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膏是施家祖上传下来、前朝上用的方子,治疗外伤有奇效,而且不留疤,施兰亭每年都会让人给他送几瓶过来。
因为是施兰亭给的,他特意收在自己书房。
上次宝钗在园子里被带刺儿的玫瑰花划伤了手臂,他拿了一瓶给宝钗用,所以薛妈和宝钗知道。
这药膏施兰亭给的,他真舍不得给别人用,但薛妈不知道他和施兰亭的事,只知道是西州来的,特别珍贵的药膏。
薛妈张口了,少不得匀一瓶给那凤凰蛋。真真是浪费了,还不如留给战场上受伤的将士用。好在等今年西红柿成熟之后,影十一就可以大批量的制作红霉素。
薛文起把自己哄好了,肉疼地拿了一瓶药膏出来,第二天一早陪着薛妈、宝钗一齐去了贾府。
他本来不想来的,但突然想起原著里宝玉被贾环烫了脸之后,紧接着就是赵姨娘马道婆用纸人害宝玉、王熙凤,若非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来的及时,这姐弟俩棺材都备好了。
宝玉、王熙凤发病那日,贾府闹得地覆天翻,原主薛蟠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生怕家里几个女眷被挤到、绊到,被人冲撞、臊皮,慌乱之间还瞥见林黛玉,直接酥了半边身子。
他不知道宝玉和王熙凤具体哪天发病,薛妈要来贾府看宝玉,他也只能跟过来。
到了贾府,先见过王夫人,之后,宝钗去园子里见姊妹们,宝玉受伤后便挪出了园子,他和薛妈去看宝玉。
薛妈先进宝玉的院子,他等着宝玉屋里的姑娘们避开了才进去,甫一进门就听宝玉问薛妈,“宝姐姐没来吗?怎么不来见我。”
宝玉笑嘻嘻的,脸上虽然伤着,但精神头极好。他这两天受用极了,只是脸上伤了点子皮外伤,便换来黛玉等人一遍一遍地红着眼圈嘘寒问暖。若是哪天他去了、没了,就此化成一股青烟,也不知道这些人要伤心成什么样子,掉多少眼泪。如此一遭,也算值了。
薛家上京三四年了,但有个惹人嫌的薛文起夹在他和宝姐姐中间,防什么似的防着他,今年年初大姐姐省亲才有机会见到这位宝姐姐一面。真真是雪堆里堆出来的人物,见过一次便再难忘。
才情、人品都是极好的,和黛玉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又不分伯仲,只可惜没有生在他们家,不能时时见面、亲近。
平时有个碍事的薛文起,但现在他病着,上至老太太、太太,中间黛玉等姊妹,下至袭人、麝月等,没有不依他的,今儿见了薛妈便大着胆子问起宝钗。他想,黛玉等人都那般的关切问候,宝姐姐既然知道他病了伤了,没有不来的道理,既来了,就没有不见面的道理,又不是没有见过。
薛妈张了张嘴,看着一脸天真纯善的宝玉,一时不知怎么答话。
她家宝钗已经过了开笄之年,都该说人家了,怎么能随便见宝玉这样的外男呢。元春省亲那次是特殊情况,有宫里的娘娘,又有那么多人在场,见了也没什么。可现在,让宝钗来卧房看受伤的宝玉,这算哪门子规矩道理?
门外的薛文起端着手,故意咳了一声才进来。
宝玉一见薛文起,特别是薛文起那张阴沉着、拧着眉的脸,便知道薛文起听到他问薛姨妈宝钗的话了,不由得缩了下肩膀。不是他怵薛文起,只是薛家上京那年,薛文起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不算好。粗鲁、阴险、无礼、古板,威胁人,没有教化的蛮人,白瞎了一张脸,装模作样,整日蝇营狗苟,钻研经济,满身铜臭。
薛文起抓了宝玉的包,脸上的阴沉转瞬即逝,勾着嘴角,把手里的白瓷瓶放到宝玉床头,笑道,“每日早晚两次让人给你抹脸上,不等这瓶用完,也就好了,西域来的好药,不留疤。”
看着薛妈又拉着宝玉嘱咐起来,薛文起便想告辞,宝玉这边状况挺好的,不像要发病的样子,他想抽空去东府那边一趟。贾蓉四月二十要娶妻续弦,在他铺子里订了不少琉璃摆件,还没给钱呢,他想过去和贾蓉贾珍唠两句,不经意地提一提,东府不给钱他就不发货,货永远在路上。
薛文起正要告辞,就听王夫人房里的小丫鬟突然传话道,“舅老爷舅太太来了。”
这是指王子腾和王子腾夫人了。
这陈氏,昨日还卧病在床,今日就能来亲戚家串门子了?
不过这两个来了,薛文起也不能走了,就要跟着薛妈去院子里迎王子腾,一只脚刚踏出门口,就听身后卧房里的宝玉突然大喊道,“我要死!”[1]
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好似跳到了地上,嘴里也呜哇乱叫,胡乱喊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引得袭人、麝月一众人慌了神。恰巧王子腾、王夫人来了屋里,几人按住上蹿下跳的宝玉,王夫人抱着宝玉,心肝肉的叫了起来。
正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忽又有小丫头来报,“二少奶奶不好了,不知从哪儿拿来一把大刀,人都不认了,见谁砍谁,差点儿伤了琏二爷,好不容易才把刀夺下来。”
东府是去不成了,薛文起又跟着薛妈、王子腾等人去看王熙凤。王熙凤被贾琏和平儿按着,状态和宝玉差不多。
薛文起以前不信怪力乱神,但都被月老绑着穿越了,不由得不信。
红楼本就挺玄幻的,又是神瑛侍者,又是化了人形的绛珠仙草,现在,宝玉、王熙凤姐弟两个又被马道婆几个纸人害成这样。
贾家求医问药,求神占卜,忙得不可开交,至傍晚,薛妈、王子腾才起身告辞,薛文起和宝钗跟着薛妈回家。
第二日,薛文起、宝钗去了铺子里,薛妈又去贾府探望,一连几日,宝玉、王熙凤的情况越来越差,薛妈回来的越来越晚,眼眶也是红彤彤的。想是安慰王夫人的时候,自己也免不了心疼宝玉和王熙凤两个,这两个,一个是她亲侄女,一个是她亲外甥。
薛妈闷声道,“请了多少太医郎中,巫婆道士都请了,就是不见好,一日不如一日的,今个儿棺材都备好了,只是不敢跟老太太说。说是冲喜,可……”
薛妈红了眼眶,缓了半响才道,“明儿,你们两个也过去吧,兴许最后一面了。凤哥儿虽然最后也没来咱们家园子帮忙,但到底是你们表姐,扯着骨头连着筋,平时待你们也不薄,那府里不管得了什么稀奇的吃的玩的也都想着你们,让人送过来一份。”
宝钗过去抱了抱薛妈,哄道,“这么多日了,妈不说,我和哥哥也商量着要过去看看的。”
薛文起挑了挑眉,看他哄人不打草稿的妹妹,啥时候商量的,他这个哥哥怎么不知道呢。
翌日,薛家三人去贾府,甫一进院子,便听见贾母高声大骂赵姨娘,骂着骂着,连带贾政王夫人一起骂了进去。
薛妈皱皱眉,听贾母骂王夫人,她心里难免有些不平和心疼。王夫人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独剩宝玉一个,贾母的孙子很多,贾政也还有个三子贾环,这个时候,没有比王夫人更伤心心痛的了。可却要挨贾母的责怪谩骂。
薛妈陪着王夫人,安慰了一会儿,忽听得贾母那边又骂了起来,仔细一听,却是做了棺材的事不知被哪个说露了嘴,被贾母知道了。
乱成一片,不可开交,忽听得木鱼声。
薛文起好像被人突然敲了三寸,背脊一颤,准是那癞头和尚、跛脚道士,原著里就是这两个人给通灵宝玉开了光,救了宝玉和王熙凤。
上次被人当面叫“娘娘”的尴尬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虽然最后被王熙凤搪塞到元春身上了,元春又封妃又省亲,也算应了这个说法。但他绝不想再见这对和尚、道士了,尤其是他和施兰亭谁妻谁还没个准数呢,太不吉利了。
薛文起突然一拍脑门,说忘了铺子里有急事,得赶紧回去一趟,遁了。
晚间,薛文起从铺子里回来,薛妈和宝钗已经到家了,想是癞头和尚、跛足道士来了之后,宝玉和王熙凤有了起色,薛妈和宝钗的精神极好,和封姨妈、香菱兴致勃勃地说着贾府那边的事。
“宝玉那玉打胎里带来的,果然不同,被和尚神神叨叨地拿着念了一番,挂在那床顶上,虽是什么也没做,至傍晚,姐弟两个果然渐渐醒了,也知道饿了。”薛妈笑道,“依着那和尚、道士的说法,养上三十三日也就好了,闹腾了这么多日子,这下,总算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那和尚道士临走时特意嘱咐,要宝玉和王熙凤静养三十三日,别人都可以,唯有宁国府贾珍尤氏叫苦不迭。
贾蓉四月二十要娶妻,本都说好了请王熙凤帮尤氏料理。如今王熙凤突然病倒了,担子便全落到尤氏一个人身上。
最后只得借口南边才战败,朝廷又赔款又割地,不好奢侈大兴办喜事,一切从简。
贾蓉又娶妻,贾珍不禁记挂起当年娶秦可卿的时候,既是续弦,那总不能越过前头的,从简就从简吧。
贾珍尤氏如此定了,贾蓉只得遵从,西府贾母的一颗心又全挂在养病的宝玉身上。
可笑的,忒大的一个贾府,一门两国公,长房长孙续弦,竟不如平日里一场生日宴热闹。
气笑的是薛文起,宁国府退订了之前的琉璃摆件!
亏得宁国府没给钱他就没发货,不然他怎么张嘴要钱!
他真想一巴掌拍贾蓉那张笑嘻嘻的脸上。
“薛大叔,侄儿给您赔罪了,这次真对不起了。”
“您就饶了侄儿这次吧。”贾蓉作揖讨好道。
薛文起突然又觉得贾蓉有些可怜,“行了,走吧走吧。”
薛文起同意退订,贾蓉如释重负,笑道,“那您可别忘了来喝侄儿的喜酒,我给您留个好位置。”
“知道了,再给大侄子你包个大大的红包,是吧。”
“您是我亲爹。”贾蓉不要脸地顺杆爬。
“我可没你这么好大儿。”薛文起笑骂。
[1]红楼原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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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王熙凤宝玉被害马道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