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心意后,苏瑶和林悦的相处多了几分甜蜜。林悦会偷偷把“玉茗班”的珍贵戏本借给苏瑶看,那是本民国年间手抄的《牡丹亭》,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老艺人的批注,扉页上“瑶瑶亲阅”四个字,是林悦用蝇头小楷写就,旁侧还画了朵小小的玉茗花;苏瑶则会在林悦演出前,守在她的化妆镜前,用细眉笔帮她仔细描眉,笔尖划过眉骨时轻得像蝴蝶点水,末了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别紧张,你是最好的”,气息拂过耳廓,惹得林悦耳尖发烫。
她们偶尔会在休戏的日子里,换上粗布衣裙和青布头巾,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去逛庙会。庙会上人声鼎沸,糖画摊前的甜香、杂耍场的喝彩声、说书人的拍案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头发暖。林悦总会像个孩子似的,被捏糖人的老师傅吸引,拉着苏瑶的手不肯走,非要买个孙悟空造型的糖人,咬得嘴角沾满糖渣。苏瑶便从帕子里掏出干净的棉絮,笑着帮她擦去,指尖擦过嘴角时,总能感受到林悦微微的战栗。有次逛到灯谜摊,苏瑶猜中了“花中四君子之一”的谜题,奖品是一支绣着兰草的银簪。她当场就插在了林悦的发髻上,衬得林悦眉眼愈发清丽,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林悦却毫不在意,反而把糖人递到苏瑶嘴边,“你也尝尝,比戏班的冰糖雪梨还甜”。
一次,两人在戏班排练《长生殿》,苏瑶演杨玉环,林悦演李隆基。戏台上烛火摇曳,苏瑶身着绣满珍珠的霓裳羽衣,水袖轻扬如流云;林悦一身明黄龙袍,举手投足间尽是帝王威仪。当唱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时,伴奏的丝竹声恰好低转,林悦忽然凑近苏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瑶瑶,戏文里的誓言不算数,我要生生世世,都想和你一起。”苏瑶的脸颊瞬间红透,连耳尖都染上胭脂色,却迎着林悦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她的唱腔里添了几分真切的情意,婉转缠绵,连一旁拉二胡的老艺人都看痴了,停了弦问:“苏姑娘,你这嗓子今天是沾了蜜了?”
自那以后,戏班后台成了她们最隐秘的温柔乡。苏瑶的化妆盒里,永远躺着林悦亲手做的桂花糕,用油纸包着,咬开时甜而不腻;林悦的戏服领口,总别着苏瑶捡的新鲜桂花枝,哪怕干枯了,香气也能在衣料上留好些天。有回玉茗班的大师兄打趣林悦:“你这领口天天换花样,莫不是有了心上人?”林悦正帮苏瑶整理水袖,闻言手一顿,转头笑道:“是啊,心上人就在这儿呢。”苏瑶的脸瞬间红了,伸手在她腰上轻掐了一下,却被林悦反手握住手腕,两人的指尖在水袖遮掩下悄悄交缠,暖意顺着指腹蔓延开来。
十月初,广州城要办粤剧大会的消息传来时,苏瑶正在帮林悦修补戏服上松动的珠花。林悦捧着刚誊抄好的《长生殿》戏本走进来,声音里藏不住雀跃:“瑶瑶,鸣春班和玉茗班要合作了,班主们定了我们俩挑大梁,还是演李隆基和杨玉环。”苏瑶闻言手一抖,银针戳进指尖,渗出细小的血珠。林悦连忙放下戏本,抓过她的手含在嘴里轻轻吸吮,眉头皱得紧紧的:“都怪我太急,吓到你了?”
“不是”,苏瑶抽回手,指尖还带着林悦唇齿的温度,“我是高兴。”她拿起针线,继续缝补那颗珍珠,“能和你演完整出《长生殿》,是我早就盼着的事。”林悦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忽然从身后环住苏瑶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呼吸拂过耳畔:“我也是。从第一次听你唱《贵妃醉酒》,你那句‘海岛冰轮初转腾’唱得比蜜还软,我就想着,要是能和你同台演一次帝王妃,该多好。”
合作排戏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忙碌,却也处处藏着甜蜜。每天天不亮,两人就去城外的小河边练声,晨雾中,苏瑶教林悦李隆基的唱腔如何兼具帝王的威严与对贵妃的柔情,“‘七月七日长生殿’这句,尾音要沉下去,像对着星空许愿那样郑重”;林悦则帮苏瑶打磨杨玉环的身段,让她的霓裳羽衣舞得更有飘飘欲仙的韵味,“水袖甩出去的时候要稳,收回来时要轻,就像我牵你的手那样”。有次练到“惊变”一折,苏瑶的水袖缠住了林悦的玉带,两人一时分不开,跌坐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发丝上挂着草叶,看着彼此凌乱的模样,笑作一团。
戏班的人渐渐察觉到她们的不同。鸣春班的小徒弟阿桃私下问苏瑶:“苏老板,你和玉茗班的林姑娘是不是太要好啦?她连传家的戏本都借你看。”苏瑶正在描眉,闻言手一顿,将眉笔放下,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杏仁酥递给她:“这是林姑娘刚做的,你尝尝。我们都是唱戏的,互相帮衬着把戏唱好,才是正经事。”阿桃咬着杏仁酥,含糊地说“知道啦”,心里却想着,苏老板看林姑娘的眼神,比看戏本还专注——上次林悦感冒咳嗽,苏瑶硬是守在她房外,每隔半个时辰就送一次温热的姜茶,比亲姐妹还上心。
林悦那边也遇到了麻烦。玉茗班的班主是她的远房舅舅,看出她对苏瑶的心思后,特意把她叫到班主房谈话。太师椅上的舅舅喝着浓茶,眉头皱成川字:“悦儿,咱们戏子的名声本就如浮萍般不稳,你可不能走歪路。苏瑶是红遍广州的角儿,你和她走太近,被人嚼舌根,不仅毁了你们自己,还会连累两个戏班。”
林悦攥紧了手里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那是苏瑶连夜给她绣的,针脚细密得像心思。她轻声却坚定地说:“舅舅,我和苏瑶是真心相待,不是一时糊涂。我们只会把戏唱得更好,绝不会给戏班添麻烦。”她从怀里掏出那本借给苏瑶的《牡丹亭》,扉页上“瑶瑶亲阅”四个字旁边,多了苏瑶补画的一朵茉莉,“您看,我们一起琢磨戏文,一起打磨身段,这对戏班是好事。上次在佛山演出,我们合作的《霸王别姬》,票房比往常翻了一倍呢。”舅舅看着戏本上相映成趣的桂花与茉莉,又看了看林悦眼底的执拗——那眼神和她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终究没再说重话,只是摆了摆手:“粤剧大会要是演砸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排戏到“七夕盟誓”一折时,正是最耗费心神的时候,苏瑶却不慎得了风寒,嗓子哑得连说话都费劲。医生反复叮嘱她禁声休息,可离大会只剩三天,“在天愿作比翼鸟”这段核心唱词还没合练到位。苏瑶急得满嘴燎泡,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夜里总抱着戏本发呆,手指在“连理枝”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林悦得知后,立刻向班主请了假,搬去苏瑶的住处照顾她。
每天清晨,林悦都会去巷口的药铺买新鲜的雪梨和川贝,回来慢火熬成雪梨膏,用温水调开,一勺一勺喂苏瑶喝。雪梨膏熬得浓稠,甜意里带着药香,苏瑶不爱吃药,林悦就哄着她:“喝一口,就一口,喝完我给你唱《游园惊梦》。”午后阳光正好时,她就坐在床边,拿着戏本一句一句念给苏瑶听,遇到唱腔转折的地方,就停下来,让苏瑶用手势比划音调的高低起伏。“这里要转个柔弯,”林悦指着“此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戏词,念得格外轻,“就像你上次教我唱《牡丹亭》那样,尾音要飘起来,像云一样。”苏瑶点点头,抬手比了个向上的弧线,眼里满是感激与依赖。
有天夜里,苏瑶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喊着“戏本”“唱词”。林悦急得团团转,用冷毛巾敷在她额头,又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了《长生殿》的调子。“瑶瑶不怕,”她轻声呢喃,“有我呢,就算你嗓子没好,我也能把你的词融到我的唱段里,咱们俩合二为一,准能演好。”苏瑶在她的歌声里渐渐安稳下来,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不肯松开。那一夜,林悦就守在她床边,直到天快亮时,苏瑶的烧才退下去,她自己却熬出了黑眼圈。
或许是林悦的悉心照料起了作用,又或许是两人的心意真的动了天,大会前一天,苏瑶的嗓子竟然好了大半,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刚好符合杨玉环在“惊变”后略带凄婉的音色。登台那天,苏瑶穿着绣满珍珠的霓裳羽衣,鬓边插着林悦送她的兰草银簪;林悦则一身明黄龙袍,腰束玉带,站在她身边,宛如从史书里走出来的李隆基与杨玉环。
当唱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时,苏瑶的水袖轻轻拂过林悦的衣袖,两人的目光在台中央交汇。就在这时,林悦忽然凑近苏瑶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瑶瑶,戏文里的誓言不算数,我要生生世世,都和你一起。”苏瑶的脸颊瞬间红透,连耳尖都染上胭脂色,却迎着林悦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她的唱腔里添了几分真切的情意,婉转缠绵,台下的观众都看痴了,连掌声都忘了响,直到这段唱完,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有个老太太擦着眼泪对身边人说:“这俩姑娘,唱得比真夫妻还动人。”
演出大获成功,散场后,两个戏班的人都在后台庆祝,班主们笑得合不拢嘴。鸣春班的班主拍着苏瑶的肩膀:“瑶儿,你今天唱得比任何时候都好,眼里有戏,心里有情。”苏瑶偷偷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林悦,对方正好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眼底的情意藏都藏不住。林悦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走到苏瑶身边,塞给她一颗水果糖:“奖励你的,比庙会的糖人还甜。”苏瑶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粤剧大会结束后,苏瑶和林悦的名声更响了,广州城的富贵人家都争相请她们去堂会演出,连香港的戏楼都寄来了邀请函。有次在富商张府的堂会,苏瑶唱完《霸王别姬》的“自刎”一折,张老爷的儿子借着敬酒的名义凑过来,手不安分地往她腰上伸。苏瑶侧身躲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就在这时,林悦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荔枝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在苏瑶身前,笑容得体:“张公子,苏老板刚唱完戏,嗓子金贵得很,这酒我替她喝。”
张公子显然没把林悦放在眼里,撇了撇嘴,语气轻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苏老板喝酒?”林悦脸上的笑容不变,手里的果盘却微微倾斜,几滴荔枝汁“不小心”洒在张公子的绸缎长衫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哎呀,真是对不住,”她拿出帕子要上前擦拭,却被张公子一把推开,险些撞到身后的妆台。
苏瑶立刻扶住林悦,眼神冷得像冰:“张府请我们来是唱戏的,不是让我们来受辱的。这堂会,我们不唱了。”说着就要拉林悦走。张老爷见状,连忙跑过来打圆场,一边瞪着儿子骂“不懂事”,一边塞给苏瑶一个沉甸甸的红包:“苏老板息怒,小儿顽劣,我替他给您赔罪。这点心意,还请笑纳。”苏瑶没接红包,只是冷冷地说:“我们唱戏的靠本事吃饭,不图钱财,只图尊重。今日之事,还请张公子给我们一个说法。”张老爷没办法,只好让儿子当众道歉,苏瑶这才带着林悦离开。
回去的路上,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悦牵着苏瑶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硬碰硬,我来处理就好。你是角儿,不能受委屈。”苏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林悦,把自己的手攥得更紧:“我不是角儿,我是你的瑶瑶。你也不能为了我受委屈。”她踮起脚尖,在林悦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就像上次庙会分别时那样。林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把苏瑶搂进怀里:“好,我们都不委屈,以后一起面对。”
年底的时候,香港的戏楼发来正式邀请,请两个戏班去演出一个月,酬劳给得十分丰厚。这是她们第一次离开广州,出发前,林悦帮苏瑶收拾行李,叠衣服的动作仔细又认真。“香港比广州冷,厚棉袄一定要带上,”她从箱子最底层翻出一件绣着茉莉的棉袍,那是她连夜赶做的,针脚比戏服上的还细密,“这个你贴身穿,暖和。”她又拿出一个铜制的暖手炉,塞进箱子侧面的口袋:“这个是我娘留下的,里面灌了热水能暖一晚上,你要是演出完觉得冷,就拿着。”苏瑶从身后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背上,声音软软的:“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暖手炉再暖也没用。”林悦转过身,回抱住她:“我怎么会不在你身边?我们是一起去香港,形影不离。”
香港的演出场地比广州的戏楼大得多,台下坐满了观众,还有不少报社的记者拿着相机拍照。苏瑶有些紧张,手心都冒了汗。林悦在后台握住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她嘴里:“别怕,就像在广州练戏那样,眼睛里只看着我,心里只想着我们的戏。”水果糖的甜意在舌尖化开,苏瑶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这次演出,她们依然合作《长生殿》,每场都座无虚席。有次唱到“七夕盟誓”,台下有个老妇人哭得很伤心,散场后特意找到后台,拉着苏瑶的手说:“姑娘,你们唱得太真了,让我想起了我家老头子,当年他也说过要和我做比翼鸟。”苏瑶和林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动容。林悦给老妇人倒了杯茶,轻声说:“只要心里有念想,就算人不在身边,情意也不会散。”老妇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坠,上面刻着一对比翼鸟,非要送给苏瑶:“这是我和老头子的定情信物,现在送给你们,祝你们也能长长久久。”苏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后来把玉坠系在了林悦的腰带上,成了她们的秘密信物。
在香港的日子里,她们忙里偷闲去了维多利亚港。那时候的港口很热闹,各国的轮船来来往往,海风吹起她们的衣角,带着咸湿的气息。林悦买了两支冰淇淋,递给苏瑶一支:“尝尝,这是洋人吃的东西,比广州的双皮奶还甜。”苏瑶咬了一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看着身边笑靥如花的林悦,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两人沿着海边散步,走到一处僻静的礁石旁,林悦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银戒指,戒指内侧刻着小小的“瑶”字。
“我攒了三个月的工钱买的,”林悦的声音有些紧张,手指都微微发颤,“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我想给你一个念想。以后不管我们去哪里演出,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苏瑶没等她说完,就伸出手,让她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戒指的尺寸刚刚好,不大不小,贴合着她的指节。“很合适,”苏瑶笑着说,眼里的泪光在阳光下格外明亮,“林悦,我也有东西给你。”她从发髻上拔下那支兰草银簪,簪尖划过林悦的掌心,“这个给你,以后你演李隆基,就戴着它,就当我在你身边。”
从香港回来后,两人的感情更加稳定,也越发默契。她们在广州城的老巷子里租了一间带小院的房子,院子里种着苏瑶喜欢的茉莉和林悦喜欢的桂花,墙角还摆了一张石桌,和戏班后面的那个很像。每天清晨,她们一起去河边练声,林悦的唱腔越来越有帝王气,苏瑶的身段也愈发柔美;傍晚,她们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泡一壶桂花茶,一边缝补戏服,一边琢磨新的戏文。
林悦的手艺越来越好,不仅会做杏仁酥、绿豆糕,还学会了苏瑶爱吃的双皮奶,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做点心。有次苏瑶随口说“好久没吃巷口张记的云吞面了”,第二天一早,林悦就冒着寒风去排队,买回来的时候,面汤还冒着热气,云吞里的虾仁新鲜得弹牙。苏瑶吃着面,看着林悦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暖融融的,偷偷把自己碗里的云吞夹了两个放进她碗里:“一起吃。”
戏班的小徒弟们知道她们租了院子,总借着请教戏功的名义跑来蹭吃的。阿桃最机灵,每次来都带着自己绣的帕子,“苏老板,您看我这针脚是不是进步了?”苏瑶耐心指点她,林悦就去厨房端点心,院子里常常充满欢声笑语。有次阿桃问林悦:“林姑娘,你和苏老板为什么总那么好啊?”林悦正在给苏瑶剥橘子,闻言笑着说:“因为我们是要一起唱一辈子戏的人。”苏瑶的脸微微发红,却把一瓣橘子塞进林悦嘴里,甜汁在两人舌尖化开。
第二年春天,广州城突然流行起一种怪病,发热咳嗽,传染性极强,不少戏班的人都病倒了,鸣春班也没能幸免。苏瑶最疼爱的小徒弟阿桃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医生说需要用名贵的药材才能退烧,可药价飞涨,班主急得团团转,也凑不出那么多钱。苏瑶得知后,立刻回房翻出自己的首饰盒,里面是她攒了多年的珠宝,还有母亲留给她的一支银镯子,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是她最珍贵的念想。
苏瑶拿着首饰盒要去当铺,却被林悦拦住了。“镯子不能当,”林悦按住她的手,语气坚定,“那是你娘的念想,要是当掉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她转身回房,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后,里面是她这些年演出攒下的银票,还有香港演出时得到的奖金。“这些钱够买药用了,”林悦把银票塞进苏瑶手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阿桃也是我的徒弟,我们不能不管她。”苏瑶看着空荡荡的木箱,又看了看林悦认真的眼神,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那是你的积蓄……”“是我们的积蓄,”林悦握住她的手,“瑶瑶,从我们在戏台上许下誓言那天起,我们就不分彼此了。”
她们拿着钱去药铺买了药材,回来后,林悦按照古方熬药,苏瑶则守在阿桃床边,给她擦身降温。林悦还特意查了医书,用艾草和生姜煮水,给阿桃泡脚退烧。两人轮流守夜,三天三夜没合眼。苏瑶困得实在不行,就趴在床边眯一会儿,林悦就坐在她身边,轻轻给她披件衣服,怕她着凉。有次苏瑶醒过来,发现林悦正帮她揉肩膀,眼里满是心疼:“你去睡会儿吧,这里有我。”林悦摇摇头:“我不困,你再睡会儿,养足精神才能教孩子们唱戏。”
或许是她们的善心感动了上天,阿桃终于退了烧,清醒了过来。当她看到守在床边的苏瑶和林悦,眼眶一红,哽咽着说:“师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苏瑶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班主得知后,特意跑到她们的小院,握着她们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叹道:“你们两个,真是心善的好孩子。”
怪病过去后,戏班的生意渐渐恢复,苏瑶和林悦却有了新的想法。她们看着街上那些因为家境贫寒,只能在戏楼外扒着门缝听戏的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要是能教这些孩子唱戏就好了,”苏瑶靠在林悦肩上,轻声说,“让他们有口饭吃,也能把粤剧传下去。”林悦眼睛一亮,立刻坐直身体:“我正有这个想法!我们把院子扩大些,办个小戏班,招收那些没饭吃的孩子,管他们的衣食住行,教他们唱念做打。”
说干就干,她们把积蓄拿出来,租了旁边的两间房子,又添置了桌椅和简单的乐器。小戏班取名“瑶悦班”,取了她们两人名字里的字,寓意着她们的情意和粤剧的喜悦。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三个孩子来,都是流浪在街头的孤儿。苏瑶教他们唱腔和身段,从最基础的压腿、吊嗓教起;林悦则教他们乐理和戏服制作,还负责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虽然辛苦,可看着孩子们认真学戏的模样,两人都觉得很值。
有个叫阿梅的小女孩,是后来加入的。她嗓音清亮,像百灵鸟一样,却因为天生跛脚,被家人嫌弃,扔在了戏楼门口。苏瑶看到她时,她正抱着柱子哭,手里还攥着一片桂花叶。苏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是因为父母双亡,才进了戏班,心里一软,就把她带回了小院。林悦得知后,不仅没反对,还特意为阿梅改编了戏服,在裙摆处缝了层层叠叠的流苏,让她在台上走动时,看不出跛脚的痕迹。
阿梅很懂事,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声,就算压腿压得眼泪直流,也从不喊疼。苏瑶很喜欢她,把自己的拿手戏《穆桂英挂帅》教给她,还常常鼓励她:“唱戏靠的是嗓子和风骨,不是腿脚。你嗓子这么好,将来一定能成大角儿。”阿梅记着苏瑶的话,唱到“辕门外三声炮响”时,眼里的坚定一点也不输成年人。林悦也格外疼她,知道她喜欢吃糖人,每次去庙会都给她买,还教她绣戏服上的花纹:“以后你成了角儿,自己的戏服自己绣,多气派。”
为了让孩子们有演出的机会,苏瑶和林悦四处奔走,去各个戏楼和堂会联系,就算酬劳很少,也愿意带着孩子们去演。有次在一个小镇演出,阿梅刚上台,台下就有人起哄:“这么个跛脚的丫头也敢上台?赶紧下去吧!”阿梅吓得浑身发抖,差点哭出来,站在台上一动也不敢动。苏瑶立刻走上台,把阿梅护在身后,对着台下大声说:“各位乡亲,戏唱的是风骨,不是皮囊。阿梅的嗓子比很多专业演员都好,她凭本事上台,凭什么不能唱?”
林悦也拿着板胡走上台,站在苏瑶身边:“今天我和苏老板陪阿梅唱一出《穆桂英挂帅》,要是唱得不好,我们分文不取,还给大家赔罪。”说着,她拨动琴弦,苏瑶陪着阿梅唱起了“辕门外三声炮响”。阿梅看着身边的两位师傅,想起她们的鼓励,鼓起勇气,放开嗓子唱了起来。她的嗓音清亮高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瞬间压过了台下的议论声。当唱到“我不挂帅谁挂帅”时,台下的起哄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雷鸣般的掌声。演出结束后,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艺人走上台,拍了拍阿梅的肩膀:“孩子,你这嗓子是老天爷赏饭吃,好好唱,将来前途无量。”
随着孩子们的演出越来越多,“瑶悦班”的名声也渐渐传了出去,来学戏的孩子越来越多,小院里都快装不下了。苏瑶和林悦的担子更重了,每天不仅要教孩子们学戏,还要操心他们的衣食住行,常常忙到深夜才能休息。有次林悦批改孩子们的戏词作业,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红笔。苏瑶看着她眼底的青黑,心疼得不行,轻轻给她盖上自己的披风,又去厨房熬了莲子羹,用保温的瓷碗装着,放在她手边。林悦醒来时,莲子羹还温热着,喝进嘴里,甜意从胃里暖到心里。
“别太累了,”苏瑶坐在她身边,帮她揉着肩膀,“我们可以请个帮手,不用什么都自己扛。”林悦摇摇头,握住苏瑶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教孩子们练身段磨出来的。“这些孩子都不容易,我们多辛苦点,他们就能多学一点。”她看向院子里,孩子们正在练身段,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充满了活力,“等他们将来成了角儿,粤剧就不会失传了,我们做的这些就都值了。”苏瑶没再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头靠在林悦肩上,心里想着,只要和她在一起,再辛苦也值得。
夏天的时候,广州城下了一场特大暴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暴雨冲垮了“瑶悦班”的屋顶,雨水灌进屋里,不少戏服和乐器都被淋湿了。苏瑶和林悦冒着大雨,把孩子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又返回小院,把戏服和乐器一件件搬到隔壁的空房里。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头发贴在脸上,衣服往下滴水,却顾不上换,只顾着抢救那些珍贵的戏服——其中有林悦借给苏瑶的那本《牡丹亭》,还有孩子们第一次演出时穿的戏服。
看着有些戏服被泡得褪了色,孩子们都哭了起来,阿梅抱着一件绣着凤凰的戏服,眼泪掉在上面:“这是苏师傅给我做的……”苏瑶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走到孩子们身边,笑着说:“别哭,戏服坏了可以再做,乐器坏了可以再修,只要我们人在,‘瑶悦班’就在,戏就不会停。”林悦也点点头,举起手里的板胡,虽然琴身湿了,琴弦却没断:“明天雨停了,我们就修屋顶,做新戏服,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能恢复如初。”孩子们看着两位师傅坚定的眼神,都停止了哭泣,纷纷点头:“我们一起干!”
为了重修戏班,苏瑶和林悦几乎倾尽所有。她们去各个堂会演出,一天最多唱三场,嗓子都唱哑了,就含着润喉糖接着唱;她们把自己的首饰都当了,连那枚刻着“瑶”字的银戒指也没能留住。当当铺的伙计接过戒指时,苏瑶的眼泪差点掉下来,那是林悦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对她来说比任何珠宝都珍贵。林悦看出了她的难过,拉着她的手说:“戒指没了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以后还能再买,甚至买更好的。可孩子们不能没有戏班,粤剧不能没有传承。”苏瑶点点头,把眼泪咽回去,握紧了林悦的手。
就在她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香港的报社记者得知了她们的情况。当年采访过她们的记者特意赶来广州,写了一篇题为《粤韵薪火,两位花旦的坚守》的报道,详细讲述了她们创办“瑶悦班”的故事,还有这次暴雨带来的困境。报道发表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不少看过她们演出的观众纷纷捐款,还有很多粤剧老艺人也送来自己珍藏的戏服和乐器。有位退休的老班主,特意把自己传了五代的戏本送给她们,还亲自来“瑶悦班”,给孩子们讲课,教他们老派的唱腔技巧。
在大家的帮助下,“瑶悦班”很快就重修好了,不仅修好了屋顶,还扩大了规模,添置了新的乐器和戏服,比以前更宽敞明亮。孩子们搬进新戏班的那天,都高兴地跳了起来,阿梅穿着林悦给她做的新戏服,特意给苏瑶和林悦唱了一段《贵妃醉酒》,唱腔婉转,韵味十足,比以前进步了很多。苏瑶和林悦坐在台下,看着阿梅的身影,眼里满是欣慰的泪水。
秋天的时候,粤剧协会举办了一场青少年粤剧比赛,邀请各地的小戏班参加。苏瑶和林悦商量后,决定带着阿梅和几个优秀的孩子去参加比赛。比赛前的那段时间,她们每天都陪着孩子们排练,苏瑶教阿梅打磨唱腔,林悦则帮她调整身段,连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不放过。“这里的眼神要更坚定,”苏瑶指着《穆桂英挂帅》的戏词,“穆桂英是元帅,不是娇弱的小姐,眼里要有杀气。”阿梅点点头,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直到苏瑶满意为止。
比赛那天,阿梅穿着绣着凤凰的新戏服,站在舞台中央,灯光打在她身上,宛如一只展翅的凤凰。当她唱到“辕门外三声炮响,如同雷震”时,清亮的嗓音穿透整个剧场,台下的评委都坐直了身体。唱到最后一句“我不挂帅谁挂帅”时,她的水袖一甩,眼神坚定,气势十足,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苏瑶和林悦坐在台下,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手心都冒出了汗,比自己上台还紧张。
最终,阿梅获得了金奖。站在领奖台上,阿梅握着奖杯,哽咽着说:“我要感谢我的两位师傅,苏瑶师傅和林悦师傅。是她们收留了我这个没人要的孩子,教我唱戏,告诉我就算跛脚也能发光发热。没有她们,就没有今天的我。”苏瑶和林悦坐在台下,看着阿梅的身影,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泪水里,有欣慰,有骄傲,还有对彼此的感激——感谢在这条艰难的路上,有对方一路相伴。
比赛结束后,有个电影导演找到她们,说看了阿梅的演出,很受感动,想拍一部关于粤剧传承的电影,请苏瑶和林悦担任主演,还让阿梅出演少年时期的苏瑶。苏瑶有些犹豫,她怕拍电影会占用太多时间,影响教孩子们学戏。林悦却劝她:“这是个好机会,瑶瑶。电影能让更多人知道粤剧,知道我们的‘瑶悦班’,说不定能吸引更多人来学戏,让粤剧传得更远。”
电影拍摄的过程很辛苦,她们既要拍戏,又要兼顾戏班的教学,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一样。苏瑶每天天不亮就去片场,穿着戏服拍戏拍到中午,匆匆吃口饭,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戏班,教孩子们练声;林悦则负责打理戏班的日常事务,给孩子们做饭、批改作业,晚上还要去片场接苏瑶回家,顺便和导演沟通第二天的拍摄细节。有次苏瑶在片场中暑,脸色苍白,差点晕倒,林悦得知后,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赶过去,守在她身边一夜没合眼,给她擦身、喂水,比自己生病还紧张。“以后不许这么拼命了,”林悦摸着苏瑶微凉的手,语气里带着心疼,“戏班有我,电影的事我们慢慢来,你的身体最重要。”
电影里有一场戏,是苏瑶饰演的粤剧艺人在戏台上为爱人唱《长生殿》,林悦饰演的爱人就站在台侧看着她。拍摄时,导演要求苏瑶唱出悲喜交加的情绪,苏瑶试了好几次都没达到效果。林悦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想想我们第一次在戏班排练《长生殿》,我在你耳边说誓言的时候,你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苏瑶瞬间明白了,再次登台时,她的唱腔里充满了真切的情意,有甜蜜,有坚定,还有对未来的期许,导演喊“过”的时候,现场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电影上映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不仅在广州和香港座无虚席,还被邀请去国外参展。很多人都因为这部电影爱上了粤剧,还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瑶悦班”学戏,甚至有海外的华人特意送孩子回来,让她们教。戏班的规模越来越大,她们租下了整个巷子的房子,添置了新的乐器和戏服,还请了两位退休的老艺人来当老师。苏瑶和林悦终于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辛苦,却依然每天都去戏班,看着孩子们练戏的身影,听着院子里熟悉的唱腔,心里就格外踏实。
冬天的时候,林悦的舅舅突然生病,卧病在床,玉茗班的事务没人打理,林悦不得不暂时回去帮忙。这是她们确定心意后,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两人都格外不舍。离开前的晚上,林悦帮苏瑶缝补戏服上的一颗珍珠,缝得格外慢:“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吃饭,别总想着教孩子们,自己忘了吃饭。”苏瑶坐在她身边,帮她穿针引线:“你也是,舅舅的身体重要,你的身体也重要,别太累了。”那天夜里,她们说了很多话,从戏班的孩子说到将来的打算,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分开的那段日子,两人每天都写信联系。苏瑶会在信里告诉林悦戏班的情况,阿梅又学会了什么新戏,小柱子的身段进步了多少;林悦则会在信里嘱咐苏瑶注意保暖,别着凉,还会把自己做的绿豆糕寄过去,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防止受潮。有次苏瑶收到林悦的信,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桂花叶,信上写着:“院子里的桂花开了,我摘了一片,寄给你。你闻闻,是不是和我们小院的桂花一样香?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苏瑶拿着桂花叶,放在鼻尖闻了闻,仿佛真的闻到了熟悉的桂花香,也闻到了林悦身上的味道,心里满是思念。
林悦回来的那天,苏瑶特意提前关了戏班的门,去码头接她。船靠岸的时候,苏瑶一眼就看到了林悦,她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却在看到苏瑶的瞬间,眼里亮了起来。苏瑶立刻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勒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她就又走了。林悦也紧紧回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瑶瑶,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苏瑶把头埋在她的颈窝,眼泪掉在她的衣服上,哽咽着说:“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在那边没好好吃饭?”林悦笑了笑,擦去她的眼泪:“现在回来了,有你给我做双皮奶,很快就能胖回来。”回去的路上,苏瑶一直牵着林悦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林悦回来后,她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甜蜜。春节的时候,戏班放了假,苏瑶和林悦带着孩子们一起贴春联、挂灯笼,还做了很多好吃的。除夕夜,她们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吃着年夜饭,看着天上的烟花,阿梅和孩子们轮流给她们唱戏,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阿梅唱了一段《长生殿》,唱到“在天愿作比翼鸟”时,特意看向苏瑶和林悦,眼里满是笑意。苏瑶和林悦相视一笑,举起手里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年初一的早上,苏瑶醒来时,发现林悦不在身边。她走出房间,看见林悦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院子里的梅花正开得盛,粉色的花瓣落在林悦的发上,格外动人。林悦看见她,笑着走过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金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瑶”和“悦”两个字,还刻着一对比翼鸟。“这是我用电影的片酬买的,”林悦的声音有些紧张,手指微微发颤,“以前我只能给你银戒指,现在我能给你更好的了。苏瑶,你愿意……和我一辈子都在一起,一起唱粤剧,一起教孩子们吗?”
苏瑶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用力点点头,声音哽咽:“我愿意,我早就愿意了。”林悦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贴合着她的指节。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院子里的桂花虽然落了,梅花的香气却格外浓郁。两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温度,知道这一辈子,她们都会这样相守下去,把粤剧的薪火,一代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