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马月兔子日 第11章 破碎的少女心

我看了眼他的碗，明明一个包子还没吃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碗，我已经开始吃第三个包子了……

忽然间，包子变得难以下咽，我竟然比一个男生吃得还多。

我默默放下了筷子。

陆冀为眼睛真尖，捧着水杯慢吞吞喝水，看着我笑，“我还以为你要把带来的都吃完了。”

我一愣，翻了个白眼给他，好嘛，还有心情打趣我，看来病得也不是很重。

“给钱。”我把手伸到他跟前，掌心朝上，木着脸，“一个三块五，外加跑腿费20元，给你打个折，就给100吧。”

陆冀为这时也放下了筷子，推开我伸到他眼前的手，“财迷。”

他往后坐了坐，后背靠在沙发上。

“今天去哪儿玩了？”

“哪儿也没玩，跟我妈去见亲戚，聚餐吃饭。”

说起这个，我就有话要吐槽了，我眉飞色舞地跟陆冀为讲了小姨与大舅妈之间的精彩对峙，好一顿添油加醋，竭力渲染，让我小姨的形象在已有的基础上更加光辉动人。

等我兴高采烈、酣畅淋漓、语气飞速地吐槽完，陆冀为沉默了一会儿，感慨地看着我说。

“你要是学习有这个劲头就好了。”

“......”

这怎么能比啊？讲八卦可比讲题有意思多了，虽然倾听对象是陆冀为这一点比较让人遗憾，他总是能将我的一腔亢奋消退得七七八八。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儿，我心里一动。

陆冀为正仰头喝水，显见是快喝完了，我候着他喝完，一把抢下他的水杯，然后极为殷勤地拎起暖水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的爱心饮用水，再亲手奉送到他手里。

他低头看看水，又抬眼看看我。

我冲他嘿嘿笑，笑容很是亲切，行为堪比狗腿。

“说吧。”

陆冀为不愧是我妈眼中的稳重孩子，也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他能准确地猜出我想做什么。

“那三张数学卷你写完了吗？借我用一下呗。”我微笑。

他没有一丝犹豫，“没有，老师没布置。”

“你撒谎，”我拍了下大腿，“这种大假年级都统一布置作业，所有班都是一样的，糊弄谁呢？”

陆冀为被我吹胡子瞪眼拆穿了也不急，慢慢地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

“你这个习惯不好，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他的目光平静，并不犀利，却看得我忍不住躲开了他落过来的眼神。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后半句话让我的呼吸一滞，心里扑通扑通砸进大石头，砸得人心闷胸堵。

不是没信心，我只是需要更多的安全感和更多的保障，我不希望老师对我惊讶、失望、不满意，我希望自己一如既往地优异，永远是所有人眼中成绩很不错的优等生。

不必“最好”。

“还不错”就很好。

可是陆冀为一贯会让我下不来台。

“不借就不借呗，有什么大不了。”

我脸上挂不住，笑不出来了，然而也不想为此表现得太生气，即使心里已经不知不觉溢上了委屈。

我的语气还是平淡无所谓的，只是把视线移开，不想再看他的眼。

“先走了，你慢慢吃吧。”

陆冀为明明知道我借他的作业不是为了抄，他的卷子几乎等于标准答案，诱惑力太大，我可以在作业交上去之前对照他的答案，提前把做错的题目修改成正确的，并给自己留出充足的时间来搞明白缘由，将整张试卷修饰到百分之九十的完美，只留下一点点无伤大雅的错误和缺憾。

这就是我的目的。

陆冀为一直知道我有这个习惯，他也一直不喜欢，我其实并没有总是跟他借作业，原因也很简单，谁愿意来看冷脸、碰冷钉子呢？

他却每次都干脆利落地拒绝我，极偶尔的时候，才肯勉强借我。

大家都是好学生，谁还没点儿高傲的自尊心？没有你，我还有钱浅，还有李连翘，三个臭皮匠还顶不过你一个诸葛亮吗，谁稀罕呢。

我越想越气，气到不行了腾得一下站起来，直接转身就往外走。

陆冀为喊了我两声我也不理，当没听见，只留给他一个决绝、无情、高傲以及优雅的背影。

大坏蛋，下次别想吃我妈的包子了！我气呼呼开门回了家。

.....................

有时候我觉得，时间是个魔法师这句话是对的，5月4日的下午，我眼泪汪汪地坐在我的小床上，床脚书桌都横七杂八堆满了我的书。

空瘪瘪的书包扔在椅子底下，垃圾桶旁边还有两团没丢进去的纸花，一只忘盖帽的白雪走珠笔把床单污了一个黑黑的大圆点，我几乎能想象得到我妈看到时的暴躁表情。

我伤心极了，满脑子充斥着五天时间为何飞驰而过的不舍心情，心里深处响彻着不想上学，不想上学，真的不想上学的悲痛。

放假前的那个下午有多快乐，上学前的这个下午就有多悲伤，其实我可以等到晚上再悲伤，可是我焦虑，于是连悲伤也提前。

晚上和李连翘煲了两个小时电话粥，由于我没有成功从陆冀为那里借到数学卷子，只好和李连翘两个人辛苦地对答案。

哦对了，也不知道陆冀为那人发烧好了没，假期后面的四天再也没见到他，我也懒得再理他。

时间似乎从这里变得飞快，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钱浅艰难而坎坷地通过了八百米体育测试，我每天上学放学，上课写作业，下课温习功课，保持着一种平稳掌控的状态，静静等待着中考那一天的到来。

李连翘一如既往地争强好胜，并乐此不疲地向我们展示她作为一名初三准中考生，每天只看电视不学习的神奇生活方式。

陈知默在一次又一次的大小考中稳步爬升，成绩一点点向上涨。

花蕊轻松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德馨高中艺术部，而陆冀为依旧变态到待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雷打不动，挪也不挪窝，比黏了五零二胶水还牢固。

某些时刻，我甚至为自己从小认识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陆冀为同学而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虚荣心，随后又深刻地为自己感到羞耻。

毕业典礼那天，我们的校长张富贵先生站在台上慷慨激昂，他每年都要送走一千多名学生去年送，今年送，明年也送。

我无法知晓他每年的心情是否相同或相似，这场毕业典礼对他来说或许是一年又一年的例行公事，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仅有一次的记忆。

优秀学生代表一共选了二十八个，负责上台给领导和家长们献花、献证书、献彩带，女孩子们身穿旗袍，男孩子们穿中山装，远看青春靓丽，近看全是线头。

大概是学校穷吧，买的旗袍做工堪忧，红彤彤的缎面，高高的领子，裙摆到小腿，迈不开大步，一走还漏风，十分地不合身。

领导在台上长篇大论讲话，我们捧着花在大礼堂后台的地下一层小声私语，讲话的人声通过音响一再放大、扩散、洒落，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头顶，压得空气也闷滞。

周围到处是说话的声音，大大小小，密密切切，我很安静，安静地捧着一束花靠在地下有点儿发霉的墙上发呆，真奇怪，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我一直没有要毕业的实感，哪怕现在听着校领导给我们的寄语时也没有。

毕业是什么呢？是从一个学校去到另一个学校？认识更多的老师和同学？学习更难的课程？然后再毕业？

漫无边际地乱想着，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了我的暗恋对象，那个高高的、皮肤很白，长相很俊秀的班车男生。

他正站在台阶上，嬉皮笑脸地跟几个穿裙子的女孩子逗乐，几个人一会儿打下胳膊，一会儿踢对方一脚，一会儿又挠痒，下一秒又去摸女生下巴，从头到尾嘻嘻笑着，举止轻浮。

我目瞪口呆地往那个方向看，有好几个瞬间，我想抬手用力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我看到那边站在队里的花蕊在朝我摇手，她穿着漂亮的粉色蓬蓬裙，怀里还抱着一把二胡。

我一点儿也没夸张，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个笑容，估计笑得很难看，否则花蕊不会歪着头疑惑地望着我。

我回了神，赶紧向她晃晃手中的塑料假花，苦瓜脸皱了又皱，她了然，同样做出一副苦兮兮的嫌弃表情，指了指旁边的指挥老师，最后冲我扮了个鬼脸。

花蕊苦不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的苦，怎么也笑不出来。

整个世界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陨石撞得稀巴烂，破碎不堪，原来班车男生和花蕊都是校艺术团的，他穿了一身黑色燕尾服，脖颈处系了一个小巧的酒红色领结，内里的白衬衣衬得他皮肤格外白，比以往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可是又似乎，最难看。

我失望地移开了目光，过了几秒，又慢慢笑了下。

真奇怪，为什么明明长得那么清秀好看的男孩子，这时候笑起来会是这样油腻呢？

我瞬间为自己长达一年多的暗恋生涯感到不值。

果然老话说的对，距离产生美。

距离产生不了感情，但距离绝对能产生美。

小学的时候我暗恋班里新来的转校生，可惜时间没有给我发展爱情的机会，刚过完六一儿童节，转校生就又转走了，也不知道又要转去哪里。

初一的时候，我暗恋过我的同桌，可是后来才知道，人家早就跟我前桌的女孩子两情相悦，我捧着一颗碎碎的心很快移情别恋，班车男孩我喜欢了一年多呢，如今也成为过去了。

忧伤，很是忧伤，我决定今晚让我妈给我做顿好吃的大餐，以弥补我受伤破碎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