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与贾母说了些学堂里的事,有秦钟与他共读,宝玉最近在学业上收心不少,贾母看着喜欢,又问王熙凤宝玉外书房收拾的如何了。
王熙凤一一答了,已经让人腾出了空屋子,找了顶好的工匠打造桌椅书架,只等着明年开春化冻之后将房子翻新一遍。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薛家,笑着问薛妈,“我看蟠哥儿年龄也不算大,正是读书学习的好时候,咱们自己家里就有学堂,亲戚家的孩子都在,赶明儿让蟠哥儿也来学堂,和宝玉他们一起上学。”
“这儿……”薛妈有些迟疑。她家薛蟠都是晚上睡前跟方公子读一会子书、练练字儿,这次上京又带了这么多货,哪有时间像宝玉一样天天准时准卯的上学堂。而且方公子满腹文章,仪表堂堂,看着可比与秦钟耳鬓厮磨的宝玉可靠多了。
她家薛蟠好不容易开窍了,学好了,又有方公子这样的人物领着,她哪敢让薛蟠再与宝玉、秦钟这种世家公子混一起,万一再学坏了,她哭都没地方哭。
见了宝玉和秦钟这般亲密作态,她真是彻底断了亲上加亲的念头。
薛文起见薛妈一脸难色,忙起身朝贾母作揖,恭敬道,“文起谢老祖宗抬爱,若有时间,必和宝兄弟相邀,一起去学堂。听闻宝兄弟擅诗文,正好可以请教一二。”
贾母既然提了,他家也不好直接回绝,先应着,去不去的,腿长在他身上,而且原主薛蟠上学堂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不去的也没什么。有这个闲工夫去学堂,真不如赖施兰亭屋里。薛文起看着亲亲热热的宝玉和秦钟,他有些酸了。
正说着,忽有贾政的小厮进来传话,说薛家初来京城,薛爹不在,薛蟠又年轻,京城虽然繁华,但正因如此,什么样的人都有,在外住着恐有人找麻烦生事,自家房屋多,东北角的梨香院就很好,十来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打扫出来,正好给薛家母子三人居住。
屋里一片寂静。
这是原著里贾政对薛家的安排。
薛文起去拜见贾政的时候并没有提薛家已经收拾了自家的院子居住。贾政没问,薛文起就没提。
看来也没有其他人告知贾政,才让贾政有了如原著里一样的安排。
一旁的王熙凤嬉嬉笑笑打圆场,“这感情好,姑妈若是住进来,往后太太和姑妈说话也方便了,姑妈你不知道,咱们这梨香院西南有一角门,出了角门,过了夹道就是太太的屋子,极方便的。宝姑娘也能和姐妹们一道玩闹,看书下棋,做做女红,就是薛兄弟都能和宝兄弟一道上学了。”
王熙凤又开始介绍梨香院的来历,把个梨香院夸的天上地上再没有第二处。
薛文起静静听着,这梨香院是不是真的是先荣国公暮年修养之所他不知道,但之后会给从南边买的戏子住,还是尤二姐停灵的地方。
梨香院外就是熙攘吵闹的街道,他家这样的屋子都是给粗使的仆人住,或者马棚、柴房。
这就是贾家的待客之道。
或者说,真把他们薛家当成打秋风的叫花子敷衍了。
薛妈不知道梨香院的情况,只是委婉地拒绝,言语里还有些对不住王夫人。
“天色不早了,妈,让白嬷嬷和同喜去请妹妹,咱们该回去了。”薛文起起身,主动请辞。
贾母、王夫人留饭。
王熙凤更是压着薛文起的肩膀,把人按回座位上,笑着玩笑道,“薛兄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恋家,天一黑就急着往家走。难不成家里还有什么娇妻美妾、琉璃美人等着不成。”
她这话说的薛文起更想回家了。
琉璃美人没有,硬邦邦的金刚美人媳妇儿倒真有一个。
今天上午去王家,下午来贾家,中午回家的时候施兰亭又不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本只是不想继续和贾家众人周旋下去,找个借口离开,现在倒真是归心似箭了。
薛妈也有些乏了,推辞几番,让白嬷嬷和同喜去伺候宝钗上轿、上车。
听着众人薛姑娘、宝姑娘的混叫,眼看着宝姑娘就要走了,等了半下午却没见着面的宝玉不干了,松开秦钟,跑去央着贾母留一留,姐妹们住在一起才热闹,才亲热。
宝玉越是如此,彻底断了亲上加亲念头的薛妈越是不肯,一再婉拒。现在贾家就是给他们家金窝、银窝住,也断是不能住的。
亲戚家相处的再好,也没有住在别人家的道理。
只是贾母十分惯着、顺着宝玉,薛妈对着一个有超品诰命在身的老太太还是有些顾念的。
薛文起冲着宝玉一笑,彬彬有礼,起身对贾母和王夫人作了一揖,道,“这事好办,我领宝兄弟出去说道说道。”
也不等众人点头同意,薛文起已经抓着贾宝玉的手腕,把人带了出来。他最近有在锻炼身体,弄不过施兰亭钢筋铁壁,还弄不过贾宝玉这个绣花枕头吗。
薛文起拉着宝玉去了院里一棵海棠树下,几米外就有跟着宝玉的小厮、嬷嬷盯梢儿,生怕这凤凰蛋磕了、碰了,薛文起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压低声音,压到宝玉耳边问道,“想见我妹妹?”
宝玉点点头,被薛文起唬的一愣一愣的,他还从未见过薛文起这般粗鲁的,偏偏又是姨妈家的表哥,初次上门,太太和老太太也不管。
“呵。”薛文起不悦地挑挑眉,气笑了。虽然他不欲让宝钗困在闺阁,但这个世道讲究男女大防,男女七岁不同席。这种观念、礼教下长大的贾宝玉,却随随便便的就要见他妹妹。把他薛家当什么了。
街上的戏子伶人可以随便见,家里的奴仆也不讲究防不防的。
这不是自由不自由,天性不天性的问题,是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贾宝玉、整个贾家,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根本就没把他们薛家当成对等的亲戚对待。
公子爷们去戏园子看戏,若是看上了哪个戏子,自然不在乎男女,也不必讲究防不防的,吱一声就能把人叫到跟前伺候。
薛文起咬牙切齿,就差把宝玉的耳朵嚼了,“想见我妹妹?先把你妹妹叫出来给我瞧瞧?”
宝玉一愣,推了一把薛文起,眼红怒道,“我妹妹岂是能随便给你一个外男瞧的!”
薛文起冷笑,黑着脸盯着贾宝玉。
贾宝玉被他盯的发怵,愣怔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不让薛文起看自己妹妹,他却要看薛文起妹妹。怪不得薛文起一脸要吃人的表情。若是有谁敢这样冒犯探春和黛玉,他也……
想到黛玉,宝玉又是一愣,探春是他亲姐妹,可黛玉,是表妹,他却自小与黛玉同吃同住,同息同止,一个床睡觉,一个桌子吃饭……
从来没有人提醒他,从来没有人站出来在黛玉面前像薛文起护宝钗这样指责他……
宝玉不免替黛玉一阵哀伤,悲叹黛玉孤身一人,没有个好哥哥护着。
一会儿又庆幸黛玉没有个薛文起这样又凶又暴躁的哥哥,若是黛玉有这么哥哥可以依靠,又哪会来他们家住,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黛玉,又哪能如现在这般和黛玉相识相知,耳鬓厮磨。
宝玉呆呆地望着院子,薛文起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跟着他的小厮、婆子素知他有些痴症,见他愣在树下,也没人去招惹。
王夫人、王熙凤已然亲亲热热、依依不舍地送薛家母子三人出了门,又回屋伺候贾母用饭,这才有人来院子里叫他吃饭。
宝玉看着迎春探春惜春三个,还有黛玉,四人欢欢喜喜地和贾母聊着薛家姨妈和薛家姑娘的事,没见过宝钗,他一句话也插不上,越发闷闷不乐。
探春兴奋地说道,“我问过宝姐姐,她也会做诗呢。她家还有位甄姐姐,是薛姨妈认的干女儿,在她家住着,也是个会诗、喜欢诗的。宝姐姐说她院子里的菊花还有几天就要大开了,要请咱们喝酒赏花做菊花诗呢。”
做诗是探春和黛玉喜欢的,迎春擅棋,惜春爱画,她两个对诗并不是很积极,湘云一年能来住的时间又有限,探春和黛玉一直苦于联诗、做诗的人不够。听探春这么一说,黛玉也是蠢蠢欲动的。
贾母一眼瞧出黛玉眉间的雀跃,笑着看向王夫人,“都是自家亲戚,若是来请,便带她们姐妹去玩玩也是无碍的。但只一样,多多带了人,莫让人冒犯冲撞了她们姐妹才好。”
“人家远道而来,上咱们门上走了亲戚,论理,也该回个礼,去他家认认门。”贾母说。
王夫人应了。
姑娘们在家里闷久了,一年年难有出门的时候,一听能去薛家串门,不管是爱不爱诗的,都一脸喜意。探春和黛玉更是嘀咕着,能不能让老太太把湘云也接过来,但湘云是老太太这边史家的小姐,和薛家的关系有些远了,不知道合不合适。
宝玉爱热闹,见姐妹们都要去,他自然也想去。但一想到薛文起一脸玩味威胁他的样子,他气都要喘不匀了。犹豫了半天,到底是没敢提,他还是和秦钟约在家里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