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笺书不尽 第9章 第九封

虞皑先生：

展信好！

你的包裹我收到了，因为没想到你会给我寄东西，我在接到快递小哥电话的时候还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寄件人的名字，问到他都快不耐烦地吼出来了。

对于你悄无声息给我寄了个包裹这件事，我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拆开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更觉得自己在做梦了，天呐，你竟然送了个黑胶唱片机给我？辨别出实物的当时我就倒吸了口凉气，虽然我算不上音乐发烧友，但也大概知道黑胶唱片机是什么等级的存在。你寄给我这个当作回礼可太超出我的想象了。

虞皑（请谅解我在这里直接称呼你的大名），你这可真是把互赠礼物这件极具乐趣的交流形式提上了新的阶层。如果我有某种自尊心并且它十分强盛的话，你此番举动无疑是在对我进行挑衅，不过我这人没有那么无聊，既然你把它送给了我，那我会收下并好好珍惜这份礼物。

但也请你以后不要再送这样让人感到压力的东西了！我可不想以后给你挑礼物的时候有各种难以描述的压力笼罩在脑袋上，如果为朋友挑礼物的时候要考虑过多类似经济对不对等的问题，那就不再单纯快乐了。互赠礼物本来仅仅是一件给对方提升幸福感和期待值的小事，可假使有一方在某些方面（尤其是经济价值方面）拿捏不准导致失衡，这就会变成一种压力。

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变成充满压力或者附有心事的状态……

你送的第二个包裹和信在同一天，也就是今天上午，一起抵达了我家。原本我写完上面那些过于严肃的话之后在犹豫要不要撕掉重写一封单纯表示感谢的内容，但看完你的来信之后我选择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我先回答你在信中留下的问题：首先，你放心，寄来的唱片我都收到并检查过了，包装完好，没有任何损坏。其次，你挑选的那些作品我都很喜欢，并且在写这封信的此刻，我就在听。说来巧合，我和你描述放开双手骑单车感受到自由那天耳机里放的就是巴赫的《大提琴独奏组曲》，你寄来的唱片包裹里我也看到了它，实在很惊喜。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世界里的音乐。

我收到那个价值昂贵的唱片机的一开始着实有些被吓到了（是真的惊吓，不是我在危言耸听或者表达夸张），一是因为它的价格，二是因为它是来自于你的礼物。我们至今为止还只是笔友，没有见过任何一次面，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子。而对素未谋面的我们来说，你送出这样的礼物实在是过于贵重了。我深夜躺在床上止不住放飞思绪，甚至替你产生了一种你已经被我这个“半陌生人”蒙骗了的担心和懊悔。

虞皑呀，在与还没有面对面真实交谈过的人来往时，始终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我这样表现得无害且热情的人，你更得警惕些。即使驯养多少伴随着流泪的风险，我也不想你过于轻易就为我这样半路闯进你人生里的陌生人付出真心，那很容易会导致让人落泪的结局。

你送的礼物，无论是所费不赀的唱片机还是那些精心挑选过的黑胶唱片，我都很喜欢，在这里我想再次明确地和你表达感谢。谢谢你为我用心挑选的礼物，它们真的非常棒！

但就像我再三强调的，它们对于我们目前的关系来说，同时也太贵重了，贵重到我认为它们作为礼物送给我是一种负担。我们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分享丰富精神的文娱作品，但像黑胶唱片这类无论资本价值还是欣赏价值都远超一般的物件……还是有点过火了。

以防你混淆，我还是得提一句，你得明白，现在的我和前一个我并不是同一个人，她经历过的人生故事，我全都不知情。这就像是一场接力赛，她奋力奔跑将生的机会带给我，而我的任务是抛下她继续往前，不回头。

抱歉我整封信都在和你发脾气，但我无法逃避自己对这件事所表达出的感受，所以必须和你说明白。我没有任何拒绝你善意的意思，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会好好珍惜，唱片也一定会首首认真听过。请放心。

我们只需要像狐狸说的那样，每天靠近对方一点就好。

以上

祝好！

你的朋友 贺知煦

2020年元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