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死后百年 第6章 第 6 章

“若真是魔皇法臬倒是能说得通了，怪不得秋坟鬼探寻不到。只是他前面三十二个死者都未现身，为何偏偏最后这位搞出这么大动静？”楼风月拧眉道，“不过以我一狐之力，是降不了魔皇的，就算楼藏月说他魂力很弱了，也做不到。”

他态度坦荡，让对面本就惊骇的修士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但凡修仙者，谁没听过魔皇暴戾恣睢、穷凶极恶，向来是能止小儿啼哭的存在……如果仙尊都降不了，凡人直接束手等死就好。

人皇不懂其中厉害，没忍住问：“法什么？很厉害吗？”

楼风月道：“魔皇法臬，和镜缘战神不分伯仲。”

宫里又死一人，这消息不胫而走，未到半刻钟，各宫打探消息的太监络绎不绝。人皇来认尸，一口断定死的不是他儿子，也不知道都快煮化的尸体从哪分辨出来的。

只是若真不是他儿子，倒是好事，证明法臬不是专挑能让他天打雷劈的人杀。

那这位手指兄又是何方神圣？

听川听他们在前面嘀嘀咕咕，作为和魔皇法臬首次冲突的唯一受害者，他自然不必参与大佬们的对话，被安排在旁边舒舒服服地吃烧兔，不过兔肉略柴，仅能入口，他吃得愁眉苦脸，厨子看得战战兢兢。

看来人皇的日子也并不多好，最起码吃食味道上连上辈子某个傻子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都比不了。

“杀魔皇，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就算镜缘战神在此，也至多重新封印他，”楼风月叹了又叹，“但我始终想不明白，若真是魔皇复活归来，为何不重启魔域海，而要吃人魂进补？这是什么道理？”

没人比白汤仙人更认为自己倒霉，他表情空白道：“想得明白就换你去当魔皇了！在下更想不明白，为何偏偏轮到我们当值时？！”说罢，他用扇子指向兔肉里挑骨头的听川，一脸愤懑：“还带着废……柴二公子，你知道他受伤，小仙已经扣了多少分吗？！”

听川觉得他想说的原话肯定不是这么好听，完整吐掉三块骨头，警惕地竖起耳朵：“扣了你的可不能再扣我们狐族的分了啊。”

白汤仙人表情一呆。原本身穿月白色修身长袍，仙风道骨出尘脱俗的白汤仙人已然被二公子折磨地毫无仙样，又瞥见他衣领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当即凭空矮了三寸，支吾着移开视线。

这时，两道声音由远及近，大喊着飞奔而来。

“皇上！人确定了，”这道声音颇为尖利，直刺向人的耳膜，“是冷宫里头那位前些年生下的小皇子啊！”

“仙、仙尊，长老，”比死者真实身份更让人哗然的是一名小弟子吓得脸色煞白，疯一般狂奔进来，甚至差点没站住，“不好了！所有尸体都……都……”

楼风月霍然起身：“尸体都怎么了？”

“又活了！”

-

金鳞仙陵。

许霆站在床边，长久凝望着床上熟睡的狐狸。如果这时有人路过看到，就会发现一向冷硬肃杀的镜缘战神竟然露出略带疑惑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拿得准。

只是眼中的偏执宛若毒蛇，一寸寸缠绕上妖仙毫无起伏的仙躯，绞紧再绞紧，直到血肉相连。

许霆手里衔着两根白色狐狸毛，像重复过无数次梦那样，右手一挥，从他识海里飘出星星点点的碎片，在半空中聚拢，霎时间把他和床上的狐狸卷进去，听见远处人间耕作的声音。

许霆跨步上床，搂紧狐狸仙躯，贴着他的额头，淡声感叹：“再陪我看一次罢。不过，你不睁开眼睛如何看？”

远处传来狐狸不甚熟练的人言：“许霆，我说了不许摸尾巴！滚过来！”

再来一次，我会立刻过去，他想。

所有的一切爱恨情仇、被迫分离全都是从这一刻开始，天道命运的轮转永远不会停止，因此他只能被迫看着在人间历劫的自己冲着狐狸笑笑，转身越跑越远。

一直跑到湍急的溪水边，才扭头往后看。小路空无一人，树影摇曳，晃晃悠悠无风自动。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惊觉晌午已过，只顾着同住在阁楼上的狐妖玩闹，忘记吃饭的事。

从他记事起，那只狐妖就住在他家阁楼上，一开始他娘还会送去供饭，但狐妖从来不吃，不与他们交往，也并不庇佑他们，仿佛只是暂住。

这已经是祖上荫德厚重的显灵，凡人本来就不该祈求太多，但许霆是个傻子，不会顾忌这些规矩，于是他偷偷爬上阁楼，被那只白狐晃花了眼睛。

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东西，当即就要伸手去抓，白狐已经先一步跳开，血红的眸子盯着他，发出尖利警告声，连滚带爬往后躲。

许霆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懂。他歪歪头，“啊啊”两声继续向前伸手。

阁楼本来就小，又堆了很多杂物，狐妖躲得颇为狼狈，左支右绌，最终碰倒了墙边的废旧锄头，眼看着就要朝着许霆的手砸下来，但傻子非但不躲，还觉得狐妖在同他玩闹，越发兴奋。

在此之前，狐妖也从未遇到过如此不知分寸的凡人，血瞳孔瞪得极大，里面满是惊恐诧异。

他又惊叫两声，呲起牙，猛然冲向许霆方向，一头把他撞得叽里咕噜滚下楼梯，下一瞬锄头狠狠砍进许霆刚才趴着的木板上，一声巨响！

许霆被吓坏了，眼泪鼻涕齐下，哭喊着跑走。

但傻子记吃不记打，第二天他又趁着农户下田时间寻来，这次狐妖没那么害怕了，看到他时不再剧烈颤抖和嘶叫，而是躲在稻草堆后面，只露出两只血瞳看他。

两厢对视，狐妖足够警惕，傻子一无所知。

他踏上最后一节梯子，刚想爬上来，却不小心踩到昨天被砍断的木屑，刺破脚掌，这次他自己掉下去了。

狐妖伸长脖子，也只看到他掉下去前懵懵的表情，随后就是一连串肉.体与木板相撞带来的声响。

狐妖扒着稻草，替他疼了一瞬，短促地张口想叫，然而没等他发出凡人听不懂的音节，傻子已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自行跑了。

第三天傻子来的时候带了一只脏苹果，烂了一半，小心翼翼地放在阁楼门口。这次他因为没扒住木板掉下去。

第四天傻子带了碗清水，但因为爬梯子，大部分都倒在自己身上，只剩个碗底。这次他因为梯子上的水滑下去。

第五天……

直到小半个月后，狐妖终于确定，傻子似乎是因为第一天被自己撞下去，便形成个但凡掉下去就是还没被同意他上去的意思，怪不得即便到了最后，狐妖都已经站在阁楼门口看他，仍旧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于是他下一次在傻子差点掉下去前，一把衔住他的衣领，将人甩上阁楼。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连带着还有漫天灰尘飞起，许霆被甩得满眼泪花。好不容易摸着后脑勺坐起来，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狐妖此时就蹲坐在不远处，正高贵冷艳地俯瞰他，时不时舔一下爪子。

许霆猛然瞪大眼睛，快速爬起来，“啊啊”着就向着狐妖冲过去。

狐妖骤然被吓得全身皮毛都炸开，再次呲牙哈气，在许霆快要触到他时狠狠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登时见血。

许霆呆愣愣地看着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到地上，忽然笑起来，指着狐妖的眼睛：“眼！眼！”

这个动作不知怎么的，竟然让刚刚应激的狐妖莫名冷静下来。松开许霆，舔掉自己皮毛上的血迹，从下至上地仰望他。

许霆蹲下来，被咬了也毫不设防，摊平手掌，伸到他眼前，足足片刻时间，狐妖终于磨磨蹭蹭地起身，蹭到他脚边，犹豫着抬爪放到他掌心里。

许霆乍一接触到温热柔软的皮毛，彻底呆了，连合拢掌心攥住都做不到。

然而下一瞬，第一次接触到凡人的狐妖却唰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雪白到近乎透明的人类躯体，许是首次尝试人身，他唯一的老师也只有许霆，因此学得囫囵吞枣，竟然模仿出个四不像——一.丝.不.挂的躯体上还保留着尾巴和耳朵，随着动作不断颤动；若再仔细看他的脸，分明和许霆有个七八分相像，只是过分纤细，下巴尖利宛若营养不良。

好在狐妖没有羞耻心，坦坦荡荡地被许霆拉起来，血红色的眼睛映出许霆的愣神的面孔。

第一次用脚站立让他感到很不习惯，近乎立不住，向前跌倒。失重感让狐妖怖然一惊，待要手脚着地，许霆已经高高兴兴抱住他，摸了摸他的耳朵。

狐妖在他怀里，许久双手扒住他的肩膀，重新变回只白狐，小心翼翼地蜷在他的臂弯里。

那是听川第一次被比他高大很多的人抱起来。

或许是这个怀抱给他的印象太温暖了，以至于他从此就养成了个喜欢往别人身上钻的习惯。

许霆悔过、妒过，但更后悔的是没在人间更多抱抱他。

许霆又一次挥手，眼前的画面消失，碎片炸开，他熟练地把狐狸尸体抱到自己身上，让他垫着自己睡，旋即抚了抚他日渐苍白的脸颊，居高临下，声音又轻又狠：“这个身体是为我造的，你有什么权利处置？”

狐狸无声无息。

然而他仿佛听到了回答，手掌下移落到狐狸胸口，源源不断往里面输送灵力，以保证尸体状态。

边用下巴抵住狐狸的头顶，深不见底的眼睛闪过嘲弄的光，片刻，他哑声低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沉声道：“听川，你可要小心被我抓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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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