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躺在炕上心里念着老头子回忆着往昔,那年深秋的风卷着落满地的斑驳枯叶,在刘家那座老旧的红砖土墙房顶上打旋,这天傍晚,刘祖父正坐在院中的柿子树下编油篓,手指还灵活地穿梭在红柳枝条间,突然身子一歪,手里的油篓也顺势倒了,人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老头子!老头子你咋了!” 正在厨房烧火的刘姥姥听见动静,手里的擀面杖都没来得及扔,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扑在刘祖父身边,颤抖着伸手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只觉得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 祖父的气息微弱,脉搏也跳得又慢又沉。
刘老爹当时正在从货郎那里买了点粗盐和竹篾回来,从回家的小路看过去远远看见媳妇在院子里哭喊,意识到不对,差点手里的东西都给扔了,冲进院子里喊“爹!爹!” 他跪在父亲身边,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找大夫!”
邻居们听见动静也都围了过来,有手脚麻溜的赶紧跑去邻村请大夫,还有人帮忙把刘祖父抬到屋里的炕上。大夫赶来时,刘祖父已经陷入了昏迷,诊了脉后,郎中皱着眉说:“是中风,得赶紧抓药,可这药不便宜,你们得有个准备。”
刘家也就小康,平日里也就靠几亩薄田和刘祖父制的油篓换些零碎银子过活。为了给刘祖父治病,刘老爹就去刘祖父藏起来的小盒子里翻找,刘老爹把家里攒下的那点积蓄全拿了出来,可药喝了一碗又一碗。
刘祖父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无力回天。自从刘祖父去世后,刘老爹的弟弟刘二郎,也就是还没成婚的叔叔,刘老爹管不住这个弟弟,刘二郎在家憋得慌,总爱去村尾的私酿酒家偷偷打几两回来喝闷酒。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里,有天月亮高悬,刘二郎甚至没点灯,又喝得醉醺醺的,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回家要经过一条小溪,平日里跨过去就行了,可那天他没看清踩水里去了,加上水里石头打滑,一时竟是没站起来,深秋夜晚的水寒彻骨,没一会儿就冻的人僵了,最后刘二郎还被溪水冲走了,直接冲到了连通的河道里。
等第二天一早刘老爹和刘姥姥发现他还没回家,本来也习以为常了,以为他去哪个相熟的人家家里呢,结果到晚上了,白天遇到的村里的人,没一个知道刘二郎去哪里了,都没见过他。
刘姥姥劝慰刘老爹说道:“小叔子那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大姐家的板儿,总能照顾好自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家了。”,待到第三天中午才有人认出他后跑过来通知去认尸。
“爹才刚走,二郎啊!你怎么能抛下我这么走了啊!二郎啊!老哥哥我还没看到着你成亲呢。” 刘老爹抱着刘二郎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喉咙里一阵腥甜,差点哭晕在地,刘姥姥站在一旁,看着小叔子的遗体,前几天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太突然了,一时间也说不出劝慰刘老爹的话,任由刘老爹把情绪发泄出来。
为了给刘二郎办丧事,家里又不得不花钱,上回刘祖父治病把家里的积蓄就去了大半了新的开销又压了过来。刘姥姥之前给小女儿刘氏攒的嫁妆,本是几匹上好的棉布和一点银子,想着女儿议亲时能体面些,可这下全拿出来给祖父治病、给叔叔办丧事了,嫁妆彻底没了踪影。
刘氏原本议的亲事都谈的七七八八了,对方是本村一个本分的庄稼人,两家已经说好了,过了年底出了孝就把亲事定下来的,可刘家接连出了这么多事,不仅嫁妆没了,刘氏守完祖父的孝还得接着守叔叔的孝,对方家的母亲一听说这些情况,立马就变了卦,托媒人来传话说:“家里接连遭了这么多事,又是守孝又是家徒四壁,我们家可不敢娶这样的媳妇,免得带了晦气。”
亲事黄了的消息传来,刘氏躲在自己的小屋里,蒙着被子偷偷哭了好几天。她今年已经十七了,等出了孝再议亲在乡下算是 “老姑娘” 了,原本满心期待着婚事,如今却成了如幻泡影,心里是无奈又绝望。
刘家的困境,让族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动起了歪心思。刘家以后就没有成年男丁,按照当时的说法,这就是 “绝户”,族亲里的二伯公和三堂叔早就盯着刘家的房子和剩下的几亩地了。
二伯公表面上对刘姥姥和刘老爹嘘寒问暖,背地里却跟三堂叔盘算着:“等老刘头也没了,他们娘俩肯定撑不下去,到时候这房子和地就该归咱们了,总不能让外人占了去。”
三堂叔更是直接,有时候故意跑到刘老爹面前说风凉话:“我说哥,你这家里没个男丁,以后可怎么办啊?这地没人种,房子没人修,早晚得荒了,不如趁早卖给族里人,还能得点钱养老。”
刘老爹当时虽然伤心,但身子还撑得住,听了三堂叔的话,气得脸都白了,指着他的鼻子骂:“这是我刘家的家产,轮不到你管!就算我没儿子,我还有女儿,将来总有办法!”
可骂归骂,家里的难处摆在眼前,家里的十亩地要是给全给女儿当嫁妆,那老两口可就没养老钱了,可是要是没这十亩地或者其他的嫁资替代,之前的嫁妆都被挪用了,等出了孝,女儿可怎么办啊,可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亲人接二连三地离世,让刘老爹彻底垮了,经常晚上就坐在炕边发呆,常常一夜一夜睡不着觉,茶饭不思,人日渐消瘦,精神气都没了,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去。没过多久,他就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刘姥姥急得团团转,又请游方郎中来看,郎中诊完脉后,摇着头对刘姥姥说:“他这是忧思成疾,心里的郁结解不开,再好的药也没用,你们得让他宽心,不然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刘姥姥听了医嘱,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她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丈夫,又看看一旁愁眉苦脸的女儿,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刘老爹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怕是不行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妻和女儿。当时刘氏的孝期已经过了,他怕自己要是走了,女儿没人照顾,真的会被族亲欺负,耽误了终身大事。
这天,刘老爹让刘姥姥把女婿王狗儿叫了过来。王狗儿是刘老爹大女儿的丈夫,为人老实本分,平日里常来家里帮忙,之前刘祖父中风和二郎后事他都出了大力。王狗儿抱着板儿来到炕边,看着病重的岳父,心里也不好受。
刘老爹拉着他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狗儿,我怕是不行了,你婶子和你妹子就托付给你了。你妹子年纪也不小了,亲事耽误不得,你要是不嫌弃,就帮着照看她们娘俩,看在大姐儿和板儿的面子上,你要是有心再娶,要不就把妹子给板儿当娘” 王狗儿红着眼眶,用力点头:“好,叔,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婶子和妹子,绝不让她们受委屈!”
刘姥姥看着丈夫交代后事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急,突然想到这是冲喜啊。她想着既然老头子把小女儿给许给王狗儿,那赶紧把婚事办了,说不定能给丈夫冲冲喜,老头子就好起来。她跟刘老爹说了这个想法,刘老爹虚弱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刘姥姥不敢耽搁,当下就裹紧棉袄,冒着寒风出门找媒婆。她找的是当年给大女儿说媒的王妈妈,王妈妈跟刘家和王家都熟,知道两家的情况。
刘姥姥找到王妈妈家时,王妈妈正在缝衣服,听刘姥姥说了来意,立马放下针线,说:“妹子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都是熟人,我这就去王家说去!”,媒人最喜欢这种两家已经商量好了,基本上只要来回跑跑腿的事,说些舌灿莲花的吉祥话,还能拿不少的谢媒礼。
王妈妈办事效率很高,当天就去了王狗儿家,跟王狗儿和王父王成说了这门亲事。王狗儿本来就答应要照顾刘氏,自然愿意;
王父也觉得刘氏是个好姑娘,勤劳本分,两家又是亲戚,孙子板儿从小就没了娘,王狗儿因为板儿一直没同意续弦,怕那后入门的对板儿不好,所以王父基本没犹豫,也没拿乔当即就答应了。
接下来几天,王妈妈忙着跑前跑后,合生辰八字,两家交换庚帖礼单,去衙门办婚书,王狗儿和媒婆同去,还需要更改户籍,落户改户帖,一切都办得干净利落。
婚礼办得很简单,基本一切程序从简,赶进度赶时间,王狗儿这边只请了几个亲近的邻居和亲戚,摆了两桌简单的饭菜。刘氏穿着大姐姐当年的旧嫁衣,虽然有些不合身,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拜堂的时候,刘老爹靠在炕上,看着女儿和女婿拜天地,眼里含着泪,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王狗儿用家里的骡车把刘氏和她带的东西一口气就给全拉回李家庄了。
或许真的是冲喜起了效果,刘氏出嫁后几天回门的时候,刘氏明显感觉刘老爹的病情有了好转。他能吃下东西了,精神也好了许多,一开始能坐起来,后来慢慢能下床走动了。又过了一阵子刘氏回家住对月的时候,他甚至能拄着拐杖到院子里晒太阳了。刘姥姥看着丈夫一天天好起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族里的二伯公和三堂叔听说刘老爹好了,还听说刘氏嫁给了王狗儿,知道想占刘家房子和地的心思落空了,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二伯公还不甘心地来家里看了一趟,看到刘老爹精神矍铄地坐在院子里,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说:“哥,你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 说完就灰溜溜地走了。
阳光洒在刘家的院子里,柿子树上冒出了新芽,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刘老爹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又想到女儿有了好归宿,心里的郁结彻底解开了。他知道,以后的日子虽然还会有难处,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好好过下去。
古代讲的五服周亲,姻亲关系不一定服丧,但是亲缘关系的一定服丧,朱元璋当年定过叔嫂服丧的规矩,但是礼法里面并没有这条,所以后来老道士嘉靖朱厚熜就拒绝给堂嫂服丧,早年朱元璋的时候,为了这个事朱标还顶撞过老朱的。
古代的礼法是很严格的,家里有人过世,不服丧,不奔丧,不报丧是说不过去的,即便是普通人家都会戳脊梁骨的,所以很多人概念里现代不服丧,其实在古代都是需要服丧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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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