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飞霜降 第59章 尔尔小镇（三）

打手想动手，又不敢，想去叫老板，又不服气。

李暄和将砍刀抡起来扔他耳朵边。立马有人去喊老板了。

赌坊王老板，看到现场状况显然大怒，压抑着，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打手们没敢吭声。

李暄和道：“据说你们赌坊出老千，赢了老陈三两银子。不管过程，输了我认。可是这位管事的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又是辱骂，又要拿我抵债。”

王老板扫过何管事，眼神阴冷。

“现在赌坊有出老千的嫌疑，何管事又涉及人口买卖，官府必然会来严查还会让你们关门十天整顿风气，请问这样大概会让赌坊损失多少钱？”

李暄和听到他在咬牙：“你想怎么样？”

“输了给钱，按规矩办事。这些加起来，有三两银子。”李暄和将碎银全倒出来，不够，拔了头上几件首饰。

沈月橘见了，连忙过来把其中金钗拿走，给了碎银。

这举动又惹来嬉笑，李暄和望去，全部噤声。

“另外，我会报官。”

“玩笑话罢了，至于报官吗？”

“我说至于就至于，我需要报官当然要报官。”

“你们不服气，赌一局。”

“我不赌，我服气，这么多看客，应该也没有不服的。”

“你！”这人语气软绵绵的，怎么说的话那么气人！

看得闻兮又笑了。虚影已经背过身去了，低头叹息。

陈有傲还在发闷，沈月橘只好挽着他出去。李暄和依稀听到气急败坏的声音，“扔河里喂鱼！扔城外去！城里的河是淘米洗菜用的！别吓着人！”

路上，李暄和在前头走，沈月橘和陈有傲跟在后面慢吞吞的，嘴里念叨着一千两。

她又开始头疼了。

刚刚在赌坊，见到闻兮了，隐在人群里，抱臂看戏。

那样灵气飘逸胜似林中仙人，却喜欢赌博，可惜了。

次日去药堂，在赌坊被弄坏了几包，得补拿。

看人在装药，李暄和咳了一声，半天又咳了一声。

闻兮抬头看她。

李暄和一下撇开目光，闷声询问那个不用吃药的办法。

又不会损失什么，就试试吧，如果有危险她就跑。

闻兮眉开眼笑牵起她的手，和她说计划，约定两人每天见面，聊天，吃饭，散步，游玩。

肢体接触很奇怪，但这姑娘让人忍不住亲近，两边矛盾中，李暄和尴尬地点头，抽回手，抓起药包就跑了。

闻兮观其背影，道：“失忆的你，怪可爱的哩。”

李暄和虚影看得太难受了，在旁边一下一下撞墙。

闻兮看了一会道：“你来撞我吧，别磕着自己。”

虚影顿住，撞得更凶了。

闻兮第二天去找李暄和，带去田间摘果子。

聊起她震慑赌坊的光辉事迹，满脸崇拜，夸了她好半天，好奇问，为什么尔尔小镇对人口买卖那么敏感，赌坊这么有钱有势都搞不定，其他地方就常有人被发卖。

李暄和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刚来小镇的时候，伤势严重，头昏脑涨，药堂大夫还没来得及给她把脉，就被紫微星的易素轻带人包围了。

后来官家人也经常来看她，还有女大夫为她做检查，并且告诉她衙门怎么走。

也是是因为来历不明，又受伤又失忆，大家担心她是坏人，更担心她是被拐来这里的，所以密切关注。

易素轻在的紫微星，就负责监管和保护她。

等伤好后给她在镇上找了个活计，规定她必须去做工，这样能经常看到她在外走动，保证安全。

而且有活计有工钱，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说到易素轻，她一直很忙，这几天又去外地了，不知道忙什么，每次回来，都会带人，忙完又送走，神神秘秘的，但是每次，都会顺便看看李暄和。

总之托易素轻的福，现在几乎半个小镇的人都认识她，虽然言语刻薄，但没人敢真怎么的。

这里的人全力讨厌她防着她，也在悄悄关心她。

这种割裂感，出现在小镇每一天的日常中。

尔尔小镇表面就是吵吵闹闹的，打输了吵输了被威胁了，不影响第二天来往和再次干架，就比如那张银礼，被打过几回，还来挑衅。

但私底下又很团结。

李暄和觉得这里是真懂团结本质的，不是用妥协牺牲去成全和谐，而是争吵打架嫉恨冷战以后依然团结。

陈有傲和沈月橘，也剑拔弩张互相吵闹过好几回。

这是观察许久后无意想通的，想通的刹那，心中还悸动了许久。挺莫名的，毕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发展成这样。尔尔小镇和别的地方相差甚多，她猜测中间一定发生了重大事件，影响了所有人。

但那个事件，却没有人记得。对于小镇种种奇特之处，她问过沈月橘，也问过其他人，说不出所以然，就像本来就该如此。

可能和李暄和一样，忘记了。或者年代太久远，大家不知道。

如果有谁记得的话，只可能是那位年纪过百的老人，叫褚禾，一个人住在隔壁村，离这七八里路。

李暄和没有去打扰人家，她在药堂治病的时候，这个老人来看诊，还和她说过话，现在想想，也许老人就是专门去看她的。

她好奇心不太重，另外直觉告诉她尔尔小镇不寻常，很可能跟外人有关。

她这个外人，怎好自己再送上门去。以后在这里的结局，也说不准会怎样。

闻兮听完若有所思，她也是外人，来这里的时候也被重点盘查过。

“所以在赌坊，你搬出官府能吓到他们，因为你是官家重点保护对象？”

李暄和略显尴尬的一笑：“现在几乎不管我了。”

因为她还没好利索的时候，在街上看到四个人在欺负一个卖菜老人，这能忍的？

她冲上去，踢一人腿骨，抓起他胳膊捶了三拳的；回旋踹中一人腰间，想补刀，发现他已经喊疼了；抓住后方偷袭的人领子，一个大转圈将其摔地上，轻轻踩了他胸口；从路边篮子里拿了块砖，拍在第四人脸上。

扔掉搬砖，她装模作样拍了拍手。赶来的差役对她刮目相看。

后来小镇的人逮着她刻薄，李暄和又拎起砖头，从街头打到街尾。

官家人之后就很少来看她了，因为发现她自保能力杠杠的。

可惜消停几天后，这些人又刻薄她。

周而复始。

后来李暄和就知道了，这里的人就喜欢吵闹，也就随之去了。

闻兮忽而道：“刚见面那天，我想找你问题，你拔脚就走了，为什么，我很吓人吗？”

“我看你动了手脚，栏杆就裂开了，猜你是奇人异士。变戏法要收钱，我没有，就跑了。”

实际上要不是想省钱，她也不会找这个不吃药的办法。

两人摘了一篮子果子，并排在前面走，闻兮说说笑笑，李暄和勉强附和。

李暄和记忆虚影糟心透了，盘腿背对两人飘着。眼不见心不烦。

但离不了太远总能听到窃窃私语，影子抱臂冷哼，往左唾了一口，半晌，往右也唾了一口。

如此玩闹，果然好了一段时间，可惜世事无常，李暄和又头疼了。

这次是因为五福小楼掌柜的在头疼，他没法子，便将疼痛转移到她们几个伙计身上了，这段时间，集体郁闷，小楼都灰暗不少。

起因是街上新开了一家酒楼，门面大气，装潢豪华色彩艳丽，看着就很有食欲，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番享受，五福小楼的核心竞争力汤品，直接被比下去了。

而且人家就开在斜对面，牌匾七个字，好吃就来合家欢。

主打群体，核心诉求，行动口号，都有了，开业优惠酬宾，又请名人宣传，名声打出去了，庆生辰谈生意，都选这，因为好吃，还有面子。

合家欢火得沸腾。

荣老板气的热血蹭蹭升高。这家老板是几十年的老宿敌。

宿敌春风得意就算了，还就在你面前得意，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那搁谁不得吐血晕过去。

荣老板没晕，把血咽了，强撑着给她们八人开会，主题就一个，要赢。

怎么赢？

作为大厨，那得改善味道，色香味更好；

作为厨娘，那洗菜要干净，切菜要精致；

作为跑堂，那手脚要麻利，说话要中听；

作为账房，那得精细成本要控制价格要公道实在；

作为杂工，那得楼里楼外楼上楼下让人宾至如归；

作为关系户，得出几道有竞争力有爆发力的汤品。

对外有要如沐春风尽显松弛：没关系，我们不在意，我们有底气。

对内要紧绷战斗打仗的丝弦：打起精神！要胜利！要干他！

小楼的伙计很撕裂，很抑郁。

荣老板也不轻松，作为一把手，面对外人的揶揄嘲笑同情，他脸上是岿然不动输得起的表情，见到老对手，也能笑出花来夸赞恭维一番。

在没人的时候，荣老板会悄悄丢杂草，还跑到人家门前吐口水，仿佛这样能灭掉对方的气焰。

被宿敌周老板发现了，也不脸红，两人直接互相瞪眼阴阳对方。

闻兮和李暄和的记忆在屋顶嗑瓜子看戏，一场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