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水院外一片寂静,路过的仆人均上前向那个站在院外的新夫人,浅浅施礼而后离去,然后还不忘相互念叨几句;
“诶,你说这是少夫人第几日站在这听水院的门口吃闭门羹了?”手中捧着匣盒的丫鬟悄悄朝后看去。
“少说也有三四日,要说这新夫人也是真是够有毅力,每日都被晾在这院门口,”说话的丫鬟眼中不禁略过一丝嘲弄,“不过也是,新夫人那般身世,确实需要将侯爷伺候好了,才能有锦绣前程呢。”
“就是,也不知这新夫人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那般身份竟能攀上我们侯爷做正妻,听说之前那位长公主千金,县主娘娘可是十分中意我们侯爷,却没想到让这小门小户的抢了先机。”丫鬟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与不解……
秦时昭已经在这听水院门口站了快一个时辰了,而旁边林姝手中提着的食盒里的糕点以及汤药,估计已经凉透了 ,可秦时昭还是一脸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站在门外,毫无一丝怨怼。
但只有林姝知道,秦时昭此刻已经是不耐极了,她藏在鹅黄散花烟罗衫下的双手紧握,呼吸也变得开始深重,这是秦时昭已然不悦的反应。
“嘎吱”时安从门后出来,有些无奈地上前,赔着笑脸:“少夫人,侯爷现在与几位大人谈论要事,吩咐没有要事,旁人一律不得打扰。”
秦时昭眼角微垂,轻抿嘴唇,眼波流转间,从听水院内伸出的竹叶间隙穿过的光影倾覆在她雪肤花貌的面容上,显得越发端丽冠绝。
“即是如此,也请时大人,按时伺候好侯爷吃药用膳,那日侯爷毕竟也是下了水,可得好好养着身子。”
“少夫人可是折煞小人我了,就叫我时安就好。”时安向秦时昭点头施礼。
“好的,时安,那好吧,既然侯爷有事,那我也就不打扰了,麻烦你帮我向侯爷问个好吧,”
秦时昭侧头看着身旁的林姝,莞尔一笑:“走吧。”
“是的,少夫人。”
回到晚风院的秦时昭,借口更衣将屋里除了林姝的人都叫了出去,然后一边换衣一边抱怨:“这么热的天,竟让我们在烈日下站了一个多时辰,穿着这么繁复厚重的服饰,我都快热昏头了,当时真想冲进去,砍了这位肃安候,抢了令牌,那来得多痛快。”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这么想,你这容易把我们俩都折在这府中。”林姝一边为秦时昭更衣,一边安抚道。
林姝最是知道这位师妹的,这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年幼时她才被收入组织,就因年纪最小,习武最晚,被其他师兄师姐欺负,谁知道这小姑娘竟然捉了好多小蛇放在师兄师姐的床褥中,后被义父责罚,也是拒不认错。
“也只是想想,现在还要想尽办法讨好这位陆侯爷,然后才能……”秦时昭做了个拿取东西的动作,而后摇摇头,披着月白纱衣就进了水房中。
待秦时昭净了身子出来,觉得情绪平复多了,坐在檀香木雕花榻上拿起梅花朱漆小几上的书,随意翻了起来,而后只见她越看脸越红,一抹嫣红从脸颊缓缓流动至她雪白的脖颈。
“是谁将这种……的东西放在这里的?”秦时昭本想说污秽不堪,但毕竟她现在是闺秀穆黎初,而不是秦时昭,她还是克制了自己的言辞。
她放下手中的书,羞恼地问道。
春华听见动静,就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小声回道:“少夫人,这是院里的嬷嬷准备的,她说这是新夫人都要学会的,以后能好好伺候侯爷。”
秦时昭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知少女,多年的刺客生涯,遇见刺杀目标正在行男女之事也不是没有,只是那几乎都在深夜里,最多只有一盏油灯,其实不大看得清楚。
可刚刚,那本书里的男女,她可是在这大白天里看得明明白白,真是让她汗颜。
“既然如此,那就将这书先放好,这随便放在小几上,平日里谁来屋里,看见这书随便摆放,多是不大体面的。”这老嬷嬷拿来的书,秦时昭也不能当众搏了嬷嬷的面子,她最是了解这些嬷嬷报复心理,而且“她”还是那样一个身世。
林姝从外掀开了帘子进来,也是换了身衣裳,看着屋里正在收拾春华,“少夫人,有什么事吗?”
秦时昭脸上一红,侧开头,指了指春华,“小几上的书有些乱,让春华收拾规整了。”
林姝不明所以,上前从春华手中抽出了那本书,看了一眼,便明了了,翩然一笑:“既然夫人叫收拾了,春华就快去忙吧。”
春华将书收拾好了过后,正要出去在门外候命,秦时昭叫了其一声:“春华,这几日都怎么都没见夏晴,她身子不爽利?”
夏晴哪是不爽利,分明就是气夫人整日将林姝带在身边,没将她带着去见侯爷,故意躲懒罢了,
春华也说了她好几次,但夏晴依旧我行我素,春华也拿她没有办法。
“回夫人,夏晴她……是说身子不太舒服。”春华不会说谎,只能顺着夫人回话。
秦时昭心下了然,与林姝对视了下,也不揭穿:“那好吧,就让她好好歇着,养好身子再来伺候。”
夏晴这个小丫鬟的心思怎么能逃过秦时昭以及林姝的眼睛呢,自从林姝来了以后,她就不是好眼神看林姝,总是一副怨气横生的样子,做事情也十分冒失。
秦时昭和林姝去给陆淮彦送东西的那天,她们就留意到夏晴眼中的嫉恨,其实想要攀高枝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夏晴这个小丫鬟心思太重,很可能会坏她们的大事,既然她想躲懒,那她们何必不帮一把呢?
春华出去后,秦时昭的眼睛就一直看着那桌上搁着的雕红漆九攒食盒。
“阿姝,古人云滴水穿石,如今我看这位侯爷就跟那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看来这吃食茶水还得继续送去。”秦时昭端起青花缠丝纹茶盏,喝了口热茶,淡淡道。
林姝点头颔首,“都听夫人的。”
至此,每天都有人能看见这位新夫人站在听水院的门口,翘首以待,不过却从来没人见她进过听水院的院门。
时日多了,也就成了大伙眼中的笑话了,新夫人不得宠,每日都去听水院门前碰一鼻子灰。
当然秦时昭根本不在意旁人说什么,她就是要天天去,就算那位侯爷不见她,但至少每日都知道她在听水院门口等待的消息,只要能混个耳熟也不错啊。
今日又是不出意外地被时安礼貌地请了回去,秦时昭与林姝笑笑,而后二人就缓步回去了,路过花园的时候,秦时昭发现几个丫鬟小厮围着。
秦时昭与林姝上前去看是什么情况,却看到是府中的小少爷陆淮璟正趴在地上,不知在看什么。
丫鬟小厮看到是少夫人来了,给她们二人让开位置,一并施礼请安:“少夫人好。”
地上趴着的陆淮璟听见声音,仰起头来看见是自己的新嫂嫂,笑着跟秦时昭打招呼:“嫂嫂,你快来看是蚂蚁排队在回家,真有趣。”
秦时昭笑着蹲下去,看到小叔子所值的方向,确实是有排列整齐的蚁群,而后旁边的花坛上还有几只低飞的蜻蜓,秦时昭当即心中就想到了什么,而后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温柔地朝陆淮璟说道:
“快起来吧,这地上冷,就算蚂蚁排队搬家,也不值得我们的小少爷冻着身子不是?要真的受了凉,婆母只怕会给我们的小少爷熬那苦药呢!”
听到秦时昭说的苦药,陆淮璟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最是怕喝药了,尤其是那些苦药,这下听见嫂嫂这么说,生怕自己真的受了寒,被母亲逼着喝药。
“谢嫂嫂提醒。”陆淮璟向秦时昭笑笑,然后就跑远了,一群丫鬟小厮也就给秦时昭轻轻施了礼,而后就追了上去。
秦时昭看着跑远的一行人,侧头跟一旁的林姝眨眼:“阿姝,你看是不是要变天了,”
林姝也抬头看向天,“是啊,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秦时昭转身看向听水院的方向,只见她粉腮红润,秀眸惺忪,浅浅一笑,更是百媚丛生,“那想来,到了夜里就得添衣了吧。”
林姝听秦时昭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她心领神会地朝秦时昭默契回话,“夫人,说得有理。”
言罢,二人就快步回了晚风院。
*
时安将两位幕僚大人送走后,走进书房里,见到自家侯爷坐在黑漆象纹翘头案前,正在看从各地递上的书札。
时安上前去给正在看书札的人,添了一杯热茶,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敢开口。
陆淮彦自是发现了时安的不对劲,放下手中的书札,“有什么事?”
“侯爷,您这会子何不歇息歇息,今儿一下午都在跟两位大人处理政事,小的是担心您的身子,毕竟您前儿下了水,回来还发热了。”时安担忧地说道。
“这点小事无须挂齿,这些书札都十分紧急,需得花时间看了才好。”陆淮彦又将书札拿了起来。
“侯爷……”
时安是自小就跟在陆淮彦身边的,感情十分浓厚,此时也是担心自己主子身体的安康。
陆淮彦也知晓时安对自己的担心,叹了一声:“好吧,现在出去走走,一会儿用完膳再回来看吧。”
时安这时才露出了笑容,笑嘻嘻地就跟在陆淮彦身后出了听水院。
没成想,才走了没几步,竟下起了雨,幸好身旁跟随的仆人带着伞,时安为侯爷撑起了伞,几人就要朝着听水院回去。
这时前方雨中,有两人的身影闯入了陆淮彦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