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过三秒钟,女孩子的手紧跟着缠了上来,十指相扣地交缠。
我的目光淡淡地从两人握着的手上掠过,又抬眼看到吴迪身旁的女孩子一脸娇嗔而挑衅的笑。
而吴迪,嘴角无所谓地往旁边一歪,也就顺势握住了,没再放开。
我的目光淡,笑容淡,然而心里,翻江倒海地狂乱,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句话,我要给李连翘打电话!我要给李连翘打电话!
分!必须分!棒打鸳鸯也得分!不分留着过年吗?!
张飞驰嚷嚷着要玩牌时,吴迪和那个女孩子忽然站起身说要走了。
两个人手拉手互相依偎着离开,没有人挽留,大家只是满脸耐人寻味地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其中以我的感情最为饱满,我目光炯炯,恨不得喷火的架势。
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大家八卦兮兮地聊了一会儿吴迪和刚才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像我这种一无所知的人,只能竖着耳朵听别人八卦。
听完了,我更加断定吴迪绝非是个好人,气愤之余,更加沮丧。
花蕊早就拒绝和李连翘说话了。后来,连我和陈知默也不怎么愿意搭理。
李连翘的沟通方式直接粗暴,什么难听她说什么,花蕊性子再温柔也受不了。
更何况,一个昏头的女孩儿在维护自己所喜欢的男生时是可以六亲不认的,六亲都不认了,何况我们这几个朋友。
高一上学期那么忙累,李连翘在学习之余还坚持一遍一遍给花蕊打电话,电话不接就短信轰炸,然而收效甚微,反倒将花蕊推得更远。
我们想出来的所有拆散计划均以失败告终,李连翘很沮丧,我和陈知默对着叹气。
叹着叹着,陈知默忽然笑了笑,说了句。
“我们该帮的已经帮了,花蕊已经昏头了,谁都敲不醒她,等她自己撞醒吧。”
我有种预感,花蕊快醒了。
我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跑出去给李连翘打电话的冲动,陈知默说得对,只有摔疼了,才会真正地醒过来。
张飞驰在洗牌,介绍玩法,我心思恍惚地听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碰了下陆冀为的胳膊,“你玩过吗?”
陆冀为看了我一眼,轻摇了下头,“没有。”
“没事儿,我教你。”
我拍拍他的背,胸有成竹,一副特别有自信、保证包教包会的样子。
而陆冀为从来不辜负我的期待,才玩了两把,他大概就把玩法摸透了,后面一直在赢。
我很欣慰,调侃他,“学得挺快啊,比你学打篮球要厉害一点哦。”
我想我一定是笑得贱兮兮的,因为陆冀为扭脸看了看我,然后下一秒,伸手拧了我一下。
他拧得毫不客气,我捂着胳膊揉,龇牙咧嘴地瞪他。
一转眼看到丁菡也在瞪我,目光一触,她旁若无人地移开。
丁菡刚才输给我好几次,我猜她应该不太服气。
可是玩牌赢了又有什么用呢,期末考试丁菡考得很好,挤进了前十。
而我,早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就跌出了前十,一路被抛远。
或许现在,我应该回家……学习的。
现在笑得有多欢儿,开学后就会哭得有多惨,这是真理。
咖啡馆的客人依旧满座,除了我们这一大桌吵吵嚷嚷的学生,还有打扮得精致漂亮和朋友来喝咖啡的女人,提着公文包聊事情的男人,一个人对着电脑发呆的上班族。
最后进来的一桌竟然是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手挽着手,和睦恩爱。
总之,店里热热闹闹,丝毫没有要散场的样子。
小栀好像要困死了,我看到她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咖啡后,瞪大眼睛甩了甩脑袋,转过身来面对顾客时,又是一副容光焕发、面带微笑的样子,看得我想笑。
“我去帮帮小栀姐姐。”
我跟陆冀为小声说了句,就撒了手里的牌不玩了。
有技术含量的活儿我帮不了,只能帮着小栀端几趟盘子,洗洗杯子。
小栀一个劲儿地夸我能干,把我夸得都有些飘飘然,飘得太高,没收住,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小栀面无表情地把我赶走了。
我回去时大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各回各家。
我一愣,问陆冀为,“不玩了吗?”
陆冀为‘嗯’了一声。
“你赢了几把?”
他似乎还挺骄傲,“好多把。”
我打碎一个杯子,小栀奖励我两杯牛奶,我其实不太爱喝牛奶,坐在角落里慢吞吞地抿。
陆冀为看上去也着急回家,牛奶他三两口就喝完了,他喝完了我还剩一大半,于是又催我。
“快点儿。”
我不急不慢地抬头看他一眼,“急什么啊。”
然后眼角突然就暼到了什么,张飞驰正在结账,丁菡站在他身后,依旧扎着丸子头,穿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下身是黑色打底裤和毛呢百褶裙。
丁菡可能是刚去完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没注意自己后面的裙角掖在了腰间,露出大半个打底裤包裹的屁股。
而离丁菡不远处的几个男生女生在她后面嘀嘀咕咕,你推我搡地笑着,是那种不安好心、带着恶意的笑容,其中一个男孩子慢慢从口袋摸出了手机。
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总之,在我记忆恢复之时,人已经站在了那几个男生女生身边,手里还滑稽地拿着一杯牛奶。
我拿着那杯牛奶,挡在他举起来的手机镜头前,冷脸说了句,“放下。”
拿手机的男孩有点儿懵,不知道我打哪儿冒出来的,神色些许古怪,眼睛瞟了下我手里的那杯牛奶,又往后退了一步,大概以为我要泼他。
我本来没有这个想法,感谢这个男生给我提供了新思路。
这一幕发生得极其安静,仿佛只是影片里快速而无声的旁白背景,我们没有制造出任何动静,因而这一幕,也没有人注意和发现。
我走过去找丁菡,她正垂着眼玩手机,手机挂坠是大团毛绒绒的球,做成了小狐狸还是小熊的样子,我分不出来狐狸还是熊,只觉得好看是好看,但挂起来不嫌重吗?
我拍了下丁菡的肩,轻声凑在她耳边。
“丁菡,你的裙子后面掖上去了,整理一下。”
说完,我就退开一步离远了些,我的话言简意赅,也没做什么铺垫,丁菡先是没反应过来,回神之后目光渐渐聚焦,有些仓惶地跟我对上,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类似慌乱的情绪。
我抬手指了下卫生间的反向,丁菡反应也很快,低着头匆匆走过。
我喝了一口牛奶想,她其实不用把头低得那样低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羞愧,下次注意就好了啊。
丁菡再次从卫生间出来时神色多少有点儿不自然,脸紧绷绷的,张飞驰憨头憨脑,压根不知道刚才风云卷过,笑呵呵地跟我们挥手说了拜拜就和丁菡一起离开了。
没一会儿咖啡店只剩我和陆冀为了,在小栀虎视眈眈的注目下,我一滴不落地把牛奶喝光。
喝完还把杯子倒扣晃了两下,挑挑眉向小栀示意,看,喝完了吧?
小栀被我逗笑,隔着柜台揉了揉我的头。
回家的一路心情已经调整得差不多,走到单元门口,我才终于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
陆冀为侧头看了我一眼,“你摔门的声音太大了。”
心里早已猜到了答案,但来自别人的坦白还是让我有点儿窘。
“你听见了?”
陆冀为总是能精准地打击我。
“我想听不见,但是你摔的声音实在太大。”
顿了一下,他又补上句,“下次摔小声点儿,我就不用辛苦出来找了。”
“……”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我已经听不出他是不是在损我了。
正郁闷着,转身已经到了家门口,跑出来时太急,又冲动,压根没带钥匙,我神情严肃地盯着我家大门看,仿佛蓝色的防盗门能开出朵柔软的小花。
我依旧不情愿抬手去敲门,于是陆冀为帮我敲了,他跟着我折腾了一晚上,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仁至义尽,现在送佛送到西,巴不得我赶紧回家。
“谁啊?”
我妈迷糊惺忪的声音从屋内隐约响起,我眼睛睁大,立马回头瞪陆冀为,意思是——你看我没心没肺的爸妈!我还没回家他们就睡了,这个家还有必要回吗?没必要了!
我是准备掉头就走的,大不了去找小姨让她收留我一晚,可陆冀为似乎会未卜先知,握住了我一条胳膊不让动,直到门内拖鞋一步一步走近,确认我没法再逃跑了,陆冀为才赶在最后一刻开门前松开了他的手。
开门的是我爸,他只穿了身秋衣,冻得哆哆嗦嗦,光线暗,门又开得小,他困得眯眼,没看到陆冀为,只看到了我。
我爸打了个哈欠,说了句‘进来’后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回卧室睡觉了。
我站在门外愣住,差点儿又气哭。
后背被人推了下,我迈进门,回头看到陆冀为在夜晚暗淡的光里轻轻地笑,他突然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头,像拍一只小狗。
我向后缩了缩脖子,瞪他,“你干嘛?”
他说,“晚安,新年快乐。”
说完,替我关上了门,很轻地一声,连感应灯都没惊动。
然后我又清晰地听到走向对面两三步的脚步声,门被打开,又关上。
这次感应灯亮了,光辉洒落,无声静谧,依然包拢住那一方小小的角落,只不过,这次灯下已经没有了人。
我站在安静的客厅里,听到卧室父母微微的打鼾声,听到半分钟过去后感应灯再次熄灭,忽然感觉,这一整个晚上,似乎也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