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大舞台，有喵你就来 第9章 第 9 章

干毛巾被中原中也抓在手中，他却没有进行下一个动作，而是任由头发上的水滴打湿他的睡衣。

整套睡衣应该是被栀子花味的洗衣液洗过，穿在身上没有一丝不适，像是徜徉在春日的花园里。

中原中也颇为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手上的潮湿触感让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下一秒，代表着重力的红色使那些不易察觉的水珠飘了起来，一个转弯全都落在了毛巾上。

他是个能够熟练运用自己异能力的强者，根本不需要蜗居在这个地方。

他相信自己，就算是离开这个房子、独立生存，他仍然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所以……他为什么只是被轻轻推了那么一下，就乖乖地钻进淋浴间？

中原中也想不通。

他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从有记忆以来，他一直都是在带着疑惑地活下去。

他是谁？他从哪来？他的未来又将去往何处？

在“羊”的时候，他只需要考虑如何打败同伴们的敌人，让那些依附他生存的“小羊”们得以平安成长。

离开了“羊”，他应该郑重挑选一个组织，用自己的生命来向某个人证明，自己是对这个社会、对这个世界有用的存在。

“同伴”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词汇。

在他没有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迫切地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同感。

即便这种认同感最后差点葬送了他，他也没有真正地后悔。

他想，他大概是太孤独了。

中原中也抛开毛巾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走到窗户边——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脑为什么会下达这么一个指令。

钴蓝色的眼睛透过窗子看向天边，那里只有一轮孤寂的月。

只有这一次，中原中也。

少年人在内心暗暗发誓，他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推开了窗。

轻柔的风缓缓打在他的脸上，像是一个安慰，又像是一个提醒。中原中也垂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园里的那只猫咪。

其实并不能用肥胖来形容这只猫咪。他只是肚子上有一点肉，四肢却细小得不像话。

因此，当这只猫走起路来的时候，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毛球在缓慢移动。

中原中也知道，那双同样是钴蓝色的眼睛也在盯着他。

“我们谈谈。”

橘猫的耳朵只是动了动，却没有回应。他就像是一只普通的猫咪，仿佛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是一个劲儿地“喵呜”着。

“如果你再不配合的话，我明天就离开这里。”

中原中也胸有成竹地抬起了头。他本想帅气地关上窗户，给自己营造出一种冷酷的气质——谁让这只猫咪自大得不像话？他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是？

下一秒，那团小小的毛球顺着墙砖冲了上来。

中原中也连忙后退了一步，想要给这个小东西挪个地方。可对方看也不看他，直接越过他这一层。

“喂！”

中原中也很想不管不顾地开动异能，起码给这只猫咪添个堵。终于，他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去留都随你。她好不容易救了你，不许让她再伤心难过！】

谁让谁难过啊？！

中原中也冷哼了一声，负气关上窗子。他走了两步，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赭发少年扯过被子，胡乱将自己裹成一团。可是无论他怎么安慰自己，他的心脏依旧“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一种隐秘的、无法向外人诉说的欣喜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泡在温水中。

这是独属于他的房间，独属于他的床，独属于他的被子。

是温暖的、充斥着阳光气味的定心丸。他想，如果这是个梦的话，他愿意长睡不醒。

就在中原中也逐渐进入梦乡的时候，比他高一层的房间里却发生着激烈的争吵。

说是争吵也不对。目前来看，这只不过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单方面输出。

橘猫撞开窗子跳到方桌上的时候，里包恩的矛头正好对准了他。

“如果不是这只蠢猫的杰作，你根本就不会被森鸥外当做眼中钉！”

橘猫沉默地低下脑袋，他的尾巴不安地左右摆动，却在某一刻缠上了一只手。

“小中没有问题。”

依旧是柔和的女声，依旧是不含任何责备的语气。

弥奈关上窗户，阻止房间的声音继续向外传播。楼下就是中原中也的房间，如果在这个家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就听见他们争吵的话，会给他造成很大的困扰。

里包恩将弥奈的举动看在眼中，声音也配合地压低：

“他还没有问题？！如果不是他当初偷用你的力量救下那个法国佬，你现在就根本不会这么虚弱！而且，你为了让他高兴，还自作主张地透支身体救了羊之王！”

“里包恩。”

弥奈没有去反驳他的指控，而是面露难色地吐出一句：“那个孩子有名字。”

橘猫的身子小幅度地颤了颤，钴蓝色的眼睛在两个成年人之间打转。

这副模样被里包恩捕捉到，他很快又是一声冷笑：

“对，他有名字。所有人都有名字。包括你的猫。你甚至会给这些蠢货安上一个又一个亲昵的称呼。”

强烈的心跳声响彻里包恩的脑海，有一个声音在拼了命地阻止他开口，可他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的眼角因为过于激愤而有些泛红，手臂上的肌肉也在不自觉地绷紧。

“你宁愿将能量花在这些个蠢货身上，都不愿去治疗自己一下。就算榨干身体里的最后一丝能量，就算下一秒死在街上，你都要去花心思安抚你的猫！”

天知道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从夏目漱石的手中接过那个灰色奶嘴。

在给奶嘴输送了火焰之后，躺在他怀中的不是温热的身体，而是一个腰间有个贯穿伤、全身疼得恨不得缩成一团的笨蛋。

“你告诉我！像你这样的怪物，你到底有什么在乎的？！你有没有把你自己放在心上？！回答我！”

里包恩很想不顾一切地将这个独自承受伤痛的家伙拥在怀中。老实说，他的表现实在是有辱一个绅士的风度。

可是，他的手臂也只是小幅度地抬起，紧接着就被他强制放下。

他不能在这种问题上让步。这不是小事。而是关乎着生死、关乎着弥奈的未来的大事。

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无法将她唤醒，自己会陷入怎样的绝望！

早在弥奈从奶嘴中唤醒他之前，他就一直通过奶嘴观察她。他得承认，在正式见面的那一刻，他就被她深深吸引。

惊鸿一瞥的笑容，早已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

以至于到现在，一遇上有关于她的问题，他就会变得不理智，变得不再像那个沉着冷静的杀手。

橘猫的身体停止了颤抖。橘猫，不，应该叫他中原中也。他不可思议地抬起脑袋，像是第一次见到弥奈那样，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里包恩依旧不解气。他承认今晚的他有些失控。可任谁得知自己在意的女人竟然因为要救一个伤害过她的小鬼而能量透支，甚至还直接丢了性命，谁都会发疯！

要不是夏目漱石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及时捡走那个寄宿着弥奈灵魂的奶嘴，他恐怕会彻底失去她。

没有了火焰支撑，她只能寄存于金色奶嘴中。甚至这个奶嘴到他的手里时，竟然只是微微闪烁着金光。

也就是说，他但凡再去迟一迟，弥奈恐怕真的没有重生的机会。

因此，他不顾这只橘猫在场，痛斥弥奈——或许换一种方式来说，他就是要让这只可恶的猫听到这番话。

凭什么这些猫咪就能安然无恙？！凭什么弥奈就要四处奔波？！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用木仓顶着对方的脑袋，逼着他吐出自己想要的情报。

“你难道不知道，这些猫都是有目的地接近你吗？！”

里包恩说完有些后悔。可他却没有从弥奈的双眼中发现任何伤痛，甚至那双眼睛依旧如一开始那样平静。

这不可能！

里包恩快速在内心否定了那个答案。可无论他怎么去否定，弥奈还是如他所料的那般开口：

“我知道。”

弥奈安抚性地拍了拍小橘猫的脑袋，语气轻松地开解他：

“小中第一次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止是小中，小治、小乱，还有后来的小阵，我全都知道。”

中原中也的身子完全僵硬住了。在这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前爪向上蔓延，这股寒意一直在他的胸口游走，只是一秒便将他的整颗心脏拉入深渊。

她全都知道。

他想起来了。在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偷用她的力量救下兰堂的时候，她晕倒了。

在她醒来之后，没有想象中的谩骂，也没有想象中的扫地出门。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亲昵，以及仿佛是弥补亏欠一般的大量甜点。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跌坐在桌面上，他抬起脑袋，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一直陪伴的女子。

在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眼神看他。他甚至想过，如果自己就这样转头逃跑，是不是不会听见她的痛诉了？

如果，如果痛骂自己一顿能够让她内心好受的话……

“你问我有什么是在乎的，”

弥奈抬起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她感受着无比鲜活的心跳，语气轻松地揭开一直掩盖在他们几个人、几只猫身上的遮羞布：

“我在乎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与你们一起组成的家。”

里包恩的嘴角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来回应对方，但是他又放弃了。

因为他的女孩，正在鼓足勇气向他剖析着自己的内心：

“里包恩，我知道你不信任我，猫咪们利用我。甚至我还知道，织田作之助是夏目先生派过来监视我的。”

里包恩很想大声反驳她的话语——尤其是在“不信任”这个字眼上。他要告诉她，他只是对自己本身的某种行为产生怀疑，并不是针对她这个人。

这个女孩美好得不像话。当那些尖锐的刺硬生生戳进她的心脏时，她没有喊痛。只是一味地用一个轻柔的拥抱来化解他人的质疑。

可他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安静地听着女孩的发言。在这一刻，里包恩的眼角有些酸涩。这是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们是相互选择的家人。我可以成为你们任何人的工具，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将我的灵魂向你们敞开，直至你们真正接纳我。”

没来由的愤怒席卷了中原中也的心脏。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这个狗屁世界，也第一次想要抓着这个蠢女人的衣领问上那么一句。

她真的没有心吗？！哪有人类像她这样蠢，因为渴望某样东西，所以才甘愿成为这个东西的祭品！

她将自己当做所有人的踏脚石，到头来居然只是想要一个家！

笨蛋！

哪有人……是蠢到这种地步的？再说了，谁会对一个祭品产生感情？！

就算是他……也不会——

温暖的怀抱浇灭了他的愤怒。小橘猫抬起头，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模糊的视野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尖像是被某种东西烫了一下。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了。

从这个世界的自己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刻开始，这颗满怀愧疚、不安的心脏就一直在躁动。

他想，他大概明白那个怕痛的混蛋为什么要选择那种惨烈的方式离开那个世界。

同样的，如果能够让这个笨蛋女人从自己身上汲取点安全感的话，他的人生也不算那么糟糕。

橘猫闭上了眼，安心缩在弥奈的怀中。他的思绪很快陷入沉睡，也就错过了弥奈后续的自白。

“但是里包恩，在所有的人类中，我只在乎你。”

男人的黑眸有那么一瞬间放大。紧接着，他像是落荒而逃似的，飞快打开房门钻了出去。

在转身的一刻，一句伴随着某种陌生情愫的话语递到了弥奈的耳边：

“那就证明给我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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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