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过,开元便利店迎来一波小高峰。
高一高二的走读生下了晚自习,有些被父母接走,有些离得近自己步行回家,十天前,姜烟也在这波人群中。
此刻,她正在便利店的柜台前面忙着收银,忙忙碌碌接近半小时。
“您好,一共是二十五块八。”姜烟埋头将东西装进袋子。
“姜烟?”
姜烟抬起头,惊讶道:“段明伟?”
柜台前面,一个男孩穿着一身篮球服,寸头的发微微汗湿,看清收银员的面容后满脸惊讶。
“哎,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段明伟几乎天天光顾这家便利店。
姜烟笑了一下,第一天上班就看见熟人,心里挺高兴的。
“我在这里上班啊。”
段明伟是高二年级的,去年的元旦晚会是二人一起主持,两个人还一起参加过学校里的演讲比赛,算是熟悉。
“你可不要太全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姜大学霸!”段明伟一手夹着篮球,一手接过姜烟递过来的袋子,夸张地说道。
“哈哈,我形象这么好啊!”
段明伟掏出手机付款:“那可不,你去高一高二转一圈,你的小迷弟和小迷妹就可以塞满楼道了。”
姜烟被逗得一笑,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别这么夸张啊,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家?”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诺,打了会儿篮球,被老师赶出来了。”段明伟叹息着示意胳膊下夹着的篮球。
学校里总是有这么一帮男生,恨不得只有一分钟的时间都要去投个篮。
后面有位顾客拿着东西前来结账。
姜烟示意:“好吧,那你快回去吧,我还要继续工作。”
段明伟有心多聊几句,却见对方确实忙着,提好袋子:“好,那我先走了。”
“嗯,拜拜。”
姜烟接着为下一位顾客结账,身材劲瘦修长的少年背着书包,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拎着袋子,迈着欢快的步伐出门,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纪,上了一整天的学,此刻也不见丝毫的疲惫。
夜越来越深,店里偶尔才会进来一位顾客。
时间跳跃,对面的街道多了一双注视的目光。
姜烟站在收银台后面,聚精会神地看着旁边。
杨丽是和她一起上班的另一位店员,今天下午一来便教她收银,讲了店内的事务。此刻,她正在整合明天的采购清单,这些每天都要注意,东西缺货了要及时与老板张云琴沟通。也就是那天面试她的短发姐姐。
便利店的工作不难,但是很繁琐,也挺累的。
姜烟觉得还好,她做事情一向努力专注,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熟练,眼看着杨丽收好进货单,她才想起看一下手机。
十点二十了!
她看了一眼手上的镯子,江源应该过来了吧?
抬头看了看店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
“现在没人,你看会儿哈,我有点饿,我去仓库那边吃桶泡面歇几分钟。”杨丽把笔记本收进柜台,对着姜烟说。
“嗯,你去。”姜烟点头。
店里面只剩她一个人了,姜烟惦记着人,透过透明的门墙看向街道外面。
街道干燥,便利店的门口敞开,夏日柔和的夜风吹进来。外面,路灯很亮,很安静,不时有车辆经过,车轮与柏油路接触,飞快滚过,带走碾压的闷响。
车身一闪而过,她在虚影后看见了马路对面的那个人。
长长的看不到顶的电线杆,江源在旁边慵懒地倚靠着,他今天没有穿家居的常服,白色条纹的休闲衬衫,外面一件宽松的黑色皮衣,打着同色系的领带,领带被拉的松垮,随意的搭着。
江源不知来了多久,也没有来打扰认真工作的人。
姜烟没有叫他,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看见他了。
高大的身影独自倚在街道对面,抬手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烟。他低头捧手,打火机的光亮了一瞬,熄灭后变成一点猩红,他表情淡淡地吸了一口。
姜烟皱了皱眉头,想起在教导主任身上闻到过的烟味,那味道并不好闻。
对方似乎也是这样觉得的?
江源表情确实不太好,谁说这玩意儿可以解决烦躁?他第几次尝试都觉得像在吸瘴气?
手臂越过电线杆,准备将香烟杵在另一边的垃圾桶盖上熄灭,就要完成的动作,离垃圾桶盖只有两三厘米,他犹豫后又停止了。
他转了方向,微微抬起下巴,俯视着伸到面前的手,两只手指轻捻,细碎的烟叶飞舞四散开来,在人面前亮起点点星光,像一朵美丽的烟花,像只只的萤火虫,点亮人的面庞。
尼古丁险险逃脱成为垃圾的宿命,变成了一抹绚烂的焰火。
但他的表情却很是无趣,深邃的眼忽略眼前梦幻的场景,收手朝着便利店的方向看过来。
姜烟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举了举手上的扫码枪示意:“你来啦。”
她开口,但又想起对方可能听不见,赶忙握着手腕上的小绿,心中暗道:“你来啦!”
江源隔着街道点头。
“你要上班到几点?”
他没有开口,只是与她对视,但姜烟的脑中却响起声音,原来他既想让她听见,她便可以听见。
姜烟看了看时间:“还要等一个半小时。”
“行。”
对方就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竟然抬脚朝着街道前方走,姜烟疑惑,看着他离斜对面的一家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店越来越近,心中了然。
就差一两米,江源眼看就要走到,下一秒。
“呃,距离有点不够哈。”姜烟转头,看着突兀闪现在身旁的人,一阵憋笑。
江源个子高大,和她站在这小小的收银台之间显得有些局促。
“你现在应该是隐身状态吧?我有个同事,可能马上就要过来了。”
“嗯,没事,她看不见我。”
姜烟放下心,然后问:“对了,你有没有去查一下怎么把这个镯子弄走啊,我上班的话真的不太方便。”
其实姜烟想的更多的是,要是她上大学了还没有找到办法解开,那她住宿舍怎么办!这可是个大问题。
他看向她认真的脸,然后转头扫视了一下这个便利店,口中答道:“嗯,正在找。”
人类短短数十年,江源并不想见证对方从风华正茂转向垂垂老矣,这既是无端的束缚,也会引起无端的惋惜。
而且,刚刚在街边凝视,看着忙忙碌碌的姜烟。
看她忙碌,看她微笑,看她认真地学习。
他竟然生出了无穷的耐心,心底时常存在的虚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踏实的平静。
这令人疑惑,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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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界。
说了很久不回来的江源出现在议事厅,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许多古朴泛黄的书籍。
夷苍从外殿进来,站在旁边:“大人,这是属下管治以来搜集记录的全部禁术,没有其它了。”也不知到大人看这些做什么。
江源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他,“若界内有谁丢了东西,一般都是怎么寻回?”
“大人丢了东西?”有一个大嗓门突兀响起。
只见在夷苍身边,一位寸头劲装男子大跨步走过来站定,脖颈间挂着一颗尖利的狼牙,身姿雄伟,气势嚣张。
正是恶鬼界令众鬼闻风丧胆的二把手之一——刑浩。
“你怎么来了?”夷苍施施然站着,转头询问。
这几天不是都在看死斗台新来的高手吗?
死斗台,夷苍当初为了避免第三界内处处恶斗,杂乱无章想出来的东西。上了台,可单挑,可群殴,非死不得出。
刑浩摊了摊手:“那家伙活得不耐烦,点名要我下场,然后,我就回来喽。”
夷苍摇头,看来新来的恶鬼已经湮灭了。
江源听完了话,靠坐的姿势不变,他单手搭在膝盖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夷苍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
夷苍:“丢了东西?那要看是丢了什么东西。”
江源皱眉,“比如你若丢了你的山河笔?”
夷苍自信地笑了一下,“那定然不会,属下这山河笔,除非是被大人带出界内,否则万里荒山,属下都知道它在何处,随时可以寻回。”
江源:“若它被旁人捡到,概不归还?”
夷苍挑眉,呵,不还?
刑浩已经帮他回答,上前一步,声如洪钟:“谁敢不还?杀了就是!”什么人敢抢大人的东西,活腻了是吧!
江源扶额,无奈道:“不能杀。”
刑浩疑惑地挠了挠头:“啊?大人你该不是送了东西给人又不好意思要回来吧?”要不然谁敢捡到他的东西不还?
夷苍转头惊讶地看刑浩。
刑浩没头没脑地说完,看见江源危险的眼神,转了话音:“其实,不杀人也可以,我还真有一个办法。”
夷苍这回当真好奇,道:“什么办法?”
刑浩大手一挥:“给人绑了!囚禁在身边,别说东西了,整个人都是大人的!”他志在必得地笑着,挺起胸膛,颇为自豪。
“......”
大人难不成是打不过对方吗,暴力的手段还用你说?
江源满头黑线,夷苍还行,对刑浩抱有期待,真是天大的错误!
他心累地挥挥手,“行了,你们先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
夷苍和刑浩对视一眼,一起走出殿外。
“大人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啊?”刑浩疑惑地问,想到殿内对方问夷苍山河笔,他大惊失色:“大人该不是把他的金麒剑丢了吧。”
想当初,他就是吃尽了那剑的苦头,一头乌黑的秀发被削到头皮,火辣辣的痛楚浇灭火辣辣的心,打破屏障,称霸三界的梦想就此破灭。
夷苍一毛笔敲上去:“蠢货,若是剑丢了,还被捡到,第三界还不翻了天!”煞宫如今修筑的地点,最先的荒山就是在万鬼死斗中被金麒剑荡平的。
刑浩摸了摸他的寸头:“这就怪了。”
大人除了金麒剑,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法宝了吧。
夷苍思索后回道:“或许,丢的是一个玉镯?”
刑浩掏掏耳朵:“你说丢的什么玩意儿?”
夷苍跟他说了上次江源回来的事。
刑浩听了,表情变了又变,艰难开口:“大人他,还带玉镯啊?”
夷苍很满意,有个想法跟他一样的同伙。
二鬼并排行走,刑浩接着嘴瓢:“不过,你行不行?就修吾殿这种地方都管不好,要不你下去,把你的位子权力都给我得了。”
给你?那阎君派来的净化使不是被不听话的小鬼撕裂,恐怕听着听着就被你亲手湮灭了。
夷苍瞥他一眼:“行啊,你亲自去跟大人说呗。”
刑浩虎躯一震,头摇的像抽搐的风扇。
当初也不是没想过和夷苍争权,代价嘛——看到他短短的寸头没,任谁的头发被削了两次,头皮被掀了两次,也懒得再蓄发了。
算了,他在死斗台那边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