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吾被绛珠签了契 第182章 心是何物

皇后定下的规矩，皇三子年幼，每日所需要做的功课不多，故而读书不必镇日苦坐着硬背，每学上一个时辰，便让宫女们带他出去走动休息。此时正值春暮之际，各色的花卉凋落，取而代之的是勃勃生发的碧叶，浅碧浓翠，高低葱茏，仍自有一番意趣。魏小怜与几位日常陪侍的宫女、太监陪着背完杜诗的皇三子来御花园疏散疏散。没走几步，皇三子便被一只蓝地镶金色斑的蝴蝶吸引住了眼光，也不要旁人动手，欢叫着就亲自去扑蝴蝶了。

他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得不慢，个头又矮小，苦了跟着的人，又不好拦着不让他玩耍，又不好代为扑了去，又不能撒开腿追——免得一个刹不及，把这金贵的小娃娃踩上一脚——只得四下散开，存着腿收着跑，不远不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左右护着。

魏小怜自然也在其中，她随着欢笑的孩子扑入满园翠色之间，只觉微润的草木之香盈盈于面，身上新裁的衣裳似也被这香气所浸染，一时神清气爽。正转过两树碧叶如绦的垂柳，忽地瞥见远处的回廊上几道人影走过，她怔了下，不觉脚步一缩，隐在了柳荫之后。

丹朱错彩的游廊上，两个提着食盒的年长宫女正朝着一位丽人行礼：“薛贵人吉祥。”那丽人身着一袭浅绿留仙裙，有着一头乌油油的好头发，发上却不似其他宫妃般满头珠翠，而是只簪了两只小巧纱堆的宫花，鬟侧压着一朵碗口大的鹅黄芍药，闲丽幽雅之极，一手虚虚的由一容貌鲜秀的宫女搀着，正是最近宫中风头甚盛的宝钗。她含笑受了礼，认出两人是丽致公主之母张贵人宫中的宫女：“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张姐姐这会子就叫点心了？”

张贵人年长色衰，并不受宠，连年停留在贵人的位分上不得晋升。不过因是公主之母，实际上倒有嫔的待遇，可以独居一宫，只是有实无名而已。她为人老实，也不争什么，只是守着女儿关门过日子。主人娴静，下头人自然低调，两名宫女没想到自己竟能被这位宫中新秀认出来处，一时颇觉荣幸，笑道：“回薛贵人，是我们公主最近习武，肚子饿得快，特地拿来垫垫的。”

宝钗微笑，和声道：“听说习武最易耗体力，丽致公主饿得快，可见是下了功夫了的。既然公主还等着，我也不好再扰了你们，改日再去拜候公主和张姐姐吧。”

两名宫女连忙应了，目送她款步离开，一人深有感慨地道：“难为她得了皇上宠爱，满宫里那么多娘娘、贵人，像这么呵气都透着和气的可真没几个，我看着也打心眼里爱得慌。”

另一名宫女道：“和气也就罢了，难得的还有孝心，你是不知道，这点钟，她肯定是去陪皇后娘娘说话去了。打皇后娘娘静养起，本来免了六宫请安的，独有她日日仍去请安。哪怕只是隔了帘子拜一拜，也是一日不落的。最近娘娘身子好转，薛贵人更是每天要赶在这会儿过去陪她说话解闷的。”

这名宫女眼珠一转，压低声音：“她这么做，当真不是……”阖宫之中，谁不知道皇上每日定是要去探望皇后的，只要两下里一撞上，既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又表白了自己对皇后的一片忠心，可不是绝好的邀宠机会吗？

那名宫女心领神会，也压低了声音：“却是一直和皇上错开的，知趣得紧。我觉着不像。”

这名宫女想了想，叹道：“便是有这个心思，分寸也拿捏得乖巧。再说了，满宫都是天家的女人，谁不想……这是宫里人的本分，能争出个名号来，更是人家的本事。”

“是这个道理没错。”那名宫女点头，“不过前有贤德妃娘娘，后又有她，都是从女官里出来的，这可比正经选秀进宫的想露脸更不容易。又要容貌出挑，又要性情绝好，还要才学出众……这么一想，更让人佩服了。”

这宫女也赞同：“可不是嘛，要单说容貌，我冷眼瞧着，如今这些女官、宫女里模样绝好的也有不少，只是不知将来还有有福气的会得了机缘，出人头地。”

那宫女轻嘲道：“反正你我都跟搁久了沾灰的米珠子似的，横竖是轮不上咱们的……”

两人轻声议论着，一径地走远了。至于柳荫下的魏小怜，在她俩与宝钗说话时，便眯了眯柔媚的眼，无趣地继续追皇三子去了。

几点柳絮从柳叶间悄悄坠落，被微风托着浮上了碧青的天空。

晴朗无云的好天气里，孤竹君却颇有些度日如年的滋味。

黛玉圆睁着一双剪水眸，盯着他已瞧了两刻钟之久。

屁股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挪了几挪，孤竹君如坐针毡，战战兢兢地道：“玉儿，你还要瞅吾多久？”

被他一出声，黛玉如梦初醒，这才退开一步。此刻他们正在林府花园中的玲珑小亭中，黛玉坐在了他身边，倚住栏杆。一缕日光恰好投在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水眸微狭，抬起纤素的手掌在面前挡了一挡，徐徐的舒了口气。孤竹君见她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手臂便绕到她背后，轻轻抚了抚：“玉儿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你我之间，时至如今，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一团柳絮恰好飘到了黛玉面前，被那缕光线照透了，霜白纯澈的一小团，煞是美丽。黛玉自袖中取出折扇，一叶一叶慢慢打开，轻轻托在了那团柳絮下方，任由其悠悠沉淀而下，沾在了扇面上。她的声音也轻轻的，唯恐气息稍大，便会惊动了它似的：“我在想……妲己害比干，夺其七窍玲珑心后，又一句‘草木无心可活，人无心则死’，彻底夺其性命……”

孤竹君明白她仍在为无意中带走他的妖心之事而介怀，只是先前见他身体未痊愈，不忍让他更增忧烦，才强忍不发。绕在她身后的手便搭上了她一侧香肩，拍了两拍，孤竹君笑了笑：“别想了，吾不是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的么？妖心而已，有它没它都无甚大不了的。何况当年献出妖心给你，是吾自愿的。是吾自个儿甘之如饴，你才不欠吾什么。”空出来的那只手夸张似的捂住心口，“你看，吾不过就是根又老又干巴的破竹子，浑身上下稍稍值点钱的也就是那颗竹芯子，能被绛珠仙子带上天去，沾一沾仙气，这是十几世修来的福分！吾不过是一介草木，天生就不娇贵，还拿什么乔？”

“什么仙了破竹子了，我也不过是草木之人，天道至公，你我有何分别？这样自轻自贱的话可不要再说了，再让我听见，我可当真恼了。”黛玉被他逗得不禁一笑，可笑影只是在面上晃了晃，便湮灭下去，她低眉，心事重重道，“我这阵子想起来前世许多事。那时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子一时兴起，要搜集天下奇花异草，焙制一味名叫千红一哭的香茗。幻境之中的姐妹们都在帮她搜罗，我见仙境应有之物都堪堪搜齐了，才起了念头来凡间找。”说至此处，已隐有泪意，“你的灵竹芯，是被我拿去给警幻仙子焙茶了，寻不回来了。当年我但凡多留心几分，就能看出你的异样，也不至于铸下这等大错！”

“诶诶，怎么又掉泪珠子了？”孤竹君忙不迭地给她擦眼泪，“都说了啊，你是被吾蒙骗了而已，妖心被拿去泡茶那也是吾咎由自取啊，哪里能怪得到你身上？再说了，吾还得感谢你们警幻仙子，要不是她，你也不会起意下凡，那吾便连与你相识的机缘都不曾有。”

忆及过往，他的眼神幽邃：“吾活了几千年，一直任世推移，自己守着九嶷山一隅闭门度日。在吾初生灵智之时，舜帝与湘夫人已作古，他们的高风，吾只能稍体味其余韵，究竟也没那个福分见过。”

“在吾头前的两千年岁月里，本以为结识一群狐朋狗友，也能混个热闹日子，没想到碰上个立志肃清众生、重定法度的始皇帝，和一个指哪打哪的秦姑，硬是将他们屠戮殆尽。吾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自知扛不过这天下大势，也就装死不管。”

“后来吾觉得活得连一个旧相识都没有也太凄凉了点，才专门把秦姑从始皇陵里拖了出来。可归根结底，吾和她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旧事可说的？说她怎么屠了吾那些老友吗？吾一闭眼都是他们被扒皮抽骨、血流遍地的惨象，连觉都不想睡，怎么可能聊得起来？这接下来的两千年里，吾都闲得只能靠教授手底下那群小妖习古乐打发时间，日子早就过得没滋没味。”

他眯了眯眼，眼望着那束投到眼前的光线，仿佛要透过它，望见过往惯性的熬着时光的自己：“别看秦姑凄厉，可她总还有一个皇陵可守。可吾，活着又有什么念想呢？玉儿，你只知道失了妖心之后的吾貌似可怜。却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那个徒有妖心、浑浑噩噩度日、除了时光之外一无所有的吾才是当真可怜啊。”

他微微低头，凑到黛玉耳边，促狭地朝她吹了口气。黛玉天生触痒不禁，本来正听得出神，被这么一折腾，一下子笑出声，捂着耳朵瞪了他一眼。孤竹君也笑，眸中叹色深浓：“玉儿，你不知么？妖心没了又如何？你便是吾的心呀。”

竹子精情话boy状态上线。

作者菌错了，作者菌忘了今天是更新的日期，以头抢地

作者有话说

第182章 心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