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李星容见他如此不客气,也严厉了辞色。
“她是我的客人,兄长如此粗鲁驱赶,是否太过无礼?”
李乘凌眼中闪过片刻的茫然,茫然过后,便是难以置信。
“芒芒?”
“……”李星容不忍看他受伤的神情,又不好自作主张揭露缪雨霖的身份,只有含糊道,“我知道兄长是为我的安危和清誉着想,可有些事不便明说,兄长只需相信我,我与她绝无儿女私情。”
“你竟还在维护他……”
李乘凌睫羽几番颤动,知道再逼问下去也是不得,终是垂眸敛下了情绪。
“何时你与他人,有了连哥哥也不容过问的秘密。”
“兄长!”李星容将他的谴责推回去,“分明是你,不够信我。”
李乘凌愕然看向她。
“是你,因为不相信我,对我百般隐瞒。又因为不相信我,不容许我有一丝一毫隐瞒于你。”李星容极罕见地波动了情绪,“不是吗?”
言至于此,已经无关缪雨霖了。
“就算我当真与谁有情又如何?谁该结交谁该远离,我莫非不能分辨、不可自主?”
李乘凌张口欲言,却忽然发觉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样一件小事,兄长何至于如此发作?才刚回来又要与我闹不愉快吗?”
“……”李乘凌看着近在眼前的李星容,只觉胸口一阵闷痛。
他黯然低眸,捂住胸前旧伤,轻咳出一声。
李星容猛然止住话音。
李乘凌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李星容的院落。
……
走出没多远,果然听见背后跟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匆匆忙忙,犹犹豫豫,走走又停。
李乘凌没有回头,又咳了两声,继续往外走。
在脚步声最近之时,李乘凌倏地止步,一颗脑袋果然就这么撞上了他硬阔的背。
李乘凌背对着她静立着,静静地等她开口。
“……是禅音寺受的旧伤吗?”少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李乘凌垂了垂头,并不言语。
“我看看。”李星容不由分说,要把他掰向自己。
李乘凌半推半就地转过身去,却在李星容想要剥开自己衣袍时,捉住她的手腕。
“不担心,哥哥好了。只是方才一伤心,又有些牵动起来。”
李星容眨了眨眼,这下轮到她垂眸不语。
手也就这么被他握着,没有收回。
兄妹二人面对面而立,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沉默之中,但闻彼此呼吸交错起伏,良久,连呼吸都融成了一个人。
“……你很喜欢他吗?”李乘凌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睫,还是忍不住追问。
李星容唇瓣微启,欲言又止,不明白他怎么就追着这件事不放。
只是教了一下弓箭,能说明什么呢?
教习嬷嬷贴身教过那么多人弓箭,每个人她都喜欢吗?
李星容叹了口气,“你真的不用和她计较,她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李乘凌问着,悄无声息靠近她一步。
高大的身躯将少女笼罩,李乘凌轻轻扶上李星容的肩。
此时李星容左腕在他右手中,右肩在他左手下,就好像被他半环抱在怀中,像她方才对别人那样。
“是喜欢我更多,还是他?”
李星容不禁抬起头,“她如何同你比?”
李乘凌眉目倏然展开,云销雨霁。
“……”李星容脱口而出真心话,才觉出别扭起来。
她默默将头偏开,不去看他,“你是兄长,自然不一样。”
李乘凌方才还压不住的嘴角,此刻又失去了笑意。
“只因为是兄长吗?”李乘凌捏了捏她的肩膀。薄薄的一层,却那么坚韧有力。
李星容仰头看向他,眼中有几分不解。
“除了兄长的身份呢?”李乘凌俯身靠近李星容,几乎要额头相贴。
“我这个人,你就不喜欢吗?”
“……什么?”
李星容极力忽略心中的怪异,权当兄长伤心了需要安慰。
“你这个人,自然也是值得喜欢的……”
“我不是在问值不值得。”李乘凌摇了摇头。他看着她,右手不自觉自她腕间下移,轻轻揉捏起她的掌心。
“我是在问,若失去兄长的身份,你还喜不喜欢李乘凌?”
……原来如此。
心中那丝怪异散去,李星容明白过来。
从前是自己难过于她不是他亲妹妹,如今反倒是李乘凌遗憾于他不是她亲哥哥。
想必是方才反驳他的话伤到了他,让他以为不是亲兄长才不能管束自己。
“我只是一时恼怒。”李星容坦然道,“没有不喜欢过你。”
简简单单七个字,便让李乘凌眼中重新闪烁起来。
方欲扬起嘴角,又想起院子里还有个讨人厌的存在。
“那他呢?什么时候走?”
“缪雨霖?”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
李星容耐心道:“既说开了,兄长便该信我。我留她自有考量,无关情爱也并无情爱。时候到了,她自会离开。”
“当真?”
“当真。”
“那你不许再碰他。”
“……好。”
“他也不许碰你。”
“……不会的。”
哄得李乘凌满意,李星容又看向了他胸前。
“那你的伤?”
李乘凌摇摇头,“不疼了。”
李星容眯了眯眼,后知后觉,“你是不是在骗我?”
“……怎么会呢,芒芒,怎么能这样想哥哥。”
李星容也不再计较他是否使了手段。这么一闹,本该第一时间给他的东西都差点忘了。
李星容挣了挣,从他的掌控下抽出臂膀。李乘凌的手滞在空中,稍许,才回过神来收回了手。
正欲出言询问,却见李星容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平安符,交到他手里。
“不许再弄丢了。”
不待李乘凌回答,李星容又即刻反驳了自己,“罢了。弄丢也没关系,但不许瞒着我。物件可以再换,希望你平安的人总是不会变的。”
李乘凌将小小的木符握在手里,忽然觉得受那些伤也值得了。
-
李星容回到院中之时,缪雨霖依旧呆立在原地。
“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李星容:“抱歉,我兄长关心则乱。”
“不不不,是我抱歉,要不是我这个唐突的请求,他也不会误会。”
李星容看了眼天色,黄昏已过,“今日不宜再练,你若想学,下次吧。”
缪雨霖顺从地把手中弓放回原位,口中一边道:“我也有几个哥哥。长兄次兄一个正经一个假正经,只有三哥和我一个脾性,又一样没出息,平日里就他和母亲最纵容我。”
李星容默了默,接过她的话:“孤身在外,会想他们吗?”
缪雨霖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还好吧。做兄长的,迟早都会有自己的家,想他们做什么,怪肉麻的。”
李星容听在耳中,没有应声。
-
第二日便要返回宫中,李星容需要比李乘凌平日点卯还要早些出门。
府门前,李乘凌将备好的食盒塞进李星容手里,又在清晨的冷风中为她紧了紧外氅。
“真的不要哥哥送吗?”
李星容摇摇头,无声催促他快些放自己走。
“好吧。”李乘凌脸上有一瞬失落,又叮嘱道,“食盒里的东西可以不吃光,但一定要吃一点,仪程那么繁琐,下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你喜欢的花糕,哥哥单独用油纸封装好了,外面还裹了巾帕,别忘了带在身上,训练之余填填肚子解解馋。”
“我知道了。”
李乘凌看出她等得不耐了,笑着抚了抚她的头,“走吧。哥哥等着那日观礼,看我们芒芒的威风。”
-
转眼四月末,亲蚕礼当日。
卤簿乐阵自宫门而出,浩浩荡荡的仪仗手持金瓜、宝顶、锦幡、华盖,将皇后仪驾护于正中,一路穿城而过。
亲蚕嘉礼,有女如云,应接不暇,香满盈街。百姓夹道观礼,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女乐锣鼓喧天,走在最前阵,第一时间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而远处城楼之上,街边楼阁之中,有人从事务中抽身,有人放下手中茶盏,有人静立于高栏边。
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只静静凝望着浩大仪仗中的那一人。
乐舞一刻不停地前行,自眼前穿过,乐声余音缭绕之间,一左一右两匹高大白马,缓缓步入众人眼中。
马上一人持矛,一人持戟,铁甲银盔,威风凛凛。
定睛去看盔甲下的勇毅面庞,竟是两名女子。
众人见得此情景,纷纷议论起来,有人惊异,有人兴奋不已。
再望得二人身后,又缓缓步出十匹骏马来,环绕于凤驾两侧。马上之人,亦悉数为女。
女骑队稳步前行,马儿在其策动之下,竟与身边所有步行仪仗步调一致,毫无差池。
“壮哉我大庸,女子亦铁骨铮铮!”人群之中,有人如斯感叹。
卤簿仪仗不曾停留,越过人群,出得城门,护着皇后一路前往北郊先蚕坛。
有不少百姓意犹未尽,紧随其后,兴致勃勃跟上几里路,才渐渐有人尽兴返回。
行程过半,肉眼已可望见先蚕坛轮廓。队伍进得一林中,休整片刻。
李星容并未下马。她环视一圈这片树林,莫名感觉与排演时有些微不同。
她转向一旁负责此次守卫的禁军指挥使,想提议是否需要换个地方休憩。
忽地一道破空声响起,一箭自她眼前飞过,钉入灌木之中。
火光忽闪,即刻点燃草丛。
人群霎时慌乱。
“保护皇后!”
一个习惯性贴贴,一个习惯性默许。
缪雨霖:不理解,我和我哥不这样。
谢宛芷:不理解,我和我哥不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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