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霜降 第64章 尔尔小镇（八）

“为什么要献祭？是有什么妖魔鬼怪吗？”李暄和避开别人的问题，专注自己的问题。这几个老人穿得都好像，都分不清话是谁说的。

“跟你说得着吗？赶紧滚，不然谁都保不了你。”

心想也行，便牵着宝儿走。

“站住！”那老头气得拐杖拄地，喊人道，“把人拿下！不知死活的东西！”

有身手矫健的男人围过来，李暄和轻松撂倒三个，闻兮轻松撂倒五个，还是单手。李暄和暗自佩服。

这下那几个老头气疯了，招呼所有人都得上。一窝蜂全涌上来，这时有人高声喊停。

是个术士模样，到中间老人那说道：“法阵被毁了，吉时也过了，就算抓住人也没用，那位不收，只能重来。”

那中间老人一言不发，用鹰隼般眼睛盯着宝儿。

术士又说道：“再待下去，大家都受不了，浊气太重了。”

他们叹气，带全部人下山。沈月橘扭头似乎在啜泣，陈有傲沉默许久，无力道：“回家吧。”

都走了，那对夫妇不知怎的，没有女儿被救得喜悦，反而更加悲伤，还有种恐慌，都没有来接走宝儿，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留下闻兮和李暄和茫然对视，这就结束了？不追究了？事情了了吗？

宝儿感知动静，晃了晃手，李暄和忙让她睁开眼睛，笑着比手势：没事了，回家。

李暄和很不忍心，宝儿听不见说不了话，自己还要遮住她眼睛，太残忍，可是实在不想让知道熟悉的人要逼她赴死。

可是送宝儿回家，她爹娘就是不开门，大骂让她们滚。

接着有几户人家出来人，各种阴阳怪气骂她。回来一路上，人们的眼神，表情，话语，肢体动作，还有各处飞来的泥巴，让她体会到了过街老鼠的滋味。

难怪在山上被轻易放过了，招数都在山下呢。

三人只能躲闪。

“都住手！”突然，有人喝止了。李暄和探头看，是易素轻回来了！

经此一事，大概知道易素轻在忙什么了，经常外出，回来会带神秘人，应该也是想解决小镇的事。

她拨掉头上的菜叶，有些不安，自己把宝儿救出来，解决之道还不知，很可能置整个小镇于险境，会怪她么。

易素轻扯住缰绳，神情肃穆，俯瞰李暄和。

李暄和有些心灰。

又有人扑来谩骂，易素轻骂道：“我说住手，听不懂人话，先回去！事已至此，先想办法解决！”

长枪扫过，空了一片。回头，给了李暄和随便糊弄的眼神：“知道你身手好，可没想到，祭祀的事，你都敢碰！”

李暄和眼热，低声骗宝儿，说闭眼玩个游戏，几人灰溜溜跑了。

李暄和等人浑身脏乱地回到陈家小院，站在门口不知道能不能进去，瞧着可怜兮兮的。

沈月橘往桌上端菜，叹气道：“先吃饭吧。”

几人赶紧进去了。

沈月橘声音苦涩：“多吃点，也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下顿。”

这话说得，饭菜立马不香了，她停药才几天，还没吃几顿好吃的啊。

其实放眼全桌，也就李暄和有心事，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宝儿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来邻居家串门吃得津津有味。

闻兮无所畏惧，坦坦荡荡，也吃得贼香。

易素轻侠女风范，大口吃肉。

不过，天塌了有天塌了的活法，当务之急，好好吃饭。李暄和很快就把心事一抛，认真干饭。

席间，易素轻听闻兮将山上的事讲了一遍，大呼厉害。

“你什么打算？”

“看看小镇的问题，想办法解决。”

陈沈叹气。第三次听到人叹气，一次比一次重。这次还有易素轻。

随后易素轻讲述了小镇的情况。

大概是二十三年前，地里的庄稼大片死亡，很快牲畜也死了，人也病了，赈灾粮送来前，又饿死了很多人。朝廷派了一批又一批人，都查不清原因，只能归于天灾。

有江湖术士说小镇被诅咒了。如此持续了两三年，直到一个姑娘跳崖殉葬。后来，献祭的仪式就开始了，每隔两年，送一个姑娘上山。

尽管活下来，大家仍是悲痛的，为了尽可能减少伤害，就用抽签形式，写上未婚女孩的姓名。

紫微星为此而存在，保护女孩，避免有人因为不公平而受害。紫微星创建人，是易素轻的母亲，成立后，她常常外出，寻找高人希望能解决危难。终日劳苦，因病去世。

易素轻接过责任，更加着急想办法。

她和母亲，都想让姑娘们摆脱被献祭的命运。

李暄和救走宝儿，她自然高兴，可站在小镇的角度，她也担忧，李暄和毕竟失忆，不知道真实面目，如果李暄和真的可以结束苦难，皆大欢喜，可若是不能，如何收场呢。

不单是小镇的明天……易素轻看向两个外人，掩去情绪。

李暄和无法共情，这哪里减少伤害了，这简直把伤害写到人脸上。

易素轻说，大家根据第一个姑娘去选人，后来为了体现公平，曾经将男女老少都送进洞里，是神选了未婚女孩。

……诡异。不会作假吧，你们能这么高尚？

陈有傲道：“确实男女老少都进去过，我也去过的。”

……什么烂神！

“确实是叫烂神，如果没有祭品，庄稼就会发霉发烂，树木会生病，人也会生病，时间长了，就会重现二十三年前的惨祸。你没见过，不知道多可怕。现在情况也更严重了，以前要六月份才会有征兆。”

被送进洞里的人，会直接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事很着急，被打断后，小镇已经重新准备抽签，名字明天就会出来，后天就会举行仪式。

所以李暄和等人被仇视，本来躲过一劫，却又面临被抽中的风险。

而宝儿爹娘，本可以是功臣之家，会享受大家钦佩和照顾，现在却被人怨恨。

陈沈夫妇也逃不了被说三道四，因为李暄和搞乱了小镇的秩序，被抽中就去，都没有怨言，可是这次之后就不一样了，大家会心生念头。

怎么宝儿就逃脱了呢，怎么自己就没那个命呢，还有对明天被抽中的女孩来说，这是飞来横祸。

等仪式过后，人们有精力了，李暄和宝儿的下场，令人遐想。

如此种种，李暄和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可能造成更大灾祸，为那些人担忧不已。

有四个中年人进来了，是什么村长镇长族老的。在神庙长老责罚之前，他们要赶紧想出办法，于是来找李暄和了。

看这个胆大包天劫走宝儿破坏祭祀的人，能想出什么招来，进来先是一顿骂。

搁平时，肯定骂回去了，但现在理亏，沈月橘憋得慌。

李暄和思绪杂乱，飞快转动，这里似乎有个问题，她问道：“等一下，你们说你们进去过，进去几次？”

“啥、意思？”

“试验，你们送男女进去，共试验几回？”

陈有傲说一次啊，霎时，没有根的念头终于冲进李暄和脑袋，她猛地拍桌站起：“你们就送了一回，就把规则定死该女孩牺牲了？”

他们愣了，易素轻和沈月橘也愣了。而那四人脸色怪异，皱着眉头：“你在瞎想什么，是神选的，第一个跳崖的，就是姑娘。”

“第一个姑娘是为了尔尔小镇所有人，自愿牺牲，所以呢，你们就得寸进尺上了？借灾难，送姑娘献祭，又借灾难制造恐慌，让那些姑娘以为婚姻是避风港，慌慌张张成亲，是不是！”

李暄和反应过来，想到那匆忙结合的婚事，诡异的成亲队伍，怒火中烧，干脆把桌子掀翻了，茶杯碎了一地。

“要么牺牲一条命，要么奉献一辈子，好歹毒的算计啊，里里外外都被你们占尽便宜了！”

闻兮看着李暄和，内心赞赏。失忆了，脑子依然很灵光。这是她敏感的天赋。

李暄和虚影也鼓掌，短暂觉得原主没那么讨厌。

陈沈从没见李暄和发这么大脾气，站到旁边，不知所措。

易素轻很快理清了思路，但有些不敢相信，看看那些人，又看看李暄和，小声安抚道：“会不会是误会，他们应该没想这么多吧？”

几千年的事，思想根深蒂固，且吃人的事早被层层伪装，吃人的理所当然认为一直如此，被吃的即使察觉不对也被按下了。

李暄和稍稍缓了心神，来回扫视这些人，心里很别扭，对易素轻道：“你觉得我是妄想吗？”

易素轻从没见过这样坚定有威慑力的李暄和，又看到那些人眼神躲闪很心虚的样子，心里被冰冻划过，质问道：“你们，确实是这么计划的吗？”

年纪稍大些的族老道：“没有。不过是我们思虑不周，你们胡思八想。”

最年轻的那个附在身边人耳边嘀咕道：“看，当初就不该收留这个人。”

李暄和冷冷扫他一眼：“待会我们会去山上，你跟我们去吧，看烂神收不收你。”

几人没吭声，表情甚是慌乱，直接要走。

“站住！”

“干什么？给我们添这么多麻烦还不够？”

李暄和观察他们神色，突然问：“你们家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这几个人眼神晃了一下，“这……”

李暄和明白了，觉得膈应，酸涩，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所以，连第一场试验都是假的，你们怕自家孩子被选上，故意演戏，把你们准备好的结果给大家看。”

“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