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客栈 第39章 第二十章

在李霞霞心灰意冷之际，这个梦境逐渐有些松动，扶祗顺利地从苏陌烟身上剥离出来，他大声唤着茅小宝：“肥猫快出来，此时正是我们回去的良机。”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肥猫，肥猫……茅小宝！”

终于，她缓缓开口：“老板，我还想……再陪陪李霞霞。”

“如果不能及时回去……”

“我知道，我就想再陪她些日子。我只是不明白，明明谁都没有错，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明白……”

扶祗在顿了一下之后，声音也前所未有地柔了下来：“小宝，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会有着自己独有的执念，那执念被旁人看来是在浪费时间，可是在他们自己眼里，那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就好比李霞霞？”

“就好比李霞霞。这种执念不在乎任何人是否理解与支持，只在于他们自己，经历了，放弃了，对他们都是一种解脱。李霞霞对苏陌烟的情感，外人看来似乎没有苏陌烟对她那样情深，可是唯有当事人自己才明白这情感会维持的有多久远。”

茅小宝默不作声，良久之后她说道：“老板，你先回去，我再过几天一定走。”

扶祗轻喟一声：“不要耽搁太久。”

李霞霞与苏陌烟和离的这件事，除了老太太，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们竭力挽留着她，苏庭瑜甚至拿出“苏陌烟欺负你我便打折他腿”的架势，但是看到站在一旁脸色如上了霜似的苏陌烟后，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霞霞轻轻一笑，就当我二人终究缘浅吧。

而后便在和离书上签好名字，搬出了苏家。

她辗转多地，终于寻了个隐蔽的村落住下。

离开苏家的时候，她没有带任何东西走，却独独带了苏陌烟送给她的一支翠玉发簪。

那是他们成亲的第二日清晨，在李霞霞梳洗完毕后要去给老太太问安，苏陌烟看着她光秃秃的发髻和手腕时，叹了口气。

李霞霞尴尬笑笑：“我只是我家小姐的粗使丫鬟，平时就扫扫院子倒倒马桶什么的，用不着首饰的。”

苏陌烟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整个人安静又耀眼。

“很辛苦吧，今后……不会了。”

果然，自嫁给苏陌烟之后，她衣食无忧，再也不曾辛苦过。

当时，苏陌烟从匣子里取出这支簪子，他说：“这是我早年想在大姐生辰时送给她的，那时年幼，被人蒙骗，没发现上面竟有着瑕疵。你先戴上充个场面，日后再为你买其他。”

后来，苏陌烟信守承诺的为李霞霞在妆楼定制了许多首饰，可她却独爱这支带有瑕疵的翠簪，虽然它本来的主人也并非是她。

想到这儿，李霞霞悄悄隐去唇角的苦涩。

苏陌烟你看，我们之间总是充满各种错位呢。

山野之间她又做起了妆娘，为四里八村待嫁或者有需求的地主老爷家的小姐设计妆面。

不曾想在这种偏僻地界儿生意依旧异常火爆，李霞霞暗叹自己果然是做生意的料，走到哪儿旺到哪儿。

这里的人也很热情，邻居蒋屠户家的娘子总是送她些米面油盐，甚至有一天早上她在门外还发现一束带着露水的野花。

我这时刻散发着的魅力可真是该死呢。

李霞霞心想。

是夜，月白风清，寂寂冷辉洒满青石长街。

茅小宝看了看窗外，从怀中取出苏陌烟的那封信。

年深日久，这纸亦有些发黄，而那苍劲的字迹依旧，便如同他那个人一般挺秀。

“吾妻霞娘

见信如晤。初到西戎，我依旧不习惯。这里北风呼啸，裹挟着沙砾，剌的脸生疼。果然我还是讨厌北方的。

霞娘，今日我上阵杀了十人，都是敌方将领，只是身上又多了几道疤痕，望再见时，你莫要嫌弃。

你走的决然，我并非不挽留你，只是出征在即，你心中愤懑总好过提心吊胆。待我回还，定会不顾一切将你带回。

我知道你藏到了偏僻乡间，亦知道你又做起妆娘。可是穷乡僻壤又怎会有生意。

我给了那屠户娘子一千两银子，应该够你花上些时日，不能给再多，再多你就不同我回家了。

临行前我去找过你，只是不知如果见到要说些什么，只得每日采下一束小花置于你的门前，也不知你看到后是否会欢喜。

霞娘，近来我总在琢磨，我究竟是何时心悦于你，心中再容不得旁人的。

我记得一次，一个亡命之徒当街行凶，于你妆楼外劫持了一名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眼前发黑，大脑一片空白，就直直地跑了出去，以致跑得过快摔了一身泥泞也浑然不觉。

而在我看到那个女子不是你时，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时我才发觉，我不能没有你。

可是霞娘啊，我却总觉得在很久之前我们就有见过，冥冥之中，上天安排一般。

小时候，我记得江州城中有一户人家，他家种着好大一棵枇杷树。那时大姐刚刚离世，我常四处游荡，不知不觉就到了那家院墙之下。

一个比我小很多的女孩骑在树杈上，丢下一个果子给我，她对我说，我请你吃枇杷呀，不要不开心了。我看着枇杷愣神，许久才说了句我出来匆忙，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那女孩咧着大嘴笑了，说，没关系，我的都可以分给你呀。看着她掉了几颗乳牙的可爱样子，我竟也笑了起来。

那女孩的眉眼与你很像，眼睛都是亮闪闪的，充满了狡黠，好像……一只狐狸。

霞娘，明日又将是一场鏖战，将士们都已整装待发，我想我们一定可以成功。曾经我只是想着要让父亲喜欢我，后来变成对大姐的承诺。而如今我却觉得，战争不止，永远会有我这样的人，前仆后继地来到战场，与家人别离。

我不能做到让天下太平，唯想要快些止住这场战役。

听说老宅的枇杷结了果子，我已嘱咐茂生，若我不能回来，便每年都为你留着最甜的果子，无论你会不会去。

对了，那封和离书我并未签字，所以，你依旧是我的妻。

霞娘，等我回来。”

这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一般扎在茅小宝的心里，搅得她不能呼吸。

而此时，苏陌烟就在门外，他还为李霞霞采来了一束粉色的小花。

可是，李霞霞却不知晓，安静地睡着。

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结束！哪怕是梦中，她也希望他们能再见一面。

李霞霞与苏陌烟，不能就这样结束。

她掐起决来，试图唤起李霞霞，让她听到自己的话。

“李霞霞，爱不是用来作比的，永远都不是！爱情就是他现在爱你，全新全意的对你，这和他过去爱过谁，和那个人有多么相爱有什么关系吗？”

“柳元儿的不幸不是你造成的，也不是苏陌烟造成的，为什么要你们来承担责任？”

“实实在在的爱情是历经风雨，亘古不变，即便中途分开，亦会心怀感激，默默付出。如果你们继续走下去，一定能和幸福交汇，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只是那一道道金光打入她的体内，就好似隔空向水里投掷石子，激不起一丝涟漪。

“茅小宝！你在做什么！这是在梦境，你如此做是没有用的！而且会使梦境破碎，加快她的醒来，那样你便在她体内永远出不来了！”

扶祗的吼声突然传入耳畔，使得茅小宝一惊：“老板？你怎么还没走？”

“蠢货！我来便是带你回去的，你不走我又如何会独回？”

茅小宝心里突然涌起一层暖意，可是依旧未停手：“老板，我想让李霞霞再见苏陌烟一次，哪怕是在梦里！我不想让他们二人如此遗憾地错过彼此！”

“茅小宝，你给我住手！这样做你会在她梦里灰飞烟灭的！”

“茅小宝，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李霞霞究竟在意的是什么吗！她不是不知道苏陌烟如今爱的是她而非柳元儿，她只是心里拗不过去一股劲，好似赌气一般。她想让苏陌烟仅对自己长情，仅此而已！她只是在赌，赌苏陌烟究竟会对自己情深至何处，只有到了很多年之后，二人再次相见，苏陌烟依旧对她情深不移，她才会真正放下。”

茅小宝泣道：“可是苏陌烟死了！此次一别，他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所以李霞霞的执念直到今日依旧还在！她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她会带着遗憾直到死亡，却不会后悔。这便是李霞霞的情执！”

“李霞霞的执念便是她的劫数，没人能替她，也没人能改变！”

扶祗的话字字句句输入茅小宝耳中，却只换来了她的一句话——

“可我不甘心！”

突然间，李霞霞猛然坐起，似是感应到什么般流下泪来，泪眼婆娑的她，缓缓看向了窗外。

而这时，梦境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扶祗站立不稳，跌倒地上。

他唇线抿得很直，幽暗的眸子看向李霞霞方向，一个鱼跃，冲了上去……

金光乍迸，茅小宝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再也看不清楚。

恍惚间，她只看到了扶祗的脸，眼如秋月，不染纤尘。

而他那玉似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正眸色沉沉地看着她，那紧蹙眉头认真的样子，竟让他前所未有的英俊起来。

呵，果然是梦。

扶祗又怎会认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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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