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选择这么没劲儿的地方办婚礼?”见到池早,我脱口而出。
然后环视了一下明天即将派上用场的婚礼现场,露天场地,布置倒是挺惊艳的。估计是尚必宁的心思,总体配色不是婚礼常见的蓝白粉系,而是金和粉。尚必宁一定费了很多精力,而且不是一日之功,才能把这两个颜色搭得毫无违和感还熠熠生辉。
但马尔代夫,这么个地方……
“太俗气了。”我摇摇头,“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在马尔代夫结婚度蜜月吗?这个地方都被广大游客用烂了,你们俩缺钱了吗?”
池早撇我一眼,无情地说:“你懂个P!”
我是不懂,我就纯吐槽。
地方虽然俗了点,但婚礼这件事本身还是令我羡慕不已的。我四下参观整个场地,越看越惊叹——尚必宁真的太逼了,身为平头老百姓,结个婚搞得跟帝后大婚似的,不仅气势如虹还要少女心的粉红。
“你们之前不是说不办婚礼吗,怎么旅游走一半搞出个宇宙第一逼王婚礼来?”我疑惑地问,“不过谢谢你邀请我和老唐,如果真助攻有效,我记你大功一件。”
我回过头,没能收获想象中的池早的嫌弃眼神。
我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尚必宁,神出鬼没么这不是?
“哎哟我的老天爷——”我跳出半米远,和尚必宁面面相觑。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非要说有的话,就是淡淡的礼貌。虽然我已经是住过他家里的人了,但仅仅是托了和池早多年闺蜜情的福,和这位男主人本人,真谈不上交情。
我还背后逼逼人家的设计。
祸从口出,罪该万死。
他不会把我逐出客人名单吧……
“那个,宁总,我刚才就是随口……”我搓搓手,讨好地笑,“你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尚必宁扯动嘴角,露出笑的形状:“没事。”
我呵呵点点头,抬头找池早,尚必宁道:“他去拿鲜花了,这个给你。”
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朵胸花。接过来一看,胸花的丝带上画着丘比特的弓箭,和一个应该是自主设计的图案。
“代表心愿,他给你扎的,他希望你得偿所愿。”尚必宁解释,顿了顿,又道,“我得谢谢你,没有你,他可能不会答应办这场婚礼。”
语毕,他那个笑的弧度多了几分真诚,看起来是个真正的笑容了。然后他走了。我唏嘘不已,非常惊奇——我居然猜错了,池早才是不想办婚礼的那个!
按照婚庆策划的方案,婚礼仪式在第二天的傍晚开始。这是一场相当私密的婚礼,没有媒体报道,没有太多客人。仪式前,我放眼看宾客席,认识和不认识的,一半一半。还有几个空位,其中包括我身边这张属于唐铭豪的。
我是提前过来,唐铭豪没可能提前到达。他能在婚礼仪式期间到来,就算了不起了。
时间越临近仪式开始,我就越紧张。我已经知道池早办这场婚礼包含替我助攻的好意,世界上真心对我好的人不多,我现在不仅怕自己的期待落空,也怕他的苦心白费。
我给方秘书发了三次信息,确认唐铭豪确实上了飞机,又给杨美兰发了三次信息,让她无必要保证到场时间。
可是按理说,飞机早就该降落,杨美兰却一直没有回我的信息。
我翻出通讯录想给唐铭豪直接打电话的时候,现场响起了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所有人都向后望去,看新人进场。没有男女娶嫁的说法,他们携手走来。我呆住了。
我发誓这是我见过的,最帅的尚必宁和池早。傍晚时分,整个世界由不可一世的耀眼向温柔转化,阳光好像是暖橘色的,映照着尚必宁那些金金粉粉道路装饰,又在他们身后逶迤而去。
看着他们,你简直愿意相信,这世界的光芒都是为他们而生,又因他们的幸福而温柔,广阔得好像可以包容任何苦楚与坎坷。
他们是一切的中心。
天呐。
我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羡慕过什么。
我没有拨下电话,收好手机,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仪式进行。宣誓,交换戒指,拥吻。然后耳边都是欢呼,我也跟着欢呼。香槟被开出很响亮的“嘭——”声,代表着喜庆和欢乐。甜美的酒液洒落在草地上,我的手机响了。
我接起电话,听到杨美兰的声音:“喂,异哥?我们遇到暴动了,唐总和我们走散了……”
马尔代夫这个屁点大的地方,整个国家全靠旅游业支撑,按理说老百姓日常活得民主快乐,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闲得发慌,他们的民众每隔一两年就搞一场大的集会。
这次首都马累的暴动,是早就在新闻上发过了的。但这种事情实属司空见惯,一般也不会影响蓬勃旅游业的正常展开,所以我们没有人在意这个。
“我们有点晚点,你老给我发信息,他好像特别不愿意迟到,我们就没等约好的车,直接在机场喊了两辆。结果在市中心的时候,集会的人群突然闹起来,两辆车散了。”手机开了免提,杨美兰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惊心,她说,“过程就是这样。”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总觉得模模糊糊,不知道什么意思。
“司机看起来有什么可疑之处?”突然,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
我扭过头,是尚必宁,和池早。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我才意识到,本该在这时候响起来送新人离场的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并没有奏响。
我愣了愣:“怎么了?”
池早皱眉瞪着我:“是你这里怎么了?”
“我……是老唐。”我吸了口气,把杨美兰的话转达了一遍。我以为自己挺镇定,可声线颤抖语无伦次暴露了我的真实状态。
我说完了,尚必宁面露安抚神色,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他们这里最近就是缺钱了,民众最多看唐总气质不凡,想劫持个有钱中国人,敲诈或者示威。”
这还不是大问题?真是没伤在自己身上!我心里腾地冒气一股火,可自己也知道是小题大做。只好又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冷静点。
“联系大使馆了吗?”我问杨美兰,那边果然手忙脚乱还没来得及做这些程序。
“我去让人办。”池早拍了拍我的肩膀,也一脸安慰,表情和尚必宁一模一样,“你的老唐缺不了胳膊少不了腿。”
“你可说点儿好的吧!”我急笑,轻推了他一把,抬眼望向尚必宁,“谢谢你,给你们添麻烦了。能再送我去一趟大使馆吗?我想在那边等情况。”
尚必宁颔首:“当然可以。”
半个小时后,我到达大使馆,天色已经从傍晚滑向夜晚。我一边给杨美兰打电话,一边和一些下班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杨美兰过了十几秒才接电话。
“怎么样了?”我急切问道,沿着走廊转了个弯,看到杨美兰本人,便挂了电话,朝她挥手,“兰姐!”
她闻声望来,我快步走过去。正要问情况,她便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嘘,小声点儿,唐总在和他们谈判。”
我呼吸一紧:“他在这里?他没事儿?”
杨美兰点点头,瘪瘪嘴角,指指走廊里的某间办公室,小声解释:“他没事儿,别人事儿不小。我听你的过来求助,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唐总就到了。那个开车司机,还有三个我们不认识的人,简直是被他和他助理押着进来的。你没看到,那场面牛逼死了。”
我吃了一惊:“他……他打了歹徒?”
“那我就不知道了,看不出来他打没打,反正人是被他扭进来的。他没有跟我说什么情况,我刚才就在那办公室门口听了一会儿,说这伙人是专门趁暴乱瞄准外国游客下手的,是惯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收拾。他现在和大使馆的人,要对马累政府施压,他意思是要曝光到国际媒体上,不然就起诉什么的……唉,你去哪儿?”
“嘘!”我指指那间可能是整栋办公楼里唯一还在办公的办公室,“听墙根。”
杨美兰:“……”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我稍稍把门缝推宽了一些,用目光找唐铭豪。他背对着门口,面对两个人。一个中国人,一个看起来是当地人。
他们在交谈什么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想看看唐铭豪是不是完好无损。可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还不够安心。
唐铭豪并没有让我焦心太久,我抓心挠肝想要不要闯进去的时候,他的脑袋往前扣了扣。然后,他面前两个人的神色都松了下来,露出笑容。
“唐总眼界宽,格局高,这次谢谢您提出的意见,我想马累政府会感谢你的。”那个中国人伸出手,和唐铭豪握手。
我看不到唐铭豪的表情,但脑补一下,也能想到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看来事情谈出结果了,我闪到一边,好整以暇,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毛躁。
片刻后,三个人都出来了。
唐铭豪看到我,并不意外,但盯着我望了很久。
他好像把周围的人都忘了,不介绍,也不寒暄。只是和我隔着两人的距离,静静地看我。那眼神很深,很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沸腾,迸发,于是那目光像是有了实体和触角。我感觉到有什么在我脸上缱绻逡巡。不一会儿,自己这层一贯厚得打不穿的脸皮发起烫来。
怎么变薄了?
我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走近他,小声喊:“叔。”
他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用眼神把我生吞活剥了一遍有什么问题,从喉咙中回了句“嗯”,便示意跟在我身后的杨美兰走了。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大使馆,走出这条走廊的时候,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猝不及防,呼吸险些凝滞,回过神来,他已经扣住我每一根手指。
他的手心有汗。
他在……害怕吗?
我才意识到,他在过去两个小时里的经历,可能并不像我来看到的那样牛逼轰轰气定神闲。他也许独自面对了令他后怕的惊险,这些险,是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吐露的。
就像每一次那样。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像被一根细长的针猛然扎进来。痛很细微,但沿着神经蔓延到所有感官上。
我别无他法,只能小心地、认真地,回握住他。
婚礼仪式早就已经结束,夜色笼罩下来,婚礼现场现在是另外一种温馨气氛。唐铭豪迟到三个小时,在尚必宁面前自罚三杯香槟。
“祝福你。”他放下杯子,对尚必宁微笑。
他们之间有种我难以形容的默契,没有太多话,有的都是“聪明人的对话”。尚必宁和池早离开了,他们还要招呼别的宾客。
唐铭豪就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我陪在他身边。婚礼现场不远处就是海边,夜风徐徐吹来,有点凉。我们并排坐着,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安心。
远处有音乐声和欢笑声,而我们在等一个时刻。一个,我在那走廊外回握他的手时,就知道它会眷顾我的时刻。
突然,有人放了烟火。是那种环保烟火,飞上高空,绽开,将夜空映照得出短暂的光彩。
是时候了,我想。
于是在连续的烟火绽放声中,我拿出生平最大的胆量,拉过唐铭豪的手,将一枚戒指戴在他的手上。我低头亲吻那根手指。
“唐铭豪,续约吗?终身。”我注视他。
他也看着我,我确信他的眼睛里有我。我一直以为他的眼睛里很少有我,但事实似乎也并非总如我以为的那样。所以,我的大胆有了依据。
我说:“你知道吗,你还欠我一个心愿。”
“阿拉丁神灯?”他微笑,慢慢地说。
我紧紧抿住嘴唇,避免自己的情绪泄漏得太失态,小心地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想知道的事情,就都会知道。”他说,“我一直在等你许愿。”
我摩挲他手上的戒指:“那我现在许了。”
“好。”他扣起那根手指,低头亲吻那个戒指,看着我,“我帮你实现它。”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