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红氍毹上两生花 > 第1章 双姝初露,各承戏脉

红氍毹上两生花 第1章 双姝初露,各承戏脉

作者:夜拾嫣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8 10:20:53 来源:文学城

民国戏班双姝初长记

民国十七年的广州,暑气还没褪尽,临街的骑楼底下却早已热闹起来。挑着糖粥担子的小贩摇着铜铃,“叮铃叮铃” 的声响混着戏班海报被风吹动的 “哗啦” 声,成了老城最鲜活的底色。这一年,广州的粤剧正火得发烫,大小戏班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凤鸣班”“玉茗班”“红棉班” 的招牌在街头巷尾交错挂着,戏班的锣鼓声从清晨响到深夜,连三岁孩童都能哼上两句《荔枝颂》的调子。

“凤鸣班” 的旧址在城西的窄巷里,巷子口那棵老榕树的根须垂到青石板上,常年沾着戏服掉落的金线银线。苏瑶每天寅时不到就醒了,她住的是戏班后院的小杂屋,四张木板床挤着六个学徒,她睡在最靠门的位置,开门就能看见天井里那口压着青石板的老井。天还黑着,她就摸黑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褂,揣着块硬邦邦的糙米饼,轻手轻脚地走到天井边 —— 这里是她的 “秘密练嗓处”,井壁能反射声音,她总说这样练出来的嗓子 “更亮堂”。

苏瑶的嗓子是真的好。三年前她刚到戏班时,还是个瘦得像根豆芽菜的丫头,抱着陈老栓的裤腿哭着要口饭吃。陈老栓是 “凤鸣班” 的班主,脸上刻着戏班里常见的风霜,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听见这丫头哭腔清亮,像新剥的莲子般脆生,心就软了:“先留下打杂吧,要是嗓子能成,再跟着学戏。”

从那天起,苏瑶就成了 “凤鸣班” 最勤快的杂役。天不亮就起来挑水,把戏班十几个铜盆都灌满;接着扫地,连戏台缝隙里的花生壳都要抠出来;师傅们练戏时,她就蹲在侧幕边,手里攥着块破布,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 —— 看李师姐甩水袖的弧度,听张师傅唱 “子喉” 的转音,连武生们耍枪时的脚步走位,她都默默记在心里。

有次李师姐练《白蛇传》的 “断桥” 选段,水袖总甩不到位,气得把水袖往地上一摔:“这破东西,怎么就不听话!” 苏瑶赶紧跑过去,捡起水袖轻轻掸掉灰,小声说:“师姐,我看您刚才甩的时候,手腕没绷住劲儿,要是像拧毛巾那样转半圈再送出去,说不定能成。” 李师姐愣了愣,照着苏瑶说的试了试,水袖果然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从那以后,李师姐就常教苏瑶些基础的身段,苏瑶学得快,不到半个月就能把 “抖袖”“翻袖” 的动作做得有模有样。

练水袖是最苦的。戏班的水袖大多是旧的,边缘磨得毛糙,苏瑶的指尖很快就被磨得发红,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茧子。晚上睡觉前,她就把双手泡在温水里,看着指尖的茧子发呆 —— 这是她离戏台最近的证明。有次陈老栓看见她的手,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猪油膏:“丫头,晚上睡前抹点,能少疼点。” 苏瑶接过布包,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自爹娘在洪水里走后,她就再没受过这样的关照。

苏瑶第一次登台,是在民国十七年的端阳节。那天 “凤鸣班” 要演《白蛇传》,李师姐突然失声,陈老栓急得在后台直转圈。苏瑶蹲在角落里,看着师傅们焦急的模样,突然小声说:“陈班主,我…… 我能试试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师姐更是嗤笑一声:“你个打杂的,知道‘白蛇’怎么唱吗?” 苏瑶攥紧了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抬着头说:“我天天在侧幕听,李师姐的唱段,我都记下来了。”

陈老栓看着苏瑶眼里的光,心一横:“那就试试!要是唱砸了,你就卷铺盖走人!”

苏瑶被推到镜子前,师姐们七手八脚地给她上妆。铅粉涂在她脸上,凉丝丝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水;描眉时,师傅用的是 “螺子黛”,细细的笔尖在她眉梢勾勒出弯弯的弧度,像新月落在脸上;最后点唇脂,用的是最艳的正红色,涂完后师傅笑着说:“咱们瑶丫头,不上妆就俊,上了妆更是个美人胚子!”

穿上白素贞的 “女帔” 时,苏瑶差点没站稳 —— 那行头绣着密密麻麻的金线,重得压肩膀,领口的盘扣还是翡翠的,凉丝丝地贴在脖子上。可当她站在戏台侧幕,听见锣鼓声 “咚锵咚锵” 地响起来时,心里的紧张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游湖借伞” 那段,她开口唱 “春风暖,花开遍,游人如织满堤边”,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清泉,台下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没了。她学着李师姐的样子,甩开水袖,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恰好落在许仙扮演者的手边,动作自然得仿佛练过千百遍。演到 “断桥” 时,她唱 “断桥苦等心不悔”,尾音带着哭腔,台下竟有老太太抹起了眼泪。

戏演完,陈老栓拍着她的肩膀,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好丫头,是块唱花旦的料!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李师姐学戏!”

从那以后,苏瑶更拼了。白天跟着师姐学身段,练水袖,晚上就借着煤油灯的光,把师傅教的唱段一笔一划记在纸上。她的纸是捡来的废纸,反面写满了字,她就用铅笔在空白处写,写满了再用橡皮擦掉重写。有次煤油灯油用完了,她就借着月光看戏本,直到眼睛看得发疼。

戏班的伙食不好,每天都是糙米饭配咸菜,苏瑶却从不抱怨。有次陈老栓偷偷塞给她一块绿豆糕,她舍不得吃,包在油纸里藏了三天,最后分了一半给和她一起打杂的小师妹:“你也尝尝,可甜了。” 小师妹咬着绿豆糕,含糊地说:“瑶姐,你以后一定会成大角儿的!” 苏瑶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悄悄把 “成大角儿” 这个念头,埋得更深了。

比起苏瑶的艰辛,“玉茗班” 的林悦,日子要舒坦得多,却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玉茗班” 在城东的大街上,门面是气派的青砖瓦房,门口挂着两块朱红的木匾,上面刻着 “玉茗班” 三个鎏金大字,老远就能看见。林悦是班主林满堂的侄女,爹娘是做丝绸生意的,在广州有三家铺子,家里的丫鬟仆妇就有十几个。按说,这样的大家闺秀,该学的是琴棋书画、闺阁刺绣,可林悦偏不。她打小就爱跟着三叔林满堂去戏班,别的小姑娘怕锣鼓声吵,她却能坐在戏台侧幕,安安静静地看一下午,眼睛里满是痴迷。

五岁那年,三叔带她看《牡丹亭》,当台上的杜丽娘唱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时,林悦突然站起来,跟着哼了起来,调子竟分毫不差。林满堂又惊又喜,拉着她的手说:“悦儿,你是不是喜欢唱戏?” 林悦使劲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三叔,我要学戏,我要演杜丽娘!”

林悦的爹娘一开始是坚决反对的。“唱戏的都是下九流,咱们悦儿怎么能做这个?” 她娘抹着眼泪说,手里还拿着给她绣了一半的手帕。她爹更是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许她出门:“你要是再提学戏,我就打断你的腿!”

可林悦性子倔,为了学戏,绝食了三天。她躺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脸色苍白得像纸,却依旧咬着牙说:“我要学戏,不然我就饿死!” 爹娘拗不过她,最后只好松了口:“学可以,但不能耽误了读书,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是戏班的,更不能穿戏服回家。”

林悦不管这些,只要能学戏,她就满心欢喜。三叔请了广州最有名的花旦师傅王月仙教她,王师傅是出了名的严,对身段、唱腔要求极高,不少徒弟都被她骂哭了,可林悦却学得津津有味。

每天清晨,林悦都要坐着家里的黄包车去戏班,车上放着她的练功服和鞋。到了戏班,她先跟着王师傅练身段,“云手”“兰花指”“碎步”,每个动作都要练上几十遍,直到王师傅点头为止。练 “踩跷” 时最苦,她要穿着木制的小鞋,鞋跟只有三寸高,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脚腕子肿得像馒头,她也不喊疼,只是晚上睡觉时,让丫鬟用热水给她敷一敷,第二天接着练。

王师傅教她演杜丽娘,最看重的是 “眼神”。“杜丽娘是大家闺秀,眼里要有矜持,可她又向往自由,眼里还要有光。” 王师傅一边说,一边拿着镜子让林悦看,“你看,笑的时候,眼尾要弯,像月牙;哭的时候,眼泪不能掉得太快,要含在眼眶里,让观众心疼。”

林悦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眼神。她把家里的丝绸被子披在身上,假装是杜丽娘的戏服,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有次她娘进来,看到她披着头巾,对着镜子挤眉弄眼,气得差点把她的镜子摔了:“你这孩子,真是疯了!” 林悦却笑着说:“娘,你看我像不像杜丽娘?” 她娘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心里却也知道,这孩子是真的喜欢唱戏。

为了学好唱腔,林悦每天都要吊嗓。她的吊嗓处是戏班后院的小花园,那里种着几棵桂花树,花开的时候,香气能飘出老远。她站在桂花树下,闭上眼睛,声音从细弱的 “卖荔枝” 起,渐渐拔高,到 “身外是张花红被” 时,尾音绕着桂树枝打了个转,连树上的鸟儿都不叫了。王师傅说,她的嗓子是 “甜润型” 的,最适合演杜丽娘这样的闺门旦,只要好好打磨,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林悦第一次在 “玉茗班” 登台,是在民国十七年的中秋节。那天要演《牡丹亭》的 “游园惊梦”,原本定的花旦突然生病,林满堂急得团团转,林悦趁机说:“三叔,让我试试吧,我都练熟了。” 林满堂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

演出前,王师傅亲自给她上妆。描眉时,王师傅说:“悦儿,别紧张,就当是在花园里练戏一样。” 林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穿上量身定做的 “女帔”,淡紫色的缎面上绣着盛开的牡丹,水袖是用最好的杭绸做的,轻盈得像云彩。她提着裙摆,缓缓走上戏台,脚步轻盈,像踩在云端。

开口唱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时,声音柔婉,带着少女的娇憨,台下的观众都看呆了。演到 “惊梦” 那段,她的身段美得像一幅画。甩开水袖时,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仿佛真的有蝴蝶在她身边飞舞;转身时,裙摆轻轻转动,露出裙角绣着的海棠花,引得台下一阵叫好。最绝的是她的眼神,当她看到 “梦中情人” 柳梦梅时,眼波流转,带着羞涩与欢喜,仿佛真的陷入了爱情;当梦醒时分,她眼里的失落与怅惘,让台下的老太太们忍不住叹气:“这姑娘,真是把杜丽娘演活了!”

戏演完,林满堂在后台等着她,手里拿着一束鲜花:“悦儿,演得好!比你王师傅年轻时还强!” 林悦接过鲜花,闻了闻,花香混着脸上的脂粉味,让她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自己离 “名角” 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可烦恼也随之而来。她爹娘虽然不再反对她学戏,却总不让她在外面提自己的家境,怕被人说 “大家闺秀抛头露面”。有次,她在戏班排练,一个新来的武生不知道她的身份,开玩笑说:“林悦,你看你穿的衣服,料子这么好,是不是家里很有钱啊?” 林悦的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没有,这是戏班的行头。” 从那以后,她在戏班总是穿着普通的布衫,把自己的丝绸衣服都收了起来,连丫鬟送点心来,都要让丫鬟在巷口等着,自己跑出去拿。

她也羡慕苏瑶那样的自由。有次,她路过 “凤鸣班” 的巷子,听见里面传来吊嗓的声音,清亮婉转,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她停下脚步,站在巷口听了很久,直到那声音停下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不知道那是谁在唱,却觉得那声音里有种力量,一种她没有的、为了梦想拼尽全力的力量。

民国十七年的秋天,广州格外热闹。商会要举办 “粤剧群英赛”,邀请了广州所有有名的戏班参加,得了头名的戏班,不仅能拿到五百块大洋的奖金,还能在广州最大的戏楼 “广德楼” 连演一个月。消息传到 “凤鸣班” 和 “玉茗班”,两个戏班都动了心。

“凤鸣班” 的后台,陈老栓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这次群英赛,是咱们‘凤鸣班’出头的好机会!谁想报名?” 苏瑶第一个举起手:“陈班主,我想参加!我想演《霸王别姬》里的虞姬!”

《霸王别姬》是粤剧的经典剧目,虞姬的角色不好演,既要表现出她的温柔贤惠,又要演出她的忠贞刚烈,对唱功和身段的要求都极高。陈老栓有些担心:“丫头,这戏难度大,你行不行?” 苏瑶坚定地点点头:“陈班主,我能行,我已经练了很久了。”

为了演好虞姬,苏瑶更拼了。她找陈老栓借了《霸王别姬》的老戏本,那是线装的,纸页都发黄了,上面有前辈演员的批注,她把那些批注都抄在纸上,反复琢磨。练 “自刎” 那段时,她拿着一把木质的短剑,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动作,从拔剑的姿势,到剑尖对准自己脖颈的角度,都力求精准。有次练得太投入,不小心撞到了镜子,额头磕出了个包,她揉了揉,接着练。

戏服是个大问题。“凤鸣班” 穷,没有专门的虞姬戏服,陈老栓只好找戏服店的老板商量,能不能先赊一套。老板看在陈老栓的面子上,答应了,却只给了一套旧的,白色的缎面上绣着几朵淡粉色的梅花,水袖的边缘还磨破了。苏瑶却很开心,她把戏服带回家,晚上洗干净,用针线把磨破的地方缝好,又在梅花旁边绣了几片小小的叶子,让戏服看起来更漂亮。

而 “玉茗班” 这边,林悦也在为群英赛做准备。林满堂问她想演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说:“三叔,我想演《穆桂英挂帅》里的穆桂英。” 林满堂愣了一下:“悦儿,穆桂英是武旦,要耍枪,还要翻跟头,你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林悦笑着说:“三叔,我已经跟武生师傅学了半年的枪术了,你看。” 说着,她拿起一把长枪,耍了个 “枪花”,动作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像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林悦之所以选穆桂英,是因为她想证明,自己不只是能演娇柔的杜丽娘,也能演英姿飒爽的女英雄。为了练枪术,她每天天不亮就去戏班的院子里,跟着武生师傅一招一式地学。长枪杆是硬木做的,比她想象中重得多,练不了半个时辰,她的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虎口也被磨得发红。武生师傅看着她额头上的汗,忍不住说:“悦儿,要不歇会儿?女孩子家,不用这么拼。” 林悦却摇摇头,咬着牙把长枪举得更高:“师傅,我能行,穆桂英领兵打仗时,可比这苦多了。”

武生师傅被她的韧劲打动,便放慢了教学节奏,耐心地教她 “扎枪”“劈枪”“回马枪” 的技巧。林悦学得认真,每天都把师傅教的动作记在小本子上,晚上回到家,还对着镜子反复练习。有次练 “回马枪” 时,她没掌握好平衡,摔在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膝盖磕出了血,她也没哭,只是悄悄找丫鬟拿了点药油涂上,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在戏班。

王月仙知道后,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说:“悦儿,别这么跟自己较劲,身体要紧。” 林悦却笑着说:“王师傅,我想演好穆桂英,我想让大家知道,女孩子也能演好武旦。” 王月仙看着她眼里的光,点了点头:“好,师傅陪你一起练,咱们一定把穆桂英演活!”

为了让林悦更好地理解穆桂英的角色,王月仙还特意给她讲了《杨家将》的故事,讲穆桂英如何突破重重阻碍,成为杨家军的统帅,如何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林悦听得入了迷,每次排练时,都把穆桂英的坚韧与豪气融入到动作和唱腔里,连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离群英赛还有十天的时候,林悦的戏服终于做好了。那是一套红色的缎子戏服,上面绣着金色的龙纹,领口和袖口都缀着银色的亮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悦穿上戏服,手持长枪,站在镜子前,瞬间就有了穆桂英的气势。林满堂看着她,满意地说:“悦儿,这套戏服配你,简直绝了!这次群英赛,咱们‘玉茗班’一定能拿头名!”

而苏瑶这边,也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打磨《霸王别姬》的唱段。她的嗓子最近有些沙哑,陈老栓特意给她找了个老中医,开了副润喉的药方,每天都让小师妹帮她煎药。苏瑶很珍惜这副药,每次都趁热喝下去,药很苦,可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为了找到虞姬 “悲而不怨” 的感觉,苏瑶还特意去了戏班附近的茶馆,听老票友讲《霸王别姬》的故事。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票友,曾看过民国初年粤剧名家演的《霸王别姬》,他跟苏瑶说:“虞姬这角色,最难的就是‘自刎’那段,既要演出对霸王的眷恋,又要演出她的忠贞,眼神里的情绪要复杂,不能太直白。” 苏瑶把老票友的话记在心里,每次排练 “自刎”,都反复调整眼神,力求做到 “眼含泪水,却不落下”。

有天傍晚,苏瑶排练完,想去戏服店看看能不能再修补一下戏服的水袖。她走在城西的老街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家卖糖粥的小贩,她想起小师妹说过想吃糖粥,便停下来买了一碗,用保温的竹筒装着,打算带回戏班。

走到 “锦绣阁” 戏服店门口,苏瑶推开门,正好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姑娘在试戏服 —— 那姑娘正是林悦。林悦穿着穆桂英的红色戏服,正对着镜子调整腰带,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正好相遇。

苏瑶愣了一下,她认出了林悦 —— 之前在戏班的海报上见过她演杜丽娘的样子,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林悦也认出了苏瑶,她曾在 “凤鸣班” 的海报上见过苏瑶的照片,知道她是 “凤鸣班” 的花旦。

“你也是来取戏服的吗?” 林悦先开口,声音柔婉,带着几分礼貌。

苏瑶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我来修补一下水袖。你这身戏服真好看,是演穆桂英吗?”

林悦笑了笑,说:“是啊,我准备在群英赛上演《穆桂英挂帅》。你呢?你演什么?”

“我演《霸王别姬》里的虞姬。” 苏瑶指了指手里的戏服,“这是我的戏服,水袖有点破了,想让老板修补一下。”

林悦看向苏瑶手里的戏服,白色的缎面上绣着淡粉色的梅花,虽然有些旧,却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很珍惜。“你的戏服也很好看,梅花绣得很精致。” 林悦真诚地说,“虞姬是个很难演的角色,你一定练了很久吧?”

苏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练了快两个月了,还是觉得不够好。”

“别着急,慢慢来,” 林悦安慰她说,“我演穆桂英也遇到了很多困难,不过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两人站在戏服店的柜台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从唱腔技巧聊到身段练习,从喜欢的粤剧名家聊到对角色的理解,越聊越投机。苏瑶说自己练水袖练得指尖起茧,林悦说自己练枪术练得胳膊酸痛,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 原来,不管家境如何,学戏的苦,都是一样的。

戏服店的老板看着她们,笑着说:“两位姑娘都是好苗子,一个唱虞姬,一个演穆桂英,这次群英赛,肯定会很精彩。”

苏瑶和林悦相视一笑,心里都对即将到来的群英赛多了几分期待 —— 她们既期待能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也期待能再次看到对方的表演。

苏瑶的水袖修补好后,便和林悦告别了。“群英赛上见。” 林悦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嗯,群英赛上见。” 苏瑶点点头,抱着戏服,手里提着那碗糖粥,转身走出了戏服店。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 今天的相遇,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她有些紧张的备战时光里。

回到 “凤鸣班”,苏瑶把糖粥递给小师妹,小师妹开心地接过,一边喝一边说:“瑶姐,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苏瑶笑着说:“遇到了一个很聊得来的朋友,她也要参加群英赛,演穆桂英。”

“真的吗?那太好了!” 小师妹兴奋地说,“瑶姐,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苏瑶点点头,心里也这么觉得。她走到天井边,看着天上的晚霞,想起了林悦的笑容,想起了她们聊起粤剧时的默契,突然觉得,这次群英赛,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接下来的几天,苏瑶和林悦都在紧张地排练着。苏瑶的唱腔越来越稳,虞姬的眼神也越来越到位;林悦的枪术越来越熟练,穆桂英的豪气也越来越足。两个戏班的人都卯足了劲,期待着在群英赛上一展风采。

群英赛的前一天,“凤鸣班” 和 “玉茗班” 都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苏瑶穿着修补好的戏服,在戏台上唱完《霸王别姬》,陈老栓拍着她的肩膀说:“丫头,没问题了,明天肯定能演好!” 苏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心里充满了信心。

而林悦在 “玉茗班” 的彩排也很成功,林满堂看着她的表演,笑着说:“悦儿,你今天的表现比平时还好,明天一定能惊艳全场!” 林悦笑了笑,心里却想起了苏瑶 —— 不知道她准备得怎么样了,明天能不能看到她的表演。

民国十七年十月十五,群英赛终于在 “广德楼” 拉开了帷幕。“广德楼” 是广州最大的戏楼,能容纳上千人,今天更是座无虚席,连二楼的走廊都站满了观众。戏楼门口的海报上,苏瑶的虞姬和林悦的穆桂英画像并排贴在一起,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

“凤鸣班” 是第三个出场,苏瑶坐在后台,心里有些紧张,她手里攥着那块陈老栓给她的猪油膏,指尖微微发凉。李师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瑶瑶,别紧张,就像平时排练一样,你是最棒的!” 苏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化妆。

当锣鼓声响起,苏瑶提着裙摆,缓缓走上戏台。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站定,开口唱《霸王别姬》的 “夜深沉” 选段:“夜深沉,月西沉,寒星点点照孤魂……” 声音清亮婉转,带着淡淡的悲戚,台下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连咳嗽声都没有。

唱到霸王出征,她甩开水袖,水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在诉说着虞姬的不舍;唱到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她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眼神里的悲戚让台下的老太太们忍不住抹眼泪。最后 “自刎” 那段,她拿起木质短剑,缓缓举到脖颈处,身体轻轻摇晃,眼神里带着对霸王的眷恋,缓缓倒在戏台上。

戏演完,台下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苏瑶站起身,对着台下深深鞠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到后台,陈老栓激动地抱住她:“好丫头,演得太好了!比我想象中还好!” 苏瑶笑着,眼眶却红了 —— 这两个月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甜。

没过多久,就听见戏台上响起了急促的锣鼓声,那是《穆桂英挂帅》的开场。苏瑶赶紧走到侧幕,想看看林悦的表演。

只见林悦穿着红色的戏服,手持长枪,英姿飒爽地走上戏台。她开口唱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豪气,和她平时演杜丽娘时的柔婉判若两人。她耍着长枪,枪花耍得密不透风,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翻跟头时,她的裙摆在空中展开,像一朵盛开的红花,引得台下阵阵叫好。

演到穆桂英领兵出征,她站在戏台中央,双手叉腰,眼神凌厉,仿佛真的是那个能统领千军万马的女英雄。苏瑶看着她的表演,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 林悦真的很有天赋,而且很努力,她把穆桂英演活了。

林悦的戏演完,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比苏瑶的还要热烈。她走到侧幕时,正好看到苏瑶,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有戏班的表演都结束后,评委们开始打分。台下的观众都很紧张,纷纷讨论着哪个戏班能拿头名。苏瑶和林悦也站在后台,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半个时辰后,评委代表走上戏台,拿着评分表,清了清嗓子说:“经过评委们的一致讨论,本次粤剧群英赛的头名是 ——‘凤鸣班’和‘玉茗班’!”

台下瞬间爆发出欢呼声,苏瑶和林悦都愣住了,随即开心地拥抱在一起。陈老栓和林满堂也走过来,互相道贺:“恭喜恭喜!”

颁奖结束后,林悦找到苏瑶,笑着说:“苏瑶,你演的虞姬真的太好了,我都看哭了。”

苏瑶不好意思地说:“你演的穆桂英也很厉害,特别有气势。”

林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梅花形状的玉佩,递给苏瑶:“这个送给你,就当是我们友谊的见证。我娘说,梅花象征着坚强,我觉得你就像梅花一样。”

苏瑶接过玉佩,玉佩凉凉的,上面的梅花雕刻得很精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质平安扣,那是她用空闲时间刻的,上面刻着一个 “瑶” 字。“这个送给你,” 苏瑶说,“我爷爷以前说,平安扣能保平安,希望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林悦接过平安扣,紧紧握在手里,笑着说:“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

那天晚上,“凤鸣班” 和 “玉茗班” 一起在戏楼附近的小酒馆庆祝。陈老栓和林满堂喝着酒,聊着粤剧的未来;苏瑶和林悦坐在角落里,聊着彼此的梦想。

“苏瑶,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排戏吗?” 林悦看着苏瑶,眼里满是期待。

苏瑶点点头:“好啊,我很期待和你一起排戏。”

月光透过酒馆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柔和。她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的命运,将紧紧地和粤剧,和彼此绑在一起。民国十七年的广州,因为这场群英赛,因为这两个热爱粤剧的姑娘,多了一段注定要流传下去的佳话。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瑶和林悦的往来越来越频繁。她们会一起去茶馆听老票友唱戏,一起去戏服店挑选布料,一起在戏班的天井里排练新的剧目。苏瑶教林悦如何用 “子喉” 唱好悲情角色,林悦则教苏瑶如何用身段展现角色的豪气,两人在互相学习中,感情越来越深,粤剧的技艺也越来越精湛。

“凤鸣班” 和 “玉茗班” 也因为她们的友谊,开始合作排戏。第一次合作的剧目是《长生殿》,苏瑶演杨玉环,林悦演李隆基。两人的默契十足,演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时,台下的观众都被她们的深情打动,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演出结束后,老票友们都说:“这两个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以后肯定能成为粤剧界的传奇!”

苏瑶和林悦听了,都会相视一笑,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她们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却知道,只要能和彼此一起唱粤剧,就什么都不怕。民国广州的戏台上,因为她们的存在,粤剧的光芒变得更加耀眼,而这段始于粤剧、忠于热爱的友谊,也在时光的打磨中,渐渐酿成了最醇厚的酒,等着在未来的日子里,散发出更迷人的香气。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