整件事情捋了捋,都说喝酒误事,怎么她喝醉还喝出一个郎君来,虽极力想表现出女子**的悲惨,但嘴角却又微微上扬。
小蓉见何凤婉笑,嗔道:“老爷和主母让我看着姑娘,别叫姑娘想不开做了傻事,现在看来他们是多虑了。”
何凤婉道:“你尽管叫父亲母亲放心,我绝不会做傻事。”
只是李明轩就不一定了。
李家的老爷李宽没能等到李明轩酒醒,将李明轩拖回去之后便一盆凉水浇在他的头上。
李明轩一个激灵清醒之后,就听李宽骂了他一柱香时间,在李宽的骂声中,李明轩慢慢明白了事情的因果,无辜地说了一句:“冤枉啊。”
“冤枉,你冤枉什么!你害了何家姑娘的名节,就得娶人家进门,我可是拍着胸脯说等何家姑娘进门把她当女儿看,何家才没有追究,你真是把你爹的脸都丢干净了。”
李明轩激动地蹦起来,问:“你给定了何家的婚事?你让我娶那个何凤婉?我不答应。”
李宽看着李明轩一会儿,转而拿起旁边的一个竹竿,满府里打起李明轩来。他这个儿子除了长了一副好相貌,什么都不成。书没读懂,如今二十二了,连个功名也没有。武也不行,跟人投壶射箭没一次赢得过旁人的。在他看来,李明轩能娶一个年少成名的巾帼便已经不错了。
李明轩跑得比他爹快,但是竹竿子太长,他还是被打了几下,到后花园时捂着被打的一条说:“爹,你别打了。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娶那个何凤婉。”
李宽拿起竹竿要将李明轩打服,陈氏突然出现了,对李宽劝慰道:“主君,你别打他了。”
李明轩顿时有了希望,跑他娘身后,挺大的个子在他娘后面躲躲藏藏。
却听陈氏道:“你把他打坏了,以后该怎么成亲。”
李明轩一下子如坠冰窟,他爹他娘都已经同意了让他娶何凤婉,料想他是逃不了了。却看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娶一个舞刀弄枪的媳妇,此生无望。
陈氏将李明轩拉在身前,李明轩畏惧他爹的竹竿往后缩了缩,陈氏安抚地拍了拍李明轩的手道:“爹和娘都是为你好,旁的姑娘多半忌惮着你在外的名声,若想娶个门当户对的……”
陈氏自知说了伤人的话,咳嗽了两声,继续道:“何家的姑娘不一样,她一直在军中,人刚回来。儿,你知道多少男人都怕着那个何凤婉呢,没几个男人降得住她,你把她娶了,你比东京城那些个徒有其表的男人要强多了。”
李明轩听着眼珠子转了转,想他在那些世家子弟中要文没文,要武没武,待人接物都差了一截,要是娶了何凤婉能对他的声望有所助益,他何乐而不为。
“那……”李明轩有所动摇,那个何凤婉衣着打扮是差了点,但比东京城的那些孱弱无比的女子多了一下爽朗和英气。
李宽给陈氏使了一个脸色,还是他这个夫人要更懂李明轩。
陈氏会意,继续对李明轩动之以理,“放眼整个东京城,不过二十多便有了官职的女人也就是何凤婉了,那些个有诰命的多也到了三十好几。”
“可……”李明轩露出难言之色,“可整个东京城的人都看不上她,别人不要的我也不要。”
“乖儿子,岂是他们不要何家姑娘,是何家姑娘不要他们,你也不想想,那何家姑娘马上杀敌的时候何等威风,他们那些凡夫俗子怎么与之相配。”
李明轩打小就听他娘的话,如今更是将陈氏这一番话悉数听了进去,自认为是自己娶了一个厉害的女人,自个也比那些憨货要厉害了。
可是他讥讽了何凤婉不说,还被何凤婉嫌弃太娘,何凤婉能不能答应他却也不好说呢,想到这他又面露愁容:“娘,你说何凤婉能中意我吗?”
陈氏听李明轩这口风突然变了,欣慰一笑道:“听闻那何家姑娘也对你很是青睐。”
李明轩闻言喜不能自制:“那便好,那便好。”
两家亲事谈妥后,很快就择选了良辰吉日,两家长辈也似怕这婚事稍不留神就黄了,雷厉风行的把日子敲定,就办了喜事。
直到何凤婉坐上喜轿时,都还有点迷糊,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快马加鞭的嫁人了?外间响起的喜乐鞭炮声将她耳朵震的发痛。
边关那千军万马的铁蹄,震耳欲聋的战鼓都没这声音刺耳震心。她不由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大红喜帕,手心起了一层粘稠的汗。
当喜轿落地时,何凤婉透过盖头下的缝隙,看见李明轩伸进来的手,心跳漏了几拍,那手指纤长干净,骨节分明,一看就是读书人提笔弄墨的手。
不像她,舞枪弄棒的,一双手满是厚茧,粗糙蜡黄。何凤婉有些犹豫,不好意思去牵那只如白玉一般的手,她手心还有些汗,若是他嫌弃可怎么办?
李明轩见着自己手举了半天,也没回应,有些不耐烦的将手在轿中掂了掂,嘴里小声催促道:“快些,莫误了吉时。”
何凤婉一咬牙,将手放进了李明轩手中。李明轩将何凤婉带出喜轿,两人一路无言,顺着流程拜堂祭天。
一翻做完,何凤婉坐到洞房时,就已经累瘫了,她曾经行军打仗,步行几日,风餐露宿,都没有这般辛苦。
要端着仪态,脑中还要想着不要出错。
何凤婉刚想躺下,一旁站着的喜娘挂着笑说道:“少夫人,现在还不能躺下。”
何凤婉一把扯下盖头,有些不悦地看向喜娘:“都回房了还不能躺,究竟要等到何时?”
喜娘也从未见过这样直接的新娘子,以往那些姑娘出嫁都是规规矩矩坐着,怕行差踏错一步,没想这何小将军这般问来。
喜娘脸上有一丝尴尬,又上前将盖头给何凤婉盖上:“少夫人,不能自己掀盖头,不吉利。”
“这新娘成亲当晚必须等着新郎进来喝了合卺酒,吃了子孙饽饽,一应礼仪行完才能礼成洞房。”
何凤婉在盖头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底暗骂几句,规矩真多。转念一想,反正也就这一次,想着新郎事那白净少年,忍就忍了。
何凤婉实在疲乏得很,头垂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在她就快要撑不住时,门外响起哄闹声,一群人推着李明轩进了洞房。
李明轩在外间已经饮了不少酒,此时白皙的脸上泛了红晕,他本就长得俊朗,这会儿看去,如白玉滴血,煞是好看。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喜床边,看了喜娘一眼:“你们出去吧。”
喜娘笑着回了句:“小侯爷,得喝合卺酒呢。”何凤婉早就被这番吵闹扰得精神了些。她稍微坐直了身子。
李明轩拿过喜娘递过来地称杆,挑了何凤婉的盖头。他瞧了何凤婉一眼,今日她金珠玉冠束发,妆容也稍显艳丽,与那日见着的豪爽模样不同,既娇艳,又多了几分闺阁女儿的羞涩。
“请新郎新娘饮下合卺酒,此后长长久久。”
一应礼仪走完,喜娘们陆续退出了房,李明轩又看了何凤婉一眼,她垂着头,不语的样子竟有几分让人心动。
李明轩甩了甩头,轻咳一声:“你我已经成亲了,此后你便是我的妻,那日是我不对。”
何凤婉抬起头看向李明轩,见他有些别扭的样子,嗤笑一声:“既然已经是夫妻,到也不必再说这话,只望以后携手同行。”
李明轩有些别扭的又开口:“我娶你是因为那日之事坏了你的名声,不得已而为之,你可不要觉得是我心悦你,以后咱们各过各的。”
何凤婉骤然听到这一句,开始心里的浓情蜜意瞬间消散,眼底渐渐染上一抹寒霜:“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就是,明面上我们是夫妻,可我毕竟不是真心心悦你,这夫妻之礼到也不必,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李明轩说的理所当然,根本没有看见何凤婉此时脸上表情。
他还暗自高兴,以后他娶了何凤婉,在外面兄弟面前好歹也能吹嘘一回,回家也不用应付她,很是秒哉。
何凤婉闭口不言,只冷冷地看着他。李明轩却丝毫未感觉到,自顾自地坐下,拿起筷子夹了桌上一盘土豆丝,一脸惬意地放进嘴里咀嚼。
“对了,我们最好还是约法三章。”
何凤婉挑了挑眉,虽然心情已经很是不好,但她还是想听李明轩能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噢?哪三章?”
李明轩放下筷子,拍了拍手,将身子转向何凤婉,一本正经道:“第一,在外你要服从我,以我为尊。第二,在家你要好好应付父母,让他们不再约束我。第三,我们同房不同床。目前我只想到这些,其他的想到再说吧。”
“啪”何凤婉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李明轩顺着目光看去,是何凤婉生生捏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