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皑先生:
展信好。
不知是时间过得太快使人无知无觉还是我住的城市不肯挽留秋天,总觉得一转眼就已经抵达可以穿毛衣围围巾的冬季了。你的回信里说你换季时总会有些咳嗽,我之前有段时间也喉咙发炎,妈妈给我炖了冰糖雪梨,我吃完之后真的舒缓很多。听闻你也有一样的困扰,于是我问妈妈要了她独门改良的食谱,附在正文之后,希望它或多或少能缓解你的不舒服。
和你通信两月有余,我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情逐渐趋于平和,这是对现今的我来说最幸福的事,多谢你。虽然偶有把你当成树洞一个劲儿倾吐自己烦恼的愧疚,但每每想到你在回复我第一份信的开头就说:“不需道歉,既为挚友,便应一生相伴扶持。关于过去,我会知无不言。”我就能放下那份莫名而来的困扰。
写到这里,仍想忍不住感叹一声,你真是无处不在散发着温柔啊。
对了,看到这儿,想必你也已经发现我依照上次的承诺更改了称谓。实不相瞒,在写这封之前,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这是我重新使用的第八张信纸,之前的七张不是错别字频出就是总能在文字间发现溢满的扭捏。也不知为何,写封话道家长里短的信能让人这么紧张,我的脑子都替握笔的手觉得无奈。或许跨过陌生到相熟的栏杆需要的不仅是自信,还有一定程度的勇气吧。
我现在好歹已经跨过了第一步。(?)
上次和你说,我翻出了以前写的日记,这段时间我又抽空把他们全部重读了一遍。这次读下来,有了些和之前不同的感觉。我发现无论从记录的内容、叙事的方式还是看待事物的角度去评判,越近期写的越全面,越久远的越容易莽撞和情绪化。当然,字迹也是越久远越陌生,如今我的运笔明显更成熟,字与字之间连动自然,结构看上去也更舒服。我想这就是所谓肉眼可见的成长过程吧。
顺带一说,靠着肌肉记忆,即使我许久没拿笔,字型还是保持了之前的样子,万幸没什么太大的退步。虽然这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件小事,但在我的潜意识里,写一手好字是非常重要的。
话说回来,评论自己写的日记,用以上那种过于客观的描述是不是还挺奇怪的?
我写下上文后反思了一下,虽然我能代入自我了解过去,但日记里写下的终究只是一些片段,碎片化的形容还是改变不了我内心深处那种根深蒂固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使我在探索过去时想得非常复杂,到最后总认为它们是无关紧要或不够完全的故事,参考价值很低。
举个具体的例子:即使我在2017年那本里写道:“今早起床太迷糊,不小心被蒸锅的蒸汽烫伤了左手肘,现在出了一个大水泡,好痛TAT”,并且我在自己的左手肘上也真切地找到了那个还未完全淡化的对应疤痕,我还是没办法把失忆前的故事感同身受到当下的我身上。
我总有一种,我在奋力追寻所谓过去的自我,但又不自觉地在抵触它的违和感。纠结始终笼罩着我,虽然现在我已经逐渐脱离焦虑,但过去和现在对抗的情绪却还是涌在心头。
你在上封回信的结尾说:“如果无法完全接受和拥抱过去,也没关系,生活的关键是尊重和适时的忘却。”我打算相信这句话,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身体力行地尝试它。
……
情绪调解果然是门很深的学问。
我在写这封信开头时设想的是能和你轻松地讲一些闲话聊天,但不知不觉又倒了这么多苦水。用这种“养料”来浇灌树洞着实不妥,本想和你说声抱歉,但又想到你说过,很介意我动不动就道歉这事儿,我只好停下写“忏悔书”的手,挤眉弄眼和你说句“以后指不定还要倒苦水,多多包涵啦!”
写到这里,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我便不再多啰嗦什么,放下笔准备休息了,余下的话到下封信我再与你讨论。
顺祝
身体康健!
你真诚但总自寻烦恼的朋友 贺知煦
2019年11月23日
附:请务必尝试制作一番冰糖雪梨的食谱,对缓解咳嗽确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