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黄藤 第1章 流年

楔子

《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陆游

《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

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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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 ，照进房间 。

我坐在书桌前 ，整理着我的东西 。

今天是禄莫出国的第 470天 。

说句实话 ，有点想他 。

不过我也活不久啦 ，他回来一定会哭的 。

毕竟我们又不是不相爱了 。

只是被迫分开了 。

今天学校照常体检 ，做为答谢 ，我的恩师王教授也让我去看看 。

我摆摆手 ，笑着说到：“我已经体检过了 ，感谢王教授好意 。”

是啊 ，我一个星期前确诊胃癌晚期 ，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呢？

医生让我住院好好化疗 ，说不定能多活一些时日

可我还是选择保守治疗 。

原因没什么 ，当年看着我妈胃痛的翻滚 ，因化疗而憔悴 ，我想 ，还是算了吧 。

毕竟相貌是我母亲留给我为数不多的遗物了 ，再一个我也不想让禄莫哪天回国 ，看到我却不认得我了 。

拿着医生开的药回家 ，也没什么胃口 ，拿出手机 ，给禄莫发了条信息 ，让他好好吃饭 ，好好休息 。

禄莫依旧没有回复 。

可能还是拿不到手机吧 。

低下头来笑了笑 ，想起自己和禄莫的初遇 ，只能觉得有趣 。

当时我回到母校 ，原因无他 ，我收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话剧脚本 。

脚本是由《梁祝》改来的 ，创作者还表示自己希望他能登上学校文艺晚会 ，或者更大的舞台 。

我看了看落款的名字——孟握瑜 。

名字倒是有意境 。

于是研读完话本之后 ，我就回到母校 ，通过王教授找到了孟握瑜 。

那孩子长得灵动 ，看起来阳光活泼 ，开朗热情 。

人也长得身高腿长 ，长相清隽 ，是个好苗子 。

和他探讨了几句 ，发现他对情节处理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

他甚至分析起了我的作品《子衿》。

《子衿》是我的成名作 ，我就是靠这个剧本 ，加上亲自操刀排练选角 ，才让《子衿》在初演名声大噪 ，甚至乃至后来到全国巡演 。

但是孟握瑜却对我说到：“其实最后的情节是好的 ，但是两人在最后的一切太顺了 ，没有一点波折 ，我觉得这里就可以改进 。”

其实当初在《子衿》脚本创作的最后阶段 ，我确实没有那么用心去写情节了 ，但是也没有完全敷衍 ，只是我没有想到 ，一个后生 ，竟然能发现其中端倪 。

佩服的同时又有些羡慕 。

这就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啊 。

经过和孟握瑜的交谈 ，我答应亲自操刀《梁祝》的话剧 ，担任导演 ，编剧 。

而演员交给他 。

孟握瑜点点头 ，答应了下来 。

于是 ，我经常出现在B大的话剧社 ，女主很快敲定 ，可男主迟迟没有人选 。

正当我打算自己去找男主的时候 ，孟握瑜发信息给我说男主找到了 ，让我在话剧社等男主来报道 。

于是我又做了下来 ，接着看起了剧本 ，进行修稿 。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可丝毫没有男主的影子 。

我又拨了个电话给孟握瑜 ，问他男主人呢 。

孟握瑜说他打个电话问问 。

过了一会儿 ，孟握瑜发信息给我说男主堵路上了 ，让我再等一会 。

也没什么事情 ，等便等吧 。

当我修完这一幕时 ，才听见敲门声 。

我说到：“请进 。”门便被推开 ，禄莫走了进来 。

我当时没摘眼镜 ，只是抬眼看了一眼 ，便又低头接着改稿 。

很久之后 ，禄莫曾谈起我们的初遇 ，他说到：“当时的你 ，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顶上两个扣子还是解开的 ，透过眼镜抬眼看我那一眼直接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

我笑笑 ，说到：“所以你对我是见色起意？”

禄莫笑了笑 ，说到：“是被你惊艳了 ，宝贝儿 。”

我脸一红 ，却又装作平静 ，说到：“那你心思不纯呐 。”

禄莫笑着吻了吻我的指尖 。

发现自己想远了 ，立马摇了摇脑袋哦 ，让思绪回笼 。

其实禄莫很适合演梁山伯这样的角色 ，他读对白的时候 ，那一双桃花眼中溢满了深情 ，鬼使神差的 ，我敲定他做了男主 。

排练和改稿都是我一人主要负责 ，有的时候孟握瑜也会来看看 。

带着他的男朋友 ，好像叫什么秦怀瑾 ，据说从高中就谈了 。

看着两人幸福的模样 ，心里也甚是羡慕 。

一个人在世界上孤苦伶仃的活了15年 ，都三十了还没谈过 。

说出来甚是可笑 。

不过也无所谓 ，我对这些其实并不在乎 ，也不乏有人喜欢我 ，但是就是感觉打动不了自己 。

说来也不可笑 ，当时起初禄莫整个人相当高冷 ，结果看到我就异常热情 。

期间也思考过为什么 ，但是禄莫分寸实在把握的太好了 。

让我都找不出毛病 。

直到话剧演完 ，禄莫不知道从哪要到我的联系方式 ，我以为他加我有什么事 ，结果他说他就想看看学长的朋友圈 ，就当交个朋友 。

当初想着禄莫对自己的照顾 ，便同意了 。

我本来就是一个冷淡的人 ，孟握瑜很多次开玩笑说不敢想象我这样一个看起来凉薄的人是怎么写下那些感性的故事的 。

我只是笑笑 。

自从禄莫加了好友之后 ，禄莫天天和我分享日常 ，不胜其烦 。

有时禄莫看着信息 ，不免有些无奈 。

我不好回绝 ，但也知道禄莫的心意 。

思及此 ，我还是忍不住发笑 。

那个时候的禄莫就像一只阳光小狗 。

看见我就摇尾巴 。

突然胃开始疼了 ，我急忙找到药服下 。

瘫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会儿 ，人才好受一点 。

但仍是提不起精神 。

我问医生我还有多少时间 。

医生说最多半年 。

说句实话 ，我还有点不能接受 ，毕竟禄莫还没回国呢 ，他还要来和我复婚呐 。

我不想和他离婚的 。

有点不想死 。

吃了药之后 ，整个人开始犯困 ，匆匆洗漱后 ，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

梦里我梦到了禄莫和我表白的日子 。

虽说禄莫经常发信息骚扰我 ，可是他在那个晚宴上救了我 。

看着他焦急通红的双眼 ，我的心仿佛被触动了一下 。

那晚有人给我下药 ，想用强 ，结果在我□□焚身的时候 ，禄莫闯进来 ，抱走了我 。

那晚 ，禄莫没有趁人之危 ，反而带我去洗了胃 ，然后就将我带回了他的公寓 ，寸步不离守了我一个星期 。

我承认 ，禄莫的认真 ，确实不错让我的心开始复苏 。

那晚是他的生日 ，他手捧碎冰蓝和满天星 ，对我说：“棠错 ，我喜欢你 ，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我听见自己笑着说了一声：“好 。”

有的时候 ，想着这一幕 ，心里不由自主的还是觉得温暖 。

我们一起去国外领了证 ，可是禄莫的妈妈好像不喜欢我 。

但是禄莫表示我们已经结婚了 。

禄伯母拗不过禄莫 ，只好找到了我 ，想让我和他离婚 。

可当时我们刚结婚一年都不到 。

于是我拒绝了她 。

没想到她让禄莫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 ，禄莫身为独生子 ，被强制送出国 ，收了护照 ，手机 ，身份证 ，不给他机会回来 。

当然 ，这些都是禄莫的发小彭畅告诉我的 。

对此我知道 ，禄莫不会放下我 。

由于我们分开 ，禄莫的母亲强制我们离了婚 。

对此我没有方法 ，因为禄家势力太大 。

而我一个人在国内好好生活了一段日子 ，彭畅突然找到我 ，说禄莫今天给他打电话 。

那个下午 ，我激动了好久 。

终于到了禄莫约定的时间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说：“喂 ？”

我瞬间泪流满面 。

原来 ，我们已经那么久没见了 。

整理好情绪和禄莫聊了一会 ，他说让我等他三年 ，三年之后 ，他一定回来和我复婚 。

我答应了 。

可是禄莫 ，我恐怕等不到了 。

睁开眼 ，疼痛感告诉我我该吃药了 。

我把药全部放在了茶几上 ，我只好扶着墙去拿药 。

等把药吃下去后 ，才发现自己睡了两天 。

今天是禄莫离开我的第 472天 。

我还是很想他 。

整个人格外虚弱 ，于是我也没吃饭 ，又回床上躺着了 。

希望身体能好受一点 。

结果肚子又开始疼 ，我只好就着冷水吞下药片。

以前要是禄莫在 ，我就会有温水喝 ，有他哄我睡觉 ，有他心疼我。

可现在的我看着空荡荡的家 ，一个人都没有 。

突然就很想哭 ，为什么我们相爱也不能在一起了吗 ？

我真的很想你 ，快回来吧 。

身体越来越差 ，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医生说这样可不行 ，于是喊了一个家政阿姨来做饭 。

想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就着笔开始写话剧 ，就当是遗作吧 。

名字叫什么好呢？

脑子里突然想起陆游和唐婉 ，他们也是被拆散的 。

那就从二人的钗头凤里各取两个字 ，组成了名字 ，叫《红酥黄藤》。

挺好听的 。

这样想着 ，竟然有了几分动力写了 。

写谁呢？

将我两的故事改编吧 ，以后说不定看到这部话剧 ，他还能想起我 。

算了 ，我都病成这样了 ，他幸福就好了 。

至今想起一句话 ，你所经历的一切组成了你 。

那这样就说明我中有禄莫 ，禄莫中有我 ？

思及此 ，未免觉得有些幼稚 。

故事写了个大概 ，身体也越来越差 。

感觉越来越痛了 ，于是找药 。

这次吃了平常三倍的量 ，才好受了一点 。

于是又开始创作 。

等故事完笔的时候 ，我已经痛到除了吃药就是睡觉了 。

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好丑 。

可是这也是禄莫离开我的第530天 。

时间过得真快啊 。

夏天早就过去了 。

想着想着 ，我又开始吃药 ，因为实在痛 。

禄莫 ，你快回来吧 ，我真的好想你 。

我怕我活着见不到你了 。

可是禄莫还是没有回来 。

我拿起手机发到：“禄莫 ，我好想你 。”

没有回复 。

我也习以为常 ，吃过药后又睡了 。

晚上睡觉总是梦到禄莫 ，睡得不安稳 ，便让医生又给我寄了安眠药 。

吃了安眠药后 ，又能睡了 。

在禄莫出国的第 600天 ，我喊来了彭畅 ，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

让他交给禄莫 。

彭畅点头答应了 ，但是他走之前 ，我让他过半年再给 。

彭畅虽然不理解 ，但还是答应了 。

他不知道的是 ，文件袋里是我这辈子所有话剧的版权和资产 。

我在这世间很早便失去了亲人 ，与我而言 ，禄莫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

他们总说遗产要留给最重要的人 。

所以我不觉得后悔 。

做完这一切后 ，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

药大把大把的吃 ，头发也是大把大把的掉 。

每天不是睡觉 ，就是禄莫发消息 。

我想 ，如果有来生 ，我一定会去找禄莫 。

原因无他 ，我们要做三世夫妻嘛 。

突然又觉得理由说服不了自己 ，算了 ，就是很想嫁给他 。

禄莫总说我不喜表达 ，可是我觉得行动胜过语言 。

所以我一直对他很好 。

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如果有机会 ，我会好好地对禄莫说一句：“我爱你 ，棠错爱你 ，很爱很爱你 。”

可惜没有如果 。

今天是禄莫离开我的第 620天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差 。

于是就打了个电话给助理 ，让他来我们家住几天 。

其实说白了 ，还是怕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

小助理很尽职尽责的照顾我 ，可是我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差 。

医生的来看过我之后 ，让小助理准备料理后事 。

小助理终究还是个姑娘 ，医生一走 ，她就坐在我床边 ，眼泪止不住的落 。

我只好费劲抬起手 ，摸了摸她的脑袋 ，安慰道：“没事 ，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不过提早了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

想到自己的生命真的进入了倒计时 ，不免想起禄莫看到自己这幅模样 ，会不会哭 。

肯定会吧 ，毕竟当初只不过闪到了腰 ，他都会边给我擦药边掉眼泪。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能活到禄莫回国的那天 。

想起曾经的过往，想起我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我不免又红了眼眶。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这一刻我对禄莫的思念达到了顶峰。

曾经想起我们在教堂前许下的誓言，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病痛，我们都愿意陪在对方身边，珍爱他，珍惜他。

可是再也没有那一天了。

我也等不到那一天到来了。

日子又过去了几天。而我每天都在接受着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煎熬。

想起要拟遗书，于是让小助理坐在我床边，开始听我口述，她负责书写。

最后由我亲笔写下小助理代书和签名。

并且喊来了公证处的人进行了公证。

我将自己的资产95%留给了禄莫，5%留给了助理。

毕竟人照顾了我这么久，还是要感谢人家。

我也告诉她，不要将这一切告诉禄莫，我死了更不能说。

小助理边流泪边点头。

这才让我放下心来。

最近总是嗜睡，虽然睡得不舒服。

可是我就是不愿醒来。

因为梦里有禄莫陪我。

我好想他，我真的好他。

上天啊，让我们回到过去吧，我一定不再放手了。

可是不是我们的错啊，我们明明谁都没有松手。

可是在茫茫人海，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我们就是断了联系。

在我们分别的这些日子里，我总是不止一次的想，希望我离开后，禄莫能快点走出来，找到下一段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是我也希望他不要完全忘了我。

以前看《寻梦环游记》的时候，就会扭头捏着禄莫的脸说：“以后我死了，你不要忘了我。一定不要忘了我。”

禄莫那个时候也只是笑着把我拥进怀里，笑着说到：“少说这种话，我怎么会忘记你呢，不过下次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好不好？”

现在想来，依然难受。

看着这个充满了我们回忆的家，我总觉得自己就这么离开对于禄莫是不是过于残忍。

我们还没有复婚，我们还没有和对方互诉衷肠，我们表达对彼此的思念。

闭上眼，眼泪又流了出来。

真是不理解 ，当初禄莫总说我这个人过于冷淡，表面一点都不在乎他。

其实我是在乎他的，我把他视作我的至亲。

我在世上唯一的家人。

我曾答应过他我不会抛弃他，背叛他。

可是我现在好像要食言了。

我没有背叛他，可是我再也不能陪他一起吃饭，看星星，打游戏……

对不起，禄莫。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也不会怪我。

今天是禄莫出国的第625天。

很佩服自己，又活了五天。

想到遗书里写的：我希望你好好活着，与其为我殉情，我更希望你能替我多看看这个世界，多替我看看人世间的落霞，海上的波浪。

是啊，我只希望禄莫幸福健康就好。

只要不忘了我就行。

菩萨啊，你听到了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可是禄莫还是没有回来，我好想他。

我想见他，哪怕只有一面也好。

可是没有如果。

今天让助理给我放了一首歌。

放的是他经常给我唱的歌。

是郭一凡的《有我呢》

只听见男声唱着：

我爱安静你恰好怕吵，

时而成熟懂事，

时而孩子模样，

在冰冷的城互相取暖，

在你面前我也可以放下麻烦，

尽情地欣赏你的笑，

你想去很多地方，

可一个人不敢，

我会拉着你手，

一个一个实现它，

我们都会老的，

老到走不远了，

至少楼下散步有我呢，

你说你没安全感习惯了孤单，

我会让你习惯多一个人陪伴，

我们都怕寂寞被时间慢慢吞没，

别怕亲爱的有我呢。

我听着歌，眼皮越来越沉。

我只觉得困，想睡觉。

于是我闭上眼，在歌声里睡着了。

嘴角还带着笑。

可是我却再也没有醒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一个短篇，这是以棠错视角所写，所以篇幅很短。

文笔不够成熟，还望大家海涵。

谢谢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